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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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悦还是没能和魏昭好好商讨这件事, 因为她一开口, 魏昭的目光就告诉她, 这件事没有周旋的余地。

    他一定要亲自去取傅德的人头。

    为免她提心吊胆, 魏昭没有告诉她出发的时辰, 只是在她某日惯常去找他时,才被九英暗暗告知,人已经离开米县了。

    “阿兄临走前交待了什么吗?”

    九英摇头, “陛下只是让翁主不用担忧,他去去便回。”

    不用担忧, 来轻松。

    阿悦出神地走着。

    慢慢走到一处湖心亭中, 被鱼儿跃出水面的声音惊得回神, 她才悠悠舒出一口气。

    她总算理解当初外祖母对着外祖父的心情了,大概就是这样, 看着对方怎么劝都不停, 好笑又好气,最终只能顺着他的意来了。

    还偷偷地走, 像孩儿一样。

    她作为一个顺带着带来米县“游玩”的翁主, 在这里无人可用,竟只能当个“睁眼瞎”, 傻愣愣地等人回。

    越想,阿悦越觉得生气,下定决心, 他回来后足足一个月都不要理睬他了。

    魏昭是会哄人不错, 她也时常抵挡不住, 但只要不看不听,不信她依旧坚持不了。

    虽然这么定下主意,阿悦还是心中难安,干脆走出院子交际,开始和米县县丞府上的几个女儿侄女熟络起来。

    县丞就姓米,生了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最的那个比阿悦年长两岁,刚定了亲事,每天最常做的事就是绣自己的喜帕、嫁衣。

    “三娘看着还很呢,居然这么快就定亲要嫁人了。”阿悦看着米三娘婴儿肥的可爱脸庞不由感慨。

    算日子,米三娘差不多是来年一及笄就要成亲。她许的人家是一个武将家的郎君,现今正随其祖父在米县前沿驻防。

    米三娘羞涩地抿唇,“翁主比我还,不是也早早和陛下定了亲。”

    阿悦噎了下,飞快道:“这不一样。”

    看了看她微红的双颊,米三娘笑,“的确不一样,翁主和陛下本来就亲近,这是亲上加亲。”

    在临安时阿悦就好些次因为这事被调侃,倒能勉强镇定,“的三娘子,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那位石郎如何?三娘子见过他吗?”

    “见是见过的,人也和善。”米三娘面上带着不由自主的笑,“他回得少,但每隔段时日都会写一封信给我。”

    “前沿也记挂着三娘子,是个有心人啊。”阿悦为她高兴,“只可惜战事缺人,不然以你们的关系,该常见面才是。”

    大绥没有婚前一年或一月不见面的习俗,相反,好些刚定亲时不熟的男女,都是通过准备成亲的这段时日慢慢认识。有些大胆些的未婚夫妻,就是因为这样的习惯发现彼此不合适,最后双双取消了婚约。

    阿悦把这戏称为古代版的“婚前试爱”。

    “战事要紧。”米三娘善解人意道,顺便和阿悦解释她和石郎这么急着成亲的原因。

    石郎是家里的郎君,父亲早逝,上有一个嫡亲兄长。他自幼被祖父和兄长带大,和这二人感情极深。

    但在一年前,绥朝和广平侯刚开战时,石大郎随大军去了山东就没再回来。听他的同袍,石大郎对敌时掉下山涧,找不到尸骨了。

    作为石家仅剩的儿郎,他祖父母的心愿就是希望他能快些成亲,绵延石家子嗣。

    “那……他家中情况特殊,不是不该参军吗?”阿悦疑惑,绥朝并没有到那种紧急的时候,所以没有男丁必须参军的死命令。

    像石郎这种,完全可以阐明理由不去,更别还一去就是祖孙两。

    “他要为兄长报仇。”米三娘叹气,“我也没甚么可劝的,便拜托了阿耶请人照看着他,只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的罢。他已有一个多月没写信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哪里不顺利……”

    “米县丞都了无事,那肯定不用担心,也许是不方便写信呢,三娘多写几封给他不就好了。”阿悦拈了块米三娘亲手做的枣糕,酸酸甜甜,滋味超级好,比御厨做的也差不了多少。

    米三娘听了她的建议,转头道:“翁主喜欢这枣糕,我叫人多送些去。正好每年都要做许多送给亲戚的,那儿还有好几大盒呢。”

    阿悦双眼一亮,也不客气地受了。

    秋季丰收,她向来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一不心连着两日都吃了一堆的枣糕、枇杷等凉性吃食。

    第三天,终于闹出问题了。

    起初,阿悦只是碰巧遇到宁彧和他多了两句话,也想从中探听魏昭的消息。宁彧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她不清楚,反正话得挺漂亮,让她就是故意想耍脾气也耍不出来。

    准备告别起身时,阿悦就感觉腹中一阵绞痛,摇晃了下,差点没摔倒。

    莲女忙扶住她,惊讶,“翁主怎么了?”

    “可能是这两天吃的东西杂了些。”阿悦捂着腹部,语气弱弱道,“有点不舒服。”

    宁彧的手收回,闻言有些想笑,鼻间就闻到了一点血腥味。

    他愣了愣,迅速想到什么,眼迅速往阿悦座位那儿一瞥,果不其然。

    咳了声,宁彧低低道:“翁主不舒服,该早些回去沐浴更衣才是。”

    沐浴更衣?阿悦不大确定地望着他,什么时候不舒服……就要去沐浴了?

    还是莲女有经验,飞快反应了过来,轻呼一声道:“啊呀,翁主——”

    凑在阿悦耳边声了句什么,阿悦的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嘴唇几度嚅动,才出一个“哦”字。

    当了好些年货真价实的孩儿,她都差点要忘记这事了。

    偷偷往身后一瞄,瞄见片红色印记,阿悦脸像烧起来般。

    她怎么就不老老实实待在房里,这种狼狈的时候竟被宁彧给看见了。

    就算……就算被表兄看见也没有这么尴尬的啊。

    阿悦欲哭无泪,期望着宁彧能先离开,她好叫人赶紧收拾了这儿。

    好在宁彧不是什么不知事的少年,知道阿悦此刻窘迫,也不准备在这里多留。

    不过离开时他停顿下了,又转身脱下外袍,不容莲女拒绝就交了过来,留下一句“翁主兴许用得上”,人就已经走远了。

    “翁主,要用它遮着吗?”

    “……不用,放到一边,明日给他送两套新衣裳去。”

    不管用没用,反正不可能再把这件送回去。阿悦羞恼时,腹中又绞痛了下,脸色微白,但还不至于失去力气。

    她这几年养得好,心疾也不会影响女子月事,这些疼主要还是因为这几天饮食没有禁忌,贪了凉食。

    莲女慧奴掩护着她回了屋,沐浴更衣后添上月事带,又给她灌了汤婆子塞到被中捂着腹部,给她交待了许多女子信期需要注意的事项。

    阿悦蔫蔫听着,这些她早就知道了。

    “都怪婢没劝着翁主。”莲女自责,“明知这两年该注意些,昨夜还让翁主开着窗睡了,别染上风寒就好。”

    “今儿一上午都没事,哪还能染上风寒。”阿悦有气无力道,把自己蜷成了团,只露出一双眼,“我好困,等会儿午膳别叫我了,让我睡个一下午再。”

    “先喝了这碗姜煮糖水罢。”莲女不容她赖掉,坚持让阿悦喝了一碗辣辣的姜糖水,让她感觉腹那块儿都烧了起来,整个人也迅速变热。

    这么一来,更想睡了。

    带着热得红通通的脸,阿悦埋进了被褥,睡了个黑沉大觉。

    身体上的不适使她格外得疲惫,从午时昏昏睡到夜晚都还不满足,被莲女劝着坐起吃了碗清汤面,就又飞快地闭上了眼。

    这次临睡前,她无意识瞥了一眼屋外,已经暗得十分彻底了,院中老树上悬起了半勾月,清冷冷的。

    不知道阿兄现在进展怎么样了。阿悦迷迷糊糊地想着,希望人不要受一点伤才好。

    她进入梦乡。

    梦中,有一道灼热的视线在看着她,看着她,看得阿悦寒毛竖起,很想生气地一句“滚开”,可到了嘴边,都是软绵绵的呜声。

    视线的主人似乎察觉出了她的不舒服,伸手想摸一摸她的额头,但他的手太凉了,凉得阿悦抵触更大。

    他触电般收回,定定地继续看来,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

    阿悦唰得睁开眼坐起身,正插花的莲女忙放下用具,“翁主醒了,先喝杯热水。”

    摇摇头,阿悦犹豫道:“你们昨夜一直在我房中吗?”

    “在啊。”莲女立刻点头,“婢和慧奴就在帘外的橱躺着,怕翁主夜半醒了,都不敢熟睡。”

    这样吗……阿悦摸了摸额头,明明是温热的,她却总感觉有一抹无法消去的凉意留在上面,让人莫名颤栗。

    她又问了句,“昨夜有其他人来过吗?”

    “没有。”莲女疑惑地看着她,这儿是翁主住所,寻常人哪敢来搅呢,“翁主是不是梦魇了?”

    “……兴许。”阿悦努力忽略那阵不安,却在抬手时一惊,“我手上的这些画……”

    魏昭亲手为她在指尖勾勒出的画,全都没有了,最多留下一点模糊的痕迹。如果不是她对这件事记得清楚,几乎就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可阿悦这几天一直对手指护得很好,连沐浴都心避开它们,怎么会睡了一夜就全没了?

    莲女也有些奇怪,“也许是翁主抱的汤婆子太热了,融了也不定。”

    闻言,阿悦翻了翻被褥里侧,见里面果然染上了一点颜色,心中有些许放松。

    可能真的是她疑神疑鬼想多了。

    这几天阿悦一直在努力找些事来充实自己,可对魏昭的担心一刻也不曾少过。再者,知道傅文修就在米县前方,离这里不过百里,她就总是隐隐不安。

    为了稳妥,阿悦还特意去问了便昨夜当值巡逻的侍卫,从他们口中得知确实没有其他人经过这座院子才真正放下心。

    “翁主是信期初至,心情难免起伏大。”莲女开解她,“婢也时常这样,等这几日过了就好了。”

    阿悦点头,暂且信了。

    但这天夜里,她又感觉到了那股视线,沉沉的,像铺天盖地的网,挣也挣不开。

    阿悦眼皮不住颤动,就是睁不开眼。她甚至无法分辨这到底是一场噩梦,还是自己真实的感受。

    这一整夜,她睡得更加不好了,醒来时浑身汗淋淋,脸色发白,用被褥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她本就娇,被这样一裹,整个人几乎就要埋在了里面,精致的五官仿佛也失了颜色,整个人如同一片单薄的纸,轻轻一碰,就能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