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维希的强烈要求下,正式婚礼那天“撒花”这项活动还是被取消了，取而代之,是以魔王名义成立的面向贫弱的一项大笔捐款。

    虽然之前的事情中,所有人都知道魔王这么多年就是个甩掌柜,那些事和他没什么关系,但是不乏部分人认为魔王本可以约束却没有做到,仍然对魔王产生怨恨，现在既然要平衡两界、和平相处,任重道远的形象树立还是必要的。

    星辰骑士嫁给了魔王，实际上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魔王的“无害性”,加上大婚那日,阿斯托亚神为他们的婚礼献上祝福，神迹首次降临在那么近的地方，即便还是隔着遥远的天地。

    阿斯托亚承诺，可以许给伊维希一个愿望。

    作为人,对神许下的、可以实现的愿望。

    从这层意义上来，阿斯托亚所给的礼物，是身为魔王的萨厄都无法做到的。

    萨厄听见后，明显是想到了什么,他指抬起来的一瞬间,在足以引起伊维希注意之前,又堪堪压了下去。

    他有一个,想让伊维希许下的愿望,他十分迫切地想让伊维希许的那个愿望,但他准备让伊维希那么做时，直觉他不能太干涉伊维希本身的想法，于是硬生生忍住了。

    伊维希思索了几秒，问：“尊敬的阿斯托亚神，请问，我可以向您请求，更久远的生命吗？”

    她其实什么都不缺。

    伊维希想得很清楚，各种事情都步上正轨、更大层面上的许愿，曾经过无法过多干涉人类、否则会导致另一种灾难的阿斯托亚神给出了印证，所以，她从自身出发去思考，只有这个愿望——与萨厄相比起来，她两千年的生命都太过短暂了。

    几乎是在出这个请求的同时，萨厄的便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如果他有尾巴，现在肯定已经忍不住晃出了虚影。

    阿斯托亚稍许沉默后，：“如果你是作为此世之人存在，这个愿望是不能成立的，因为违背了法则，但你完全是独立在这个世界之外的，我可以对你做出这样的祝福，以永生为条件。”

    伊维希连忙道谢：“谢谢您，阿斯托亚神！”

    阿斯托亚用那种遥远又温暖的熟悉目光看着她，看见她欢欣鼓舞，露出了感同身受的笑容：“无论是在哪个方面，伊维希，作为他世之人的你，总能做出恰到好处的结果，这就是冥冥中的法则指引吧。你能改变萨厄、平衡两界，这是你该有的礼物。”

    或许换另外一个人来，就无法得到这样的结果。

    偏偏是伊维希，至今出现的所有问题，都得到了“恰到好处”的答案。

    萨厄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阿斯托亚的圣光没有那么烦人了，他甚至还非常大方地又捐出了一大笔钱，用作修缮各地的圣殿。

    大部分人都觉得这一年过得极其不真实：魔王不仅和星辰骑士结婚了，并且还为圣殿捐钱他们的故事里不是这样写的啊？

    流传的故事逐渐换了风格，魔王更频繁地出现在故事中，形象和以前大不相同。

    伊维希有时候会去看看这些故事，写得实在是不像她认知中的某位撒娇精，单看起来也算是津津有味。

    萨厄某次看见了，举起故事册看了几眼，眉心紧蹙：“我怎么可能出这种话这什么？‘女人，你在玩火’？”

    他用整张面容上所有的肌肉组织表现出了莫大的困惑：“我在他们面前放过火吗？”

    “不是那种意思。”

    伊维希忍不住笑，看见萨厄一脸哔了狗的表情，憋得脸都红了，话语中都染上了几分笑意，“是，女人，你不要再招惹我，以免出现什么你承受不了的后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这样的意思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萨厄本人看见自己被写成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太好笑了。

    萨厄：“”

    他静静地看着伊维希开怀大笑，漠然的神色像极了没有感情的杀，等伊维希笑够了换气，他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一字一顿地：“女人，你在玩火。”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只伊维希，再次陷入了狂笑怪圈。

    萨厄看她笑得过于高兴，转身去给她倒了杯水，同时，嘴角不自觉地翘起了点弧度。

    看着笑得过度的伊维希喝下去了半杯水，萨厄伸扶住她的后颈，垂首亲吻，让她知道猖狂大笑的后果会是什么。

    -

    伊维希怀孕了。

    这个结果不是医师诊断出来的，而是某天萨厄过来拥抱她，突然：“你身上有两个生命体了。”

    “两个生命体”这样不同寻常的法，伊维希第一时间确实没能反应过来：“啊？什么我被什么东西附身了的意思吗？”

    萨厄：“”

    萨厄沉默了会儿，换了通俗法：“你怀孕了。”

    猛然得知消息的伊维希，毫无防备地跟着陷入沉默：“”

    五分钟后。

    伊维希率先打破了沉默：“如果我怀孕了，是不是不能再练剑了？”

    她不是一直待在魔宫中，有时候会回到自己的住处，萨厄会跟她一起，分别处理通商、捐款、帮扶贫弱之类的事情，每当回到了王城，伊维希就会和瓦尔克切磋以活动筋骨。

    萨厄：“应该是。”

    伊维希听他声音不对，非常细微，可她还是捕捉到了：“你是不是有点紧张。”

    萨厄：“应该是。”

    完美复制上一句的回答。

    伊维希：“”

    实锤了，确实是紧张。

    还不止一点。

    萨厄在漫长的生命中做了很多事，甚至连研究药剂这种事都做过，但他无数的过往经历中，偏偏就是没有研究过，该如何照顾一位孕妇。

    在遇见伊维希之前，他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爱人。

    于是，一时间，连抱着伊维希转移空间、缩短路程这样的事都不敢再做，生怕对那个刚孕育没多久的孩子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将伊维希身边的所有事暂且安顿好，萨厄消失了几个时，等回来后，他身边带着许多典籍，都是有关照顾孕妇的。

    正吃着葡萄的伊维希：“”

    她默默地摸了下自己的肚子，心想：崽，你阿爸真的靠谱，你阿妈好像派不上什么用场。

    并非是伊维希不想做些什么，而是萨厄已经尽可能将所有可能要做的事全部安排好了，接下来的半个月，是伊维希见过他最忙的几个月，程度堪比当初筹备婚礼。

    伊维希调侃他：“原来你这么喜欢孩子啊，我以前都没看出来。”

    萨厄顿了顿，如实：“与其我喜欢孩子，不如生孩子是件很危险的事，我需要对你加倍心。”

    伊维希一怔。

    萨厄凑过来吻她，抵着她的额首低声道：“阿斯托亚对你赋予永生，可你只是拥有了这项权利，并非是像我一样的不死不灭，我必须要做好完全的准备面临这个最大的风险。”

    伊维希：“”

    能将未出生的孩子成是“最大的风险”，伊维希一时间再次哑口无言、无言以对。

    一段时间的忙碌后，大概是萨厄认知中需要解决的事情已经到位，他总算能放松些，然后就开始日日守在伊维希身边——虽他之前也和这差不多，但现在还多了一份心翼翼。

    只要伊维希露出不太好的神色，萨厄就会如临大敌。

    伊维希安抚他：“怀孕是需要心，但你总是这么紧张也不好。”

    萨厄：“我没事。”

    伊维希拿出杀锏：“我看得都跟着紧张了。”

    萨厄立即改口：“那我不紧张了。”

    据孕妇心情紧张，对身体不好。

    伊维希满意了。

    很快，事情又发生了变化，时间已经过去了五个多月，伊维希的肚子却完全没有半点凸起，这让她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是真的怀孕了。

    魔王没见过这阵仗，世界上也就他一只魔王和人类结婚了，即便萨厄确信，伊维希的肚子里还有一个生命体，他还是带着伊维希去人类的药师那里检查。结果无一例外，都是怀孕了。

    伊维希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腹：“这孩子不会是个哪吒吧？”

    萨厄一只圈着他，一只牢牢地握住她的：“什么？”

    “我在想一个问题。”伊维希又开始了奇思妙想，“你这个孩子，他到底会是人还是魔，还是半人半魔或者是半人半神半魔？”

    萨厄脸黑了一瞬间：“为什么会有‘神’的属性？”

    “因为我有神骨啊，而且阿斯托亚又赐予了我很多祝福，神性比较强”到这里，伊维希面色白了点，“不会是我的神性和你的魔性冲突，这孩子才会迟迟不长大吧？”

    萨厄蹙了蹙眉，感受了片刻，安抚伊维希：“你别多想，这个生命体长得很顺利，我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伊维希默默地看向他：“你能不能对你的孩子尊重一点，不要叫孩子‘生命体’？”

    萨厄从善如流地改口：“我没感觉到这个孩子有什么不对。”

    伊维希不话了，看上去还是有点忧心忡忡。

    萨厄见她不高兴，自己也很烦躁，过了会儿，他起身，伊维希一把攥住他的：“你要去做什么？”

    “我去找阿斯托亚打一架。”

    伊维希：“？？”

    “他的神性果然还是很恶心。”

    伊维希：“我也有神性。”

    萨厄一下就委屈了，俯身抱着她，脑袋埋在她的肩窝里：“我最喜欢你，我只是讨厌阿斯托亚。”

    伊维希动作娴熟地摸摸他的脑袋，得心应：

    “阿斯托亚神给了我好久的生命，要知恩图报啊。”

    萨厄闷闷地咬住她的耳垂。

    由于没有先例，这个孩子的属性在出生前注定成谜，以及孕育途中的种种奇怪反应，都显得让人措不及。

    一年之后，这只崽终于诞生。

    长相比较像伊维希，眼睛却和萨厄一模一样。

    性别男，属性魔。

    是那种半点不掺杂质的、完全体的魔。

    伊维希感概道：“你的基因真的很强大啊，魔王大人。”

    这话时，崽正被萨厄拎着打量——那绝对不是抱孩子的法，而是真的单托着崽，举到和视线齐平的地方久久地凝望。

    伊维希以为萨厄是受到了冲击，可能马上就要上演什么父子情深的场景，结果就见萨厄随将孩子放到了床上，神色冷漠地：“就是这么个家伙，让你受罪了一年多。”

    伊维希：“”

    她纠正道：“这是你儿子！”

    萨厄不为所动：“也让我提心吊胆了一年多。”

    伊维希生气地避开他过来拥抱的，摆明了不喜欢他刚才的话。

    萨厄神色恹恹地过来蹭她。

    崽的名字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伊维希暂时叫他“安安”——这个名字引起了某只魔王的强烈不满，最终还是屈服了。

    安安从出生起就没有哭过，学什么东西都很快，但就是迟迟不爱话，伊维希试图逗他话，安安完全不配和，太早学会了走路，安安经常一个人跑到魔宫外面去。

    某次，伊维希例行去找崽。

    在魔宫后的竹林里看见了安安和萨厄。

    萨厄用那种似曾相识的姿势单举着安安，两人四目相对，萨厄命令道：“话。”

    安安眨着眼睛，不话。

    萨厄威胁道：“再不话把你丢了。”

    伊维希：“”

    安安还是不话。

    萨厄表情不怎么好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出生三个月就应该会话了，现在是在闹什么脾气？”

    他那时候就会话，同属性的儿子怎么可能不会。

    安安别开脸，仍然不话。

    萨厄生气了，除了对伊维希，谁这么挑衅他早该受到制裁。

    他把安安放下，在原地下了个禁制：“不愿意话，你就在这儿待着吧。”

    完就走，决绝又无情。

    暗中观察伊维希再次：“”

    萨厄逐渐往伊维希的方向靠近，身后传来不满地呼喊，脆生生的，含着孩童特有的奶音：“你不要我，母亲肯定会对你生气的！”

    “我可以再给她一个乖点的孩子。”

    萨厄的回答堪称冷漠之最。

    安安当场就哭了，听见哭声的伊维希和萨厄同时僵硬了，伊维希立即就想走出去，萨厄折返的速度更快：“你哭什么？”

    “你不喜欢我，还凶我！”

    安安哭得更凄惨了。

    伊维希直觉自己现在出去不太好，她忍住了。

    萨厄垂首看了安安一会儿，终于把人抱起来——用最适合抱孩子的那种抱法：“你是在责怪我？”

    “哼。”

    安安傲娇地冷哼，哭得一抽一抽的，“你不喜欢我，我不要话。”

    萨厄提醒他：“你在伊维希面前也不话。”

    安安扁着嘴。

    萨厄盯了他一会儿，语气柔和下来：“你乖一点，清楚是为什么？”

    安安飞快地瞥他一眼，声道：“我不话母亲就每天都注意我。”

    萨厄：“”

    伊维希：“”

    “你这孩子真是”

    萨厄一言难尽地止住了话头，神色似乎有些不耐，还是抱着安安，一给他擦眼泪，“什么奇怪的性格。”

    安安脸色通红，从他怀里跳下去：“我要去找母亲了，我不要和你在一起。”

    萨厄信步闲庭地走在后面，幽幽地：“记得和伊维希话。”

    安安飞快地跑了。

    伊维希比他更快，迅速折返自己的屋里，做完这一切，不免发出了一声做贼心虚的长叹。

    不一会儿，安安出现在她房间门口。

    孩子模样长开了些，一半像萨厄，一半像伊维希。

    伊维希望着他，微笑：“怎么了，安安？”

    安安跑过来抱住她，奶声奶气地喊：“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