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我往(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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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铃仙素来不爱理玄门中各项事务,平日若非举行盛会三请四请的, 否则多半是不会露面, 同谁都懒得交际。如今驾临玄天峰,门中弟子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如今正代替老峰主掌管一切事务的练雪松身上。

    谁人不知这二人自从上次玄门大会之后,就有了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如今练雪松声称下山会友, 走了几日, 今天早上才回来便闭门不出, 结果这才过了一日, 铃仙便又追来了。

    当真是令人浮想联翩。

    风尘仆仆的练雪松早刚刚感觉那留在书记官身上的咒印被人触动,紧接着却又没了铃仙的气息,还当她是去找什么根除咒印的方法,哪里想到铃仙会大驾光临。

    而他原本特意找了隐秘之所,待冰蚕毒就消化完了才回来,本没有躲着谁的算。可事有凑巧,二公子练霜叶前些日子下山游历,如今正巧也回来了。

    练雪松对于一个上来就想勾肩搭背亲亲热热的兄弟, 还是拒绝的。

    魔族自成年之后, 都自立门户,对于其他的成年同性有着天然的防备, 练霜叶亲密的姿态让他十分不适,便找了个借口要沐浴休息,便一直没再露面。

    许是他疲累的姿态演的太像了,再加上最近各种流言蜚语的加成,当铃仙出现在玄天峰正殿时, 竟然没一个人算去通报练雪松。

    练家这位二公子虽然比不得练雪松才名大盛,但年纪轻轻便到了金丹期修为,已是辈中凤毛麟角的人物,他十分有礼地寒暄了几句,便委婉地问铃仙这次突然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铃仙举着茶杯环顾四周,随后笑道:“最近妖族异动频繁,我此次来,是要找三教仲裁商议对应之策。”

    这话公事公办,挑不出毛病来,可其实远不是那么回事。

    练霜叶沉吟了片刻后,疑惑地道:“妖族异动我们也都听了,只是这对策素来是由仲裁自己决定,不需要同别人商议。”

    见铃仙不为所动,他接着道:“况且兄长近日身体不适,前辈若在此干等不知要空耗多少时日,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直的事,不若留下书信,我们会第一时间为前辈转达的。”

    铃仙先前还捧着茶杯笑意盈盈,此刻秀眉一挑,瞥了他一眼道:“怎么,练雪松不想见我?”

    “不,兄长当真是身体不适……”练霜叶神情有些尴尬。快人快语的女剑修他当然也过交道,不过这样摸不准心思的前辈高人,他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可是中的毒又加重了?若是这般,岂不是更需要我去帮忙运功疗伤。”铃仙谎连眼都不眨一下,那日晚上练雪松体内的冰蚕毒虽然还没有解,但是解药都吃了,又能严重到哪里去?怕不是为了掩人耳目故意扯谎。

    结果练霜叶听了这话,脸色骤然一变:“什么?兄长受伤了,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你自己他身体不适吗?都一个出窍期的修士了,不是中毒受伤走火入魔,难道还能是风寒熬夜吃坏肚子?

    “咳,是他前几日探查象山书院时不心中了点毒,毕竟蛇族狡诈,防不胜防嘛。”铃仙眨眨眼,开始随口瞎编。既然练雪松什么都没,那便由她来随便发挥就是了。

    “他当时只调息了片刻,对我已经没有大碍,我还当真是不要紧了,今儿得了新的消息,才来直接找他商议,哪成想他是不想让别人担心才这般逞强,如今看来跟你们也是没提及。”铃仙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他性子就是这般,不愿让别人跟着担心。”

    铃仙这话的半点也不真诚,但是太过合情合理,不由得练霜叶不信——他的兄长,就是个大苦大难一肩挑的性子,自己有什么难处,从来不肯同别人讲。

    铃仙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心道果然当初把那一条不得妄语的咒印给分离出去是正确的决定,否则跟谁都得靠动手来解决,忒累了点儿。

    练霜叶面上显露出担忧的神色来,拱手道:“方才言行无状,还望前辈不要见怪,晚辈也是下山云游了许多时日才回来,许多事情都不了解,一时情急,都是因为担心兄长。”

    “……”铃仙这才回过味来,练霜叶这是在一口一个前辈的称呼她?

    虽然从前在大世界中,这么称呼她的人也不少,只不过她总感觉练霜叶这样叫,是有些别的意思在里头。方才她还没留意,如今意识到了,只觉十分别扭。

    哦对,按着太清大陆的习俗,要是跨辈分的话大约是不方便在一起的。

    啧,你们这些人心也太脏了吧?

    练霜叶此时也着急兄长的伤势,便没再执意阻拦,引着铃仙一同往后殿走,途中和一个女弟子擦肩而过,那女子只是低头虚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去。那女子身材窈窕,看着有几分眼熟,只是一直低着头。

    二人走到练雪松的院落外边,练霜叶敲了敲门,无人应答。铃仙忙道:“糟了,会不会是运功疗伤时出了什么凶险!”

    她口里这样着,人已经直接踢开门冲了进去。

    练霜叶也有这样怀疑,顾不得旁的,跟着铃仙冲进了练雪松的庭园。

    院中寂静一片,主屋里也未见灯火。铃仙是算一鼓作气冲进他房里看看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却见房门突然被推开,练雪松披散着长发从屋内走出来,他神情淡漠,身着白色寝衣,光滑的发丝反射着月华。

    他见到铃仙后,唇角微微上扬,一把将人拖进了屋内,反手将门推上。

    跟在后边的练霜叶根本没来得及问个究竟,只在关门之前隐约听到了两个字:“出去。”

    他站在院子当中,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我根本就没进去啊……”

    ————

    屋内没点灯,只有面对着后山的窗子开着,一片星月之光不足以照亮整个房间,目所能及之处,都被笼罩在清冷的氤氲之中。

    没有任何铺陈,男子低沉着声音道:“他在最初一次见到魔族信使时,便要在三个月之内,寻到适合的地点来开界门。”

    阴暗且弥散着点点水汽的屋子内,铃仙仰头看他,叹了口气试探着道:“是你吗?”

    “是我。”

    铃仙眼中闪过片刻的不可置信,随后面上漾出一抹笑颜,直接扑进了男子怀中,随后自身后被紧紧搂住。

    白卿的力气很大,似乎想要将人直接揉进自己怀中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他一手揽着铃仙纤细的腰肢,一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来,随后俯身印下一吻。

    微凉的薄唇带着似有若无的的清冽气息,温柔席卷过二十几年荒凉的等待,直到两人的呼吸都开始凌乱,他点到为止的撤开,眼角带着几分笑意道:“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你可变了不少,我先前都没认出来。”铃仙笑的有些不怀好意,抬手拍了拍白卿的胸膛。他本来穿着的寝衣本就只用一根腰带松松的系着,如今衣领已经被扯的松散,锁骨下坚实的胸膛若隐若现。

    “待会儿怎么跟你那弟弟交代?我觉着方才这一下子,可就坐实了咱们俩的关系,那孩子怕是要疯。”铃仙唇角上扬,微微眯起的眼中带着戏谑的笑意。

    “他就是爱大惊怪,习惯就好,不用管。”白卿语气淡淡地。

    铃仙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果然没错,这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白卿。

    从前练雪松伪装出来的,纵然乍看上去有八分相似,但总是觉着处处都不对劲,那种似是而非的刻意让铃仙总是觉着别扭。

    最初她还以为是因着白卿重新投胎,毕竟二十几年的成长环境不同了,性子自然也会受影响——白卿的身世不可谓不坎坷,他的别扭和暴躁多半也是从童年经历而来,虽然铃仙是怎么看怎么喜欢,但旁人提起他来,其实是毁誉参半。

    白卿对此似乎习以为常,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淡淡地道:“这具身体从出生开始,魂魄上的空缺就被那魔神占据了,想来也是预谋已久——不过最多再过两个月,一切也就该有个了结了。”

    铃仙笑吟吟地,白卿的意思她听懂了,也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只是……

    她正要问白卿具体要如何算,突然脑中被灌入一个念头。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白卿,只见在他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中,映出了一闪而过的琉璃色。

    铃仙立刻反应过来,白卿他……破了最初的承诺,向自己许下了愿望。

    在铃仙将一句为什么问出口之前,手上已经先有了动作。

    她的右手食指指尖凝聚着微弱的光华,面无表情地扯开白卿的衣襟,在胸前的肌肤上勾画。

    光芒没入皮肤之中,铃仙退后一步,长舒了口气,随后如同大梦初醒一般,惊疑地看向白卿,低斥道:“你……你怎么不提前一声!”

    白卿闷哼一声,显然不太好过,一边整理着衣襟一边道:“哪有时间浪费在解释这种事上,总之这样一来,练雪松的位置你随时可以知晓,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他只要不离开这具身体,就会被你辖制一辈子。”

    “可是……”铃仙眉头紧蹙,方才白卿用了一些代价向自己许愿,让她可以使用一道本体无法察觉的追踪法术。

    这样的法术在太清大陆中是不存在的,受天道因果的制约,就算知道在大世界中曾学过,也是用不出来的。否则那异界而来的魔皇灌入简岚体内的魔气,就不会那么轻易便被铃仙察觉到了。

    但若是天道本身来做这件事,自然就可以。

    这样的法术,承受之人负荷不,若是白卿方才先同她商量,她定然会犹豫不决。

    白卿还是那个白卿,总是会不顾自己的安危,选择最效率的那条路。

    “别这副样子,我又死不了。”白卿抬手揉了揉铃仙的发顶,掌心松软的发丝还是和记忆中的感觉一样好。

    铃仙咬着下唇,心道:“两个月,一定要沉住气,他之前和魔族探子的交流很隐秘,还是在防着我,具体的计划估计要你去查。虽然这壁垒已经是千疮百孔,可魔族之人要来,还是得经过沧浪城的地界。”

    铃仙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窗外新月当空,空谷之中一派清幽,若不是他们剩下的时间已。

    “现在你出去,他不会记得咱们过什么。”白卿唇角微微上扬,当然你来过的这件事,他姑且是会知道的。

    “那我先走啦,你保重。”铃仙看着白卿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知道自己若是拖泥带水,只会增加他的负担,故作轻松地扔下这么一句,就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屋子。

    在迈出大门的时候她飞速关了门,不忍回头再看。

    想要永绝后患,就是要付出些代价的,这比留在大世界中等待天劫的审判已经容易千百倍,没什么过不去的。

    铃仙走出院门的时候,正看到了面色不善的练霜叶。

    “你还没回去?”她问道。

    练霜叶方才虽然心内惊疑,但那毕竟是他素来仰慕的兄长发话了,所以还是乖乖地出了院子,却不肯走远,见到铃仙面色阴郁地自里头出来,急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铃仙当然是不会实话实的,只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道:“走火入魔,想要杀我。”

    眼见练霜叶瞪大了双眼,她恹恹地道:“放心,他现在没事了,不过醒来之后大约不会记得今夜之事,要不要告诉他实情,你看着办就是。”

    练霜叶点了点头,虽然想要再进去看看,可又怕影响兄长调息,又觉着铃仙好歹是天道代行者,没有扯谎的必要,便差下人给她安排了住处。

    玄天峰上怪石嶙峋,在修建房舍时并没有特意绕开,所以院落中往往有上头生着杂草的山石,形状各异,很是有些野趣。

    铃仙作为贵客,居所离着新入门的弟子们所住的排屋很远,但是在马上要进自己的院子时,却听得身后的假山后有人的呼吸声。那人明显是在屏息凝神的遮掩自身的气息,可是境界不够,再心也无用。

    铃仙不由失笑,轻声向着道:“出来罢。”

    声音不大,语气也是淡淡的,周遭的空气却突然凝滞一般,连虫鸣鸟啼都停了片刻。

    那人呼吸一滞,随后认命地自山石之后走了出来,是个身形窈窕的女子,穿着玄天峰中随处可见的灰衣白裙,正是方才和铃仙擦肩而过的那位。

    这样初入门的弟子,若非特意前往,大约是不会自练雪松所住的院落那边经过的,明显是特意为止。

    “自己交代了,别等我问。”

    铃仙今日心情并不好,方才当着练霜叶还能控制一二,如今见了穆绯裳,简直气不一处来。

    如今她已经明了,在觉醒记忆之前的“练雪松”就是白卿本人的神识,只是后来那异界魔神的力量复苏后才强行夺取了身体。在那之前,他和他的兄弟家人之间,那些相处的岁月都不是作假的。

    白卿上辈子身边没有什么像样的亲人,这辈子好不容易有了,她总要帮着维系。但是这女人就不一样了,铃仙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她没有多少印象的女子,大约也是心悦白卿……或者是练雪松。

    穆绯裳被这样一问,有些窘迫。她之前在前殿附近路过时偶然见到铃仙同练霜叶经过时,有有笑,态度很是和善,结果这去找了一趟大师兄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这让她心惊之余,不由得担心究竟发生了何事。

    “晚辈穆绯裳……前些日子拾到了一样东西,想来问问是不是您的。”她从怀中掏出一块镜子,那镜子径长不过三寸,背面鎏金的镂空图案十分径直,显然是女子的物事。

    玄天峰虽然不似清净峰那般放眼望去清一色的白,但各样器物却也都是极其淡雅的颜色,这镜子在穆绯裳手上,都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但是同不施粉妆便艳丽过人,又专爱穿红衣的铃仙,似乎十分搭调。

    “哦,这个不是我的。”铃仙瞥了一眼。

    穆绯裳听了之后,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后低下了头。

    这镜子是师兄自从玄门大会之后,便时时拿在手中把玩的,今日师兄回来之后面色不虞,要沐浴后休息两日谁都不见,下人将换下来的衣物收拾出来时,她正在门外,眼见地看到了被衣襟上被扯开的丝线勾住的镜子,便直接扣下了。

    本是想等再有机会和大师兄搭话的时候问问的,没想到大师兄还闭门不出,铃仙就来了。

    铃仙回答的很自然,穆绯裳心内喜忧参半,喜的是师兄果然并没有心悦这容貌近妖的女子,忧的是他竟然有个自己毫不知情的心上人。

    铃仙根本不用想,只看一眼就知道这姑娘是什么心思,她走近两步,一把将那镜子抢到手中,触碰到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一丝魔气。

    “女子的事物?难道你不知道,魔族之人不论男女都喜爱色彩艳丽的装饰吗?”

    铃仙不顾穆绯裳诧异的目光,将手中的镜子翻到正面,以指尖轻敲。

    这大约是通信用的法器,但对面无人应答。

    穆绯裳神色惊疑,正欲再问,突然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往这边来,随后就看到了一个神色慌张的同门过来道:“请问……这位前辈,方才大师兄的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铃仙蹙眉道:“走火入魔,我方才不是同你们二公子过了。”

    “可是大师兄他失踪了!”那弟子不敢不恭敬,但是眼中满是怀疑,显然并不相信铃仙所。

    铃仙也吃了一惊,按理来她回来也不过片刻之间,那练雪松应该是刚刚醒过来,难道是因为察觉到了自己去过的气息,所以……狗急跳墙,直接跑了?

    几人又回了练雪松的院子,他的房门和两扇窗子都是面向院落,练霜叶一直没离开,若是练雪松离开了房间,只能是通过那方面向后山的窗。

    那窗下虽有一片山石可勉强容人站立,但其周围便是万丈悬崖,想要离开只能御剑飞行。

    练霜叶亲自进屋探查了一圈之后,整个人如同点燃了的炮仗,也不管什么身份辈分,直接怒视着铃仙道:“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我怎么知道?”铃仙杏眼圆瞪,她如今也是担心的,所以已经驱动了追踪术法。

    练雪松人在后山,虽然不知是做什么去了。

    兴许是在得知她终于和白卿碰了头之后,害怕是自己害了练和璧的事留下什么把柄被铃仙拿捏,所以去后山确认了?

    “会不会是你害了兄长之后,将尸体抛下了悬崖,然后骗我们他还需要休养来拖延时间?”练霜叶追文道。

    铃仙也不客气,“当时是他把我拉进屋内的,虽然走火入魔了可意识总还清醒,若是我要杀他,他也不会心甘情愿的让我杀连喊一句都不会。”

    练霜叶听了这话,皱着眉没言语,当时他一直站在院门口,也是展开了神识留心着的,虽然中途也曾感受到里间有灵气的波动,但是并没有激烈的杀意,更是没听到呼救。

    “别听她妖言惑众!”跟着过来的穆绯裳道,“她方才还大师兄身上带着魔族的东西,我看她是目的没有达成,便栽赃陷害!”

    铃仙挑眉,将方才接到手中还未来得及细看的镜子直接丢在桌子上,“你都这是你家大师兄平日把玩的,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叫二公子看看罢。”

    练霜叶走近桌子,看到镜中乃是一片黑云缭绕,也不知是哪里的景象。

    的一间屋子里门窗大开,玄天峰上得上话的人都为的里三层外三层。铃仙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练霜叶谨慎地将那镜子举起来端详。

    那镜中黑云密布,随后由黑转白,渐渐显露出一个人影。

    练霜叶面色变得惨白,惊疑地望向铃仙,又看向境内道:“这是……父亲?”

    “峰主?”

    “峰主不是在闭关吗?”

    屋外的玄天峰弟子们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就连铃仙都跟着皱起了眉,这不对啊,练雪松这镜子难道是用来监视和控制那练和璧的活尸用的?可是自己上次去云轨峡的时候,并没有探查到魔气。

    练霜叶双目通红,强忍着怒气对铃仙道:“前辈,你能否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铃仙如今终于摸出了一点头绪,心不在焉地道:“你问我?这东西可是这位姑娘交给我是练雪松平日的随身之物,难不成是我伙同她一起栽赃陷害吗?”

    她瞥了一眼穆绯裳,黑曜石一般的眼中不带半点情绪,如同无机物似的冷冽让穆绯裳惊恐地低下了头,额角渗出冷汗。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骚动,院门突然被人推开,练雪松神色凝重,衣衫上还带着水汽,他一眼就看到了正一副局外人姿态的铃仙,冲过人群一掌袭了过去。

    铃仙见到他的瞬间便早就想明了其中关窍,她闪身避开,下一秒却是直接揪过了穆绯裳的衣领,将她挡在身前,玩味地道:“这样能心平气和地话了吗?”

    练雪松怒视着她,冷冷地道:“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清楚,有什么事都冲我一个人来好了,算我求求你,别再牵连无辜之人!”

    他眼球上全是血丝,双拳紧握,青筋暴起,死死盯着铃仙。

    铃仙叹了口气,随后笑了笑,将穆绯裳放开,随后反手自虚空中抽出一把泛着紫色电光的银白色细剑,侧头对练雪松道:“所以,你是想话还是动手?”

    练雪松叹了口气,转头向练霜叶道:“你先带人出去,我有话要同她单独。”

    铃仙冷哼一声,“不必了,有话就直接罢,又何必费两次口舌?”

    练雪松神情阴郁,看向铃仙的眼神如同粹了毒一般,阴冷的笑意一闪而过,仿若错觉一般,随后立刻恢复了方才那隐忍痛苦的神情。

    “前辈,当初你不顾我的反对和解释,执意认定我是你已经故去的道侣转世,强行将他的灵根埋入我体内,致使我功力大增。可是之后,我实在不能冒充别人和前辈你……有亲密之举,但是又怕惹恼你会被挖出灵根而亡,一时贪生逃走,这件事是我的过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你放过我玄天峰无辜弟子的性命!”

    “接着。”铃仙抿唇浅笑,似乎对方口中那强横无理之人同自己半点干系都没有。

    练雪松瞥了一眼已经面色铁青的练霜叶,咬着牙道:“本来我以为我逃走之后,前辈会冷静下来,可没想到玄门大会一见,你旧事重提,还用正在闭关的父亲做要挟,如果我不肯就范,父亲就无法恢复原状,然后给了我这枚镜子。”

    “我初时看了还不相信,所谓天道如何能做出这等倒行逆施的行径!可是等大会结束,我去了云轨峡,果然……父亲已然失了神志,变得如同行尸走肉一样。”

    “如果我这些不是我做的,你们肯定都不肯信了?”铃仙扫视四周,玄天峰弟子们全都怒目而视,敢怒不敢言。

    而练雪松显然还没有完,他抬手指着铃仙,声嘶力竭地控诉着:“我不敢将这事同别人,便算去寻访隐居世外的渡魂师,希望她可以给我答疑解惑,倘若我当真……是前辈你道侣的转世,那么牺牲我一人换取玄天峰的平安,我也认了!但是在我找到那位前辈的住所时,那里已经化为一片火海。”

    听了这话,铃仙方才还云淡风轻的表情也凝重起来,“你去杀了莲华?”

    练雪松当然听得懂她在什么,却充耳不闻,继续控诉道:“我之前还希望能找你身边的人帮我求求情,可没想到我前脚刚同你的书记官透漏了几句,后脚那姑娘就不知被你怎么样了。她明明是背负了你天道咒印之人,可去追查妖族的时候她竟然都不在场,你究竟做了什么,你究竟要做什么!”

    他完这些之后,似乎是因着怒火攻心,直接喷出一口鲜血,方才一直愣在一旁的练霜叶机旁冲过来扶住他,看向铃仙的眼睛如同要滴出血来。

    “好了好了,你爱怎么就怎么罢,我走了。”铃仙很有耐性地陪着他将这出戏演完之后,自认为已经问不出什么来,在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之前,飞身冲出了那扇下方就是万丈悬崖的窗户,御剑而行,不知去往了何方。

    练霜叶还要追上去,却被练雪松一把拽住,脚下一个踉跄,回身惊诧地望向练雪松道:“我要跟她拼了!为父亲报仇!”

    练雪松声音颤抖着,“你要干什么,去送死吗!咱们玄天峰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她一人的对手。如今父亲不行了,将来这峰主的担子还得交到你肩上,我怎么可以让你冒险。”

    门外的弟子们先是面面相觑,随后被已经缓过神来的穆绯裳都发了回去,她自己却是又进了屋子将门窗都紧闭,半跪在练雪松身前,低声道:“大师兄,不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些的。”

    上一次迎击魔族的规模入侵时,玄天峰死伤惨重,几位辈分高的大能修士都殒命于战场之上,以至于如今虽然年轻弟子众多,但出窍期以上的高手寥寥无几。

    若非这般,又如何会被人欺辱到门上来。

    练霜叶此刻也稍微冷静下来,哑着声音道:“大哥,且先别放弃,咱们虽然无力抗衡,但是其他门派未必不会施以援手啊,至少外公那边,一定不会作壁上观。”

    “好。”练雪松抬手抹去唇畔的血迹,“明日我要送信给各派掌门,细数天道代行者的种种罪状!”

    铃仙立刻玄天峰之后,随便找了个无人的荒山落了脚,等了许久,身后无人追过来,便径自找了个干净的角落坐下歇息。

    “这练雪松真是警觉的可以,怕是醒了之后察觉到我的气息,根本就不去花时间探查我究竟做了什么,就直接掀了底牌,泼我一身脏水。”

    “反正他的那些同门肯定不会选择信我,到时候就算我能拿出什么证据来,也洗脱不了。给简岚下咒,灭口莲华,都是为了给我增加罪状,若是我傻呵呵的信了他是白卿被他利用,就按兵不动,只要我怀疑了,立刻便翻脸让我百口莫辩?这行事作风当真歹毒。想来等到再过两日,我就会成为所有玄门正道围追堵截的通缉对象了。”

    “不过也好,他现在把底牌掀了,也就不用怕决战之时,他都突然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相比于虚与委蛇对着演,铃仙还是更喜欢真刀真枪明着干。

    只不过他潜伏在人界这么多年,想必目的不简单,开界门将魔界人间融合,应该不是最终目的才是。

    没过几日,凤开霁带着凌霄宗的数位高手,并徽山书院的几位长老,杀气腾腾地堵在了穿越督查寮门前兴师问罪。

    这衙门刚刚修建一新,陆潮生出门迎客,见来者都是功力深厚的前辈,且不管认得不认得,都一一见礼请进了内堂。

    凤开霁自上次玄门大会后,本对练雪松颇有微词,但是听了前请后果之后,也深觉铃仙的行径过于令人发指,且不逼奸一个年轻后生,光是对他凌霄宗的峰主练和璧痛下毒手,将之练成活尸,就决不可原谅。

    练雪松本人接连受辱,激怒攻心,兼之身上余毒未消,如今仍旧卧病不起。替他讨回公道这种事,自然交给了同宗的长辈,和一向对他寄予厚望的外公——徽山书院的程长老身上。

    儒修本多入世,不推崇清心寡欲那一套,许多修士成家很早,所娶的妻子也未必是玄门中人,这程修竹便是其中之一,他妻子早亡,只有一女嫁到了玄天峰。他对于孙辈极为疼爱,听练雪松受辱,早就恨不得过来兴师问罪,还是被凤开霁劝了又劝,才勉强忍耐着算先听听对方要如何辩解。

    毕竟这些罪行实在骇人听闻,就算是魔修鬼修,在不是为了修行进益的方面,都未必会这般残暴,更何况堂堂的天道代行者。

    结果一行人在内堂茶水都喝了两茬,也不见铃仙出来。程修竹怒目圆瞪,对负责接待的陆潮生道:“那铃仙还在磨蹭什么!躲得一时片刻又有什么用?还是她自知理亏偷偷跑了?”

    陆潮生颔首道:“实不相瞒,我们总督察大人自五日之前匆匆离开,就没再回来过。”

    程修竹冷哼一声,一掌拍碎了手边的桌,怒喝道:“那你叫我们在这儿干等是什么意思!”

    陆潮生又拱了拱手:“几位前辈方才要找总督察大人,但是大人平日里多半都在外出公干,有客人要等,都会暂且在此留宿,晚辈以为各位既然都同总督察大人相熟,自然知道规矩。”

    虽然这规矩是铃仙前几日刚刚定下的。

    作者有话要:  第一卷完结倒计时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