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柳艾珍女士用看戏般的眼神审视自己的女儿,她笑起来的样子有些做作,这句话的语气跟真心话根本沾不上边。
她图什么?想谈恋爱?后青春期的叛逆?护短?
柳艾珍一个个否定掉这些猜测,在理不清头绪的状况中微张了张嘴,竟没出话来。
另一边,罗奕把蛋糕看出了一个洞。柳惜的这句话带他穿过厚重的奶油,陷入甜蜜丝滑的快乐中。
他抬起头,对上自己女朋友镇定自若的眼睛,他得偿所愿,心满意足。任凭柳女士如何反对也都不怵了。
柳惜舔了一口奶油,对心神荡漾的罗奕眨了下眼睛,在柳艾珍眼皮底下公然跟他调情。罗奕微微怔住,很快红了耳朵。
忽然,屋外传来罗悄悄的话声,她不耐烦地抱怨着:“爸爸你偷看什么呢?快来陪我玩呀。”
柳艾珍短暂的断片被这个声音叫停,她先是瞪回了趴在二楼栏杆上偷听的柳恬,然后抽了张纸巾按在柳惜沾了奶油的嘴角,下命令道:“从今天开始你就住这里。”
“你这是要棒鸳鸯?”柳惜觉得她妈十分可爱。
柳艾珍神色平静,正式摆明态度:“我是不会同意的。都老大不的人了,道理心里都明白。想玩,找别人去。自家人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
罗奕没太意外,他完全能理解柳艾珍的顾虑。
这些年他和柳惜不痛不痒地做着兄妹,跟他和柳恬的兄妹情是两种属性。两人深入的交集都在私下发生,明面上处得连朋友都不如。
在大人们看来,他们不对路子,做亲戚做得奇奇怪怪。何况全家人还不知道他“欺负”了柳惜这么多年。
抛开这些,现实生活不是浪漫连续剧,不是在一起后就一定是圆满大结局。
继兄妹谈恋爱,万一不成,还得做回兄妹。那将来势必上演着“你的前任是哥哥”这种家庭尴尬戏码,两个人未来的另一半也很难接受和理解。
罗奕此刻很想回到过去抽自己一个耳光。
她这么好,这么善解人意,她比任何人都要懂你爱你。你为什么当初就不能多看她一眼,早一点爱上她。
罗奕,你是个蠢货,到这个地步是你活该。
柳惜行事果断,爱与恨都干干脆脆不问后果,她没有罗奕这些盘算。她要是在乎这些世俗伦理,一早就放弃了这个人。
“我又不浑,我要是想玩,不会跟自己家里人玩。”她尽量心平气和地对柳艾珍话,“动了心思,我们俩做兄妹已经变味了。恋爱也不是谈给别人看的,真要是不成,以后分了手,我跟罗奕肯定还能和和气气的。”
柳惜没再称呼罗奕是哥哥,也自己提到了后果,她话到这份上,柳艾珍的逻辑被乱。柳惜长大后跟柳艾珍吵架从来没输过,柳艾珍真要跟她辩,是辩不过她的。
柳艾珍只好叹气,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她语重心长地对两人:“难道我不想做个善解人意的妈妈吗?你们自己觉得你们俩合适吗?我难道不是看得比你们远?”
气氛在这时陷入了僵局。母女俩个性上的相似与差异体现地淋漓尽致。
罗奕经历过进退维谷的时刻,熟知这对母女的脾性,他直接绕开柳艾珍的诸多顾虑,:“我觉得我们很合适,我没想过退路。”
他发现自己爱上柳惜的时候就已经没了退路。他花这么久的时间才走到这条路上,分手?没可能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柳艾珍把手里攥着的纸巾摔在了餐桌上。
柳惜同样困惑地看向罗奕,这人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罗奕正襟危坐,手掌按住表盘看着柳艾珍:“惜惜如果想嫁给我,我随时都可以娶她,如果她不想,今后我也不算再和别的人结婚。”
“你……”柳艾珍没想到罗奕会这么激进,激动地拍了下桌子。
餐桌顿时一震。
罗奕的手指被表扣磨得发疼,他松了手,看见柳艾珍手掌通红,沾上了桌面上的奶油。
他扯了张纸巾塞到柳艾珍的手里,继续:“我年纪不了,除了柳惜,不会再有别人了。”
两人尚且处在浑浊不清的暧昧中,他这种时候怎么能这种话呢。柳惜自认为自己还算长情,但也还没想过日后会不会嫁给他这个问题。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罗奕,觉得他太冲动太幼稚,也太绝对。她抬起脚,偷偷地在桌下踢了下他的腿,想提醒他能正常一点。
柳艾珍同样觉得这个人不正常,她都搞不清他们俩这种情况是否可以合法结婚,他却轻易就给自己的未来下定论。她对这样的罗奕感到陌生。
她直言:“奕,我明了,大家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你看不上柳惜,你不喜欢她这个性子。你现在这个感情来得莫名其妙你知道吗?”
罗奕也没跟柳惜解释过他突如其来的喜欢。这是晦涩难言的事情。难的不是解释这份动心的真假虚实和程度深浅,难的是过程,晦涩的是“为什么”。
这是他花了大半年时间才搞清楚的事情。
柳惜走后,他心里空了一块,柳艾珍派给他帮柳惜装饰房子的活儿,他尽心尽力,边边角角都亲自设计,十分享受为这件事情花精力的感觉。
柳惜回来之后,他莫名其妙的情绪变本加厉。去接她的路上因走神而超速,险些追尾,感觉她回来后像变了一个人,立刻故意落下外套和那个吊坠试探她。发觉她对自己漠不关心,连自己分手大半年都不知道,于是他讽刺她是个偷,想用这种愚蠢的办法来窥探她是否真的变了。
他是真的害怕她不折腾了。聪明如她,看出来他的态度转变,一个吻为真相揭秘。
他由衷地感谢她推了他一把。
这是个“荒谬”的过程,罗奕没有演家的才能,担心自己词不达意,不知如何解释。
“你们俩是不是已经……”柳艾珍冷静下来后,对沉默的罗奕发问。他眼下这个态度没法让她不想偏。
“没。”罗奕立马否认。
柳艾珍又看向柳惜:“你。”
“我们都多大的人了,你这样问合适吗?”这场谈话正式走偏,柳惜开始厌烦了。
柳艾珍钻进自己的牛角尖,连连叹息:“我是管不了你们了,随便你们去吧。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有必要这样吗?”柳惜也呼出一口长气。
“柳惜,你是见过你大哥谈恋爱的,你这个性子,以后作起来别来烦我,你海生叔也是心疼儿子的。”柳艾珍深知柳惜的个性,破釜沉舟,直接把最难听的话了出来,“罗奕,柳惜过去谈恋爱你也都知道,她跟薛医生也就是眼前的事情……”
“我作成什么样都不会让你看见。你觉得他不专一,又觉得我没正形,这不是刚刚好嘛,我们俩半斤八两,谁都不清白,谁也别嫌弃谁。”柳惜忍耐不住了,从椅子上站起来,“妈,非得把什么都摆上台面?我看你就是想搅和……”
“惜惜!”罗奕也站了起来,他断了柳惜的话,又给柳艾珍递了一张纸巾,轻声道:“珍姨,她是什么性格你最了解,别跟她生气。”
“这么多孩子就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好不容易熬到罗悄悄上幼儿园了,柳恬又高三了,我够辛苦了。反正你们俩也搬出去住了,以后就少回来吧,折腾成什么样我眼不见心不烦,你们自己开心就好。”柳艾珍哭了,她人生第一次被柳惜气哭。她觉得女儿大了,管不住了。
柳惜看到她妈哭,慌了。柳艾珍一个人拉扯她跟柳恬那些年,会对两个女儿用一些套路,但哭还是头一回。
柳惜趴在桌上,咬着嘴唇,也不知道什么才好。
罗奕坐回到凳子上,把表摘了,防止自己再去磨手心。他倒了一杯酒干掉。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对柳艾珍:“我没想过我跟惜惜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以前做什么都不懂得遮掩。我做人的确有问题,谈的几次恋爱都被我弄得很糟,但这是我自己的经历,别人没资格评判。我也没必要跟你们交代什么。”
“你这些干什么?奕,我没觉得你人品有问题。”
“我知道。这些话我也闷了很久,我想跟惜惜好好处,也想给她听。”罗奕目光诚恳地看着柳惜。
“别让大家尴尬的话,好吗?”柳惜觉得局面已经难收拾。
罗奕又喝了一杯酒,握着空杯,手指都泛白。他:“我是个很糟糕的人,以后不想再那么糟糕了,我真的很想学会去爱一个人。惜惜,希望你不要嫌弃我,因为这件事情只有你可以教我。”
“我嫌弃你什么?”柳惜叹了口气,握了握柳艾珍的手,“妈,你看看你都把你儿子逼到什么地步了。”
柳艾珍仍垂着泪,罗奕又对着她:“珍姨,我不是第一次谈恋爱了,也不想什么惜惜就是我最爱这种大话。但是自从我喜欢上她,我一听到她的声音就开心,一看到她笑就感到幸福,她不理我我难过的连觉也睡不着……我像个幼稚的孩,只想从她那里得到一点关注……”
“你不要再了,你……”柳惜整颗心都麻掉了,她把头埋进胳膊里,“真是受不了你了。”
柳艾珍知道,罗奕是以一个孩子的姿态在恳求她。她却将头偏到一边,不忍看他诚恳的眼睛。
“我不敢保证我能做到像你一样去疼爱她,但如果她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你能让我试试吗?我很想要一个机会,要是我真的做不到做不好,惜惜不满意,我会主动离开。”罗奕又。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巧舌如簧了?”柳艾珍拿纸巾擦了擦鼻子,“你用不着求我,我也看出来了,柳惜护犊子,她见不得我苛待你。我过了,我不管了,随你们去吧。”
“那您这不开心的劲儿又是干嘛?”柳惜起身从背后抱住柳艾珍,“你想好好守护的家,我不会把它弄散。我也不是护犊子,只是这个人太可怜了啊,他都这么喜欢我了,还忍了这么久,还得看着我跟薛医生演戏,哎,他真的很脆弱很敏感的……”
罗奕越听越觉得柳惜在反讽。但柳艾珍好吃这一套,她推开了柳惜的胳膊:“难道我不知道他难过吗?我儿子我能不心疼吗?”
听到这句,罗奕心酸了,是替柳惜心酸。倘若柳艾珍知道自己的女儿喜欢了他七年,又该作何感想。
他只能用未来的十七年、二十七年、三十七年甚至更多年去弥补。他希望她可以活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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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惜临走前又拿了块蛋糕吃,尽管今晚的“战斗”她不是主力,可她花了不少情绪去消化罗奕的矫情,也是一种消耗。
两人走到院子里,罗奕忽然问她:“现在能抱一下吗?”
她回头,想笑,:“回去再抱。”
她往前走了几步,罗奕却从背后抱住她。
两人站定在院门口,柳惜喉咙里的奶油堵住了她想的话。
罗奕也没有话,只是安静地抱着她。他低下头,下巴抵住她的颈窝,她的碎发刮着他的侧脸,两人站成一座雕像。
几分钟后,柳惜把整块蛋糕吃完,问身后这人:“好了吗孩儿?”
罗奕亲一下她的脸,拉住她的手往门外走。
“谢谢。”罗奕边走边。
柳惜捏一下他的手掌:“真有你的,真会话。可惜柳女士还没缓过来。”
罗奕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也复盘了她的话,:“别提分手两个字行吗?听着头疼。咱们慢慢来,让她慢慢接受。”
柳惜懒得理他。
“每一句都是真话,你得听进心里去。”罗奕又。
“已经忘了。”柳惜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