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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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跑到傅文修再也看不到的地方, 阿悦的心依旧跳得很快,这时候才感到后怕。

    她刚刚怎么就有那个胆子在身边无人时敢和他对着吼?还鬼使神差地把一口锅扣在了荀温的头上……

    阿悦脸色微红, 好在夜色中也看不大清楚。她想,大概是心底一直就觉得荀温某种程度上和傅文修一样心狠手辣, 下意识就把这两人放在了一块儿。

    不过不得不, 被傅文修这么一岔, 之前听到遗诏时突然涌上的郁郁情绪竟就这样散了很多。

    也许是突然发现, 傅文修也并非想象中那样可怕、丝毫无法反抗,正如方才, 她不是还狠狠咬了他一口么。

    四目一望, 阿悦才发现已经认不出这是在哪儿了。不过她在宫中行走向来无需令牌手书,只要稍微知事的宫人见到她的衣饰都会知道她是何人, 倒也不用太过担忧。

    阿悦老老实实在原地待了两刻钟,莲女果然和人寻了过来,一见到她的形容便大惊失色,“翁主突然就那样跑了,竟也不告诉婢一声,只差一点儿, 婢就要以死谢罪去了……”

    莲女哭哭啼啼、惊魂不定, 阿悦不想再刺激她, 便乖乖地任她带回宫中服侍着擦身更衣。

    魏昭随之而来,听莲女他也去寻了她。

    阿悦不自觉垂下脑袋, 心中有几分愧疚。正是最忙乱的时刻, 她还要他来为自己操心。

    魏昭倒是面色如常, 在屏风后静静等待她更衣结束。

    殿内重新燃起了香,是莲女向太医要来安心定神的,香味几近于无,唯有浅浅淡淡的烟雾萦绕在香薰炉上方。

    视线穿过浅雾,阿悦望见魏昭坐在梨花椅上,身姿并不像往常那般挺得笔直,像是在沉思什么。

    听见动静,他才抬起头,先露出微笑,“阿悦这么快就好了。”

    “嗯,只是换件衣裳。”阿悦坐在了他对面,迟疑道,“这时候,阿兄不是应有很多事要去做吗?”

    确实有很多,此刻乐章宫外就侯了一群宫人,不过因魏昭之前的嘱咐,他们连一个字都不敢催。

    “事需一件件做,不急。”魏昭抬手让宫人端来姜汤,“方才阿悦去外面走了趟,正是冬夜,还是先喝碗姜汤驱寒。”

    “……喔。”不知为何,他这么不紧不慢的态度总让阿悦有种莫名的不安,连素来讨厌的姜汤也没喝出味道。

    慢慢喝了碗入腹,阿悦一边抬眼悄悄看向对面,见魏昭面色似有犹豫,半晌道:“阿悦是否……已经有了心仪之人?”

    “咳——咳咳咳咳……”阿悦差点没被呛着,咳得满眼是泪,被莲女拍着后背顺了好一会儿才能开口,“阿兄为什么会这么想?”

    如果她没记错,如今她才八岁……就算这时候的人成亲都早,可八岁有喜欢的人难道就很正常了吗?

    魏昭来也有几分不自然,真正出口后就坦然了,“此事本不该我来问,但祖父留下的遗诏毕竟……所以,我想亲自问问阿悦的想法。”

    听他慢慢过后,阿悦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做法确实有些惹人误会。

    早在外祖父魏蛟第一次提出他们亲事时,阿悦出的那番话就足够令人惊奇了,也让人很难再把她看作懵懂不知世事的孩童。今晚听到遗诏的内容时又是那样的反应,不免让人忍不住有所猜测,猜测她是不是已经情窦初开心有所系,所以才一直对这桩婚事如此反对,甚至听到后直接激动地跑出了寝宫。

    阿悦听到这儿时还有心思想,怪不得表兄对她的突然跑走不急不怒,原来只是单纯当成了女孩儿心情不好……

    魏昭想的十分简单,表妹这几年都待在宫中,能接触到的郎君实在有限,他思来想去,认为只可能是家中最的弟弟——魏旭。

    阿悦:“……”

    “我不会告诉他人,阿悦不妨和我。”

    “……”

    这种对话让阿悦很诡异地有了种开明老师在劝导早恋学生的感觉。

    魏昭目光温和且宽容,阿悦实在不出欺骗他的话,无言对视了会儿,忽然心思一转,轻声道:“阿兄,其实我……”

    “嗯?”

    魏昭鼓励地看着她,如同一泓碧色湖水,偶有浅浅涟漪,但从不会使人惊慌。

    阿悦道:“其实我一直在做一个梦……”

    略去一些和书有关的词,阿悦把自己剧情中的经历用梦来代替,当然,所谓的女主不可能会提到,毕竟她从不认识郭雅此人。

    这是她从未对任何人倾吐过的秘密,也是她一直忐忑不安的缘由。可是今晚既然都能那样和傅文修对着吼了,那她再大胆一点,把这些事告诉魏昭又有何不可?

    如果这位表兄也不值得信任,那她真的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

    阿悦得很慢,因为时常要斟酌语句,思索出恰当的方式来讲述。

    魏昭第一次听到表妹的这些梦境和隐忧,他给予了十足的耐心,坐在这儿听她断断续续地,许久道:“阿悦的意思是,在梦中你嫁与我为妻十三年后,傅氏便会兵变篡位,而我无动于衷,任他们取走了皇位……和你?”

    阿悦点头,后又摇头,声道:“梦中的事我记得也不大清了,应当是发生了甚么而我却不知晓罢。”

    这就是阿悦从最初就惧怕傅文修的原因?魏昭想到了上次她问的问题,似有所思,“那……之后呢?”

    阿悦轻眨眼,“甚么之后?只是梦而已,之后我也不知道啊。”

    她目光略有闪烁,魏昭定定看了会儿,没有追问。无需回答,他已经知道,梦中的阿悦定然很快就不在了。

    他忽然想到阿悦独处时的模样,总是像给自己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外衣,显出这个年纪少有的安静和谨慎。当初魏昭以为是她幼年失恃,又与父亲离心,所以会有这样深的防备和不安。

    如今才知道,她竟是常年在做这样一个预兆般的梦。

    因阿悦早先的提醒和心中的警惕,魏昭这几年确实一直在注意傅氏,他们做得很隐秘,但依然能看出野心。

    倘若一直这样下去,未来十余年的走势也许当真会和阿悦梦中所展示的那样,无怪她一听到遗诏中提到的婚事会有那样大的反应。

    思索间,魏昭半张脸陷入阴影中,随着灯火明灭不定,投来的视线却是一直沉稳而凝长,让阿悦不知不觉跟着他静默下来,等待他的回答。

    他真的会相信她吗?还是只当是一个孩子滑稽的梦,一笑置之?

    阿悦拢在袖中的手交握,渐渐渗出汗意。

    “早在一年之前,我便对祖父提过傅氏之事。”魏昭终于开口,“但傅徳与祖父为至交,于祖父看来亲如兄弟,丝毫不愿怀疑,我便也不好有其他动作。”

    “再者,那些毕竟证据不显,总不好一言论其生死。”魏昭顿了顿,“如今时势将有大变,一年内我会着人密切观察傅氏。”

    “倘若他确有不臣之心,我绝不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