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虽然萨厄不会死,但这也正导致了一个问题——因为不会死而认为随便怎么样都好,就算是受伤也没关系,反正能够继续活下去。
伊维希的沉重与忧心正是由此而来。
不仅如此,萨厄的粘人、撒娇、患得患失种种不安且矛盾的表现,在伊维希这里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永恒的生命听上去很不错,但萨厄一直都很孤独,又对包括自身在内的事情都不甚在乎,活得非常无趣,如今好不容易抓住了一点,自然表现得不同寻常。
思及此,伊维希温柔地摸了摸萨厄的脑袋,满是怜惜:“现在有我跟你这些了,你以后不要那么刚,不会死也会痛,你要爱惜自己啊。”
萨厄抬眸看着她,眼神湿漉漉的,他用强压着委屈的声音:“你好像很难过。”
伊维希听了更难受,直白地道:“我心疼你,希望你不要因为不会死就不在乎自己。”
-谁会心疼?
-我会心疼。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萨厄心满意足地弯了眼,收拢臂将伊维希抱得更紧,抱紧这唯一的热源:“好,我记住了。”
萨厄身上的温度偏凉,伊维希则是个火炉,依偎在一起倒是正好。
迷迷糊糊将要睡过去之前,伊维希恍惚地想:他们刚才是不是还在吵架来着?是为什么吵架,又为什么和好了?
谈恋爱可真奇妙啊。
萨厄似乎是确定了某些东西,整个人有了莫名其妙的主心骨,第二天一早,伊维希被他用早安吻外加蹭蹭抱抱唤醒时,萨厄便满心欢喜地告诉伊维希,他要出门去抓内鬼了。
刚睡醒的伊维希:“噢,路上心。”
萨厄的身影很快消失,而睡了一觉的伊维希,发觉自己似乎仍然陷在迷茫中。
他在高兴什么?
难道是睡了一晚终于发现了自己的使命而高兴?
-
奥狄斯在研究的回溯法阵,是一种很久没有人用、以致失传太久,除了回溯人当下的心声外,什么效用都没有的一种法阵。正是因为回溯的并非当时的情景,而仅仅只是当事人的心声,所以既需要当事人配合法阵,又不能直观地看到场景,只能从对方的那些心语中得到片面的反馈——鸡肋的法阵,因此才失传。
但失传了也架不住奥狄斯天赋异禀,硬是把法阵再现了。
伊维希问:“我是不是应该去找几个相关的人来?”
“很麻烦。”
奥狄斯低声了一句,几天没有合眼,他看上去仍然有着不可侵犯的凛然气质,半点不显疲色,“这个法阵严格来,不应该作为排查的助力,而应该作为审判阶段的助力。”
也即是,由于无法直接再现当时的情景,如果是排查阶段,不仅会弄出很大动静,部分无辜的人接受排查后被证明清白,会降低他们的被信任度。
如果前期排查做好,只将确定的人用回溯法阵审判,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是活生生的证据。
伊维希不假思索道:“我从沃克将军入再查查。”
那么大一支军队消失,肯定会留有痕迹。
奥狄斯嘴唇微动:“你”
他话音一停,侧首往窗户处看去,轻声道:“可能不需要了。”
一道人影快速地从光影交界之地显现,伊维希脑袋上挂着的问号都没来得及去掉,就见萨厄举着一个半人半蛇的家伙走了进来。
那种坦然的态度,仿佛这里不是圣殿,是他自己的魔宫。
伊维希:“”
奥狄斯:“”
萨厄掐着堪拉的脖子,从容自若地看着他们,颇为礼貌地问:“我打扰到什么了吗?”
“没有。”
伊维希愣愣地回答了一句,指了指萨厄上的那个东西,“这是堪拉?”
她对堪拉印象不深,还是勉强分辨出这东西的形状,得出结论——实在是堪拉被打得鼻青脸肿,十分有迷惑性。
“嗯。”
萨厄颔首,“对他用摄魂术方便得多,他活得久,什么都参与。”
伊维希有点敬佩地问:“你就这么进来了?”
“嗯。”
萨厄再度颔首,望着伊维希露出一个笑,解释道,“只是有抵触感,这种程度的神性侵扰我还能忍受,不用担心。”
奥狄斯走到半昏迷的堪拉身旁,问:“你对他用过摄魂术了?”
萨厄:“你可以用你的回溯法阵,亲眼看看真相。”
他的摄魂术也有缺点,即是只有他自己能看见,不能共享。
这么算起来,和回溯法阵配合正是无缝。
伊维希又想到了阿斯托亚所的“光与影”——不止是他们两人的属性,连法术对应都能各自嵌合、各自占据一方。
奥狄斯:“我试试。”
他将将把法阵研究完成,还没有试验过。
萨厄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眉梢挑了挑,带点桀骜不驯的冷眼睥睨,转向伊维希时,这点情绪立即变为柔情似水的可怜,眉眼软和地垂着脑袋,去拉伊维希的指:“追这家伙真浪费时间。”
不是萨厄本人感兴趣要去做的,都会被他成是“浪费时间”。
巧的是,除了伊维希,萨厄觉得世界上的所有事都是浪费时间。
伊维希心疼地拢住他温度冰凉的双:“辛苦你了。多亏你,我不用大费周章地去做好多事,谢谢你呀。”
连夸带哄,伊维希对萨厄已经很有一套了。
或者,萨厄非常吃伊维希对他的任何模式。
果然,萨厄闻言,露出柔软的笑,趁着唯一在场的清醒人士奥狄斯看不到,迅速地亲了伊维希一下,而后若无其事地退开,顶着泛红的耳尖,一本正经地:“这次的事,可能有点麻烦,人类的国王和圣殿的长老,在同恶魔做交易。要真想变革,就需要大换血,这可不简单。”
饶是伊维希心中早有预感,真正听到时还是有些唏嘘:“他们居然真的我不明白,国王和恶魔做交易我还能想出理由,但圣殿的长老我真的理解不了。”
国王想和恶魔做交易,历史上不是没有过,大多是为了更大的力量、更稳固的外援,但这些有记载的,都是失败案例。在有失败案例的基础上,还有继任者会铤而走险,不能是偶然。
“他们活得太久了,所以糊涂了。”
萨厄评价完这句话,想到他昨天晚上还试图拉着伊维希喝血永生,转眼就换了个表达方式,“人类的心很复杂,可以信仰,也可以怨恨。同一件事情重复太久,有些人类就会开始遗忘最初的愿望;或者握权力太大的,时间久了,会给这些人类一种能够取而代之的错觉。”
但错觉终究只是错觉。
“取而代之?”
伊维希下意识地看向正在布阵的奥狄斯,怕他察觉,视线很快收回,“他们想取代阿斯托亚神?”
“我这个魔王都有人想篡位,他们想取代阿斯托亚,不是什么稀奇事。”萨厄不满地去捏她的脸,“你干嘛那么惊讶的表情?我要被人篡位,你好像都没有这么惊讶。”
伊维希相当有理有据:“你从来也不管他们,他们想篡位,我觉得还挺正常的。”
萨厄:“”
萨厄还是不高兴:“可阿斯托亚连人界都靠近不了,他爱护的人类想篡位,不是也挺正常的吗?”
“你都了,阿斯托亚神爱护人类,你对魔族好像没什么感情?”伊维希觉得自己的思维马上要被萨厄带跑偏了,“被爱护的人试图篡位,有感情的杀伤力比较大。”
——等等,最开始的问题是什么来着?为什么现在在争论到底是谁被篡位受的伤害大?
“我不管,你要在意我。”
萨厄蹙眉望着她,有种被背信弃义了的伤怀感,“你是不是因为天生神骨,神性太高,所以总是在意阿斯托亚?”
伊维希很想她主要是因为奥狄斯才去关注阿斯托亚,算起来奥狄斯才是她的好朋友,神和她没太大关系。
但她又不能。
伊维希只好:“我在意你的,我只是顺便想到阿斯托亚神,他——他就是个顺带的,你明白吗?”
阿斯托亚神,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吧。
萨厄看上去没能被服,他视线飘忽了瞬息,而后幽幽地:“有什么办法能把你的神性全变成我的魔性吗?”
伊维希:“我觉得你还是别想了,这应该是”
不可能的。
萨厄紧接着发出奇思妙想:“要么,我把骨头换给你吧。”
伊维希:“”
伊维希一忍再忍,忍无可忍:“你清醒一点啊!!再骨头、血什么的,我就不理你了!!”
被她一喊,萨厄顿时像是受了主人嫌弃的初生幼崽,委屈得不行了,反驳都不会,呜咽着试图来抓她的,试探她的心情。
伊维希冷漠地挣开他的。
隔壁布阵到最后一步、抽空往这边看了一眼的奥狄斯:“”
你们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