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瑾和室友们吃过晚饭回教室上晚自修。

    开学第一天，宋婆子还没排过座位，前头几排都被人占了，钟瑾和许昕几人只好在靠后面的座位坐下。

    这学期虽重新分班级，十二班大多都是老面孔。

    离上课还有好几分钟，宋婆子也还没到，大家抓紧时间撒欢儿。

    钟瑾刚把书包放进课桌，就见前桌张昊转过来，胳膊肘子搭在钟瑾的桌子上，找许昕借笔。

    这个张昊是十二班出名淘气惹事的主，顽劣的很，不过他的顽劣也只是相对于拔尖班子里那一众学霸而言。

    许昕嘴里骂着“穷的连笔都没有”，手摸进笔袋子里掏出一只签字水笔递给他。

    张昊拿了笔，还没算走的意思，“这学期叶淮生在我们班，你们这些女生哟，各个如饥似渴的，啧啧啧……世风日下，世态炎凉。”

    他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刚进来的时候就听到好几拨女生聚在一起兴奋地着叶淮生要来班里，可是人现在还连个人影子都不见。

    张昊的目光移到低头看书的钟瑾身上，不怀好意的笑道，“听我们学霸和叶同学今天中午闹了一场，动静挺不的。”

    钟瑾闻言，翻页的手指一顿，徐徐抬起头来，沉静的眼睛看住张昊不动，“是又怎么样？”

    许昕本想帮钟瑾怼回去，见钟瑾这份气场也就放心了，张昊这种人就是欠收拾，在他面前示弱，他以后就敢骑到你头上。

    人要善良宽容，但不能没有底线没有脾气，尤其像对张昊这样的人。

    “哎哟，”张昊明知理亏，嘴上还想占点便宜，“装什么装，大家都知道了，我就不能了？”

    许昕这颗辣椒一点就着，“张昊，我要是你，我就安分点不嘴欠了，心又被人。”

    张昊脸色立马就变了。

    这个暑假他就因为嘴欠被五班几个了顿。

    还以为大家不知道呢，高中部哪有不漏的墙，早就传开了。

    张昊没了底气，不敢叫唤了，缩着脖子转过身去。

    许昕拍他肩膀，“喂喂喂，笔不借了，还我。”

    ……

    上课铃响，喧闹的校园重归安静。

    宋婆子踏进教室门，下面窸窸窣窣的声音了下去。

    “高中最后一年，我有幸成为我们十二班，这个优秀的大家庭中的一员……”宋婆子一边着，一边环顾教室，嘴角的笑容凝滞了。

    许昕轻轻撞了撞钟瑾，声，“叶淮生好像还没来。”

    钟瑾余光往后排瞟了几眼，吁了口气。

    开学第一节课就给宋婆子下马威，也只有叶淮生了。

    还好宋婆子心理素质够硬，完全没被影响似的，慷慨激昂地鼓舞着士气，然而下面早有人捂着嘴巴偷偷呵欠。

    “陈词滥调，每年都玩这套。”

    沈园园也按捺不住讲话。

    “叶淮生不会不来了吧？”

    钟瑾低头刷题，许昕道，“听你这口气，还挺期待的嘛？”

    “如果我们改变不了现实，那就只能选择享受它了。”沈园园略略无奈的语气。

    “享受谁啊？”许昕坏笑。

    “去你的。”

    讲台上，宋婆子鼓舞完了士气，开始了下一步讲话内容。

    她轻轻咳嗽一声，“老规矩，我把开会的几个事项一下，听了三年你们也腻了，其实我也腻了，但没办法，在学校呢我们还是要遵守校纪校规。你们随便听一下，这些主要是针对高一刚进门的你们学弟学妹们，你们的重点任务呢就是高考，拿出成绩来……”

    绕来绕去，又绕到高考上来了。

    下面马上有学生，“老师，求不讲，耳朵都起茧子了。”

    有人头出了大家伙的心声，下面气氛有所松动，纷纷不要讲了，日常规范他们都能倒背如流了。

    宋婆子第一年带十二班，还没同这群学生磨合好，又是个最好的班级，自然不会拿出对待调皮捣蛋的那种班级的老派严肃手段，态度也要和蔼的多。

    宋婆子笑呵呵的，“讲还是要讲的。”

    于是下面那群乖宝宝们闭上了嘴巴。

    许昕趴在桌子上，对钟瑾，“喂，我的大学霸，别写了，聊聊天行吗？不要浪费这么好的地理位置啊。”

    钟瑾头也不抬，笔下刷刷刷的，“聊什么？”

    许昕想了想，“宋婆子也没有他们的那么凶嘛。”

    刷刷刷的声音停了，钟瑾侧过头来，似乎想了一下道，“可能开学第一天吧。”

    完继续低头做题。

    许昕：“……”

    宋婆子终于，“剩下的时间，我们来点个名吧。”

    听完这话，周围很多同学动了起来，扭扭脖子转转手腕什么的。

    钟瑾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再十分钟就下课了。

    点名开始。

    “钟瑾。”

    钟瑾举手，“到。”

    “宋黎俊。”

    “到。”

    ……

    “沈园园。”

    沈园园停下手里的涂鸦，举手，“到。”

    陈梦的名次排在倒数第三个，快睡着了才听到叫自己名字，怔然惊醒，“到！”

    许昕捂着嘴巴快憋不住笑，“噗嗤！”

    引得四周都看向她们来，连宋婆子都朝她们这排看了过来。

    那排女生除了钟瑾，各个缩起了脑袋。

    “有些同学注意点，尤其是坐在后排的。”宋婆子道，神态已有些不悦。

    陈梦剜了眼许昕。

    许昕又把脑袋缩了缩，预感要坏事。

    教室里温度莫名下去好几个度。

    “好了，我们继续，刚才到谁了？”宋婆子视线在名单上逡巡，目光顿在纸页最后一个名字上面，“叶淮生没来吧？”

    宋婆子拿起笔准备在叶淮生后边个叉，正在这时，教室门被敲响。

    坐在教室第一排的女生开门，所有人的视线被吸引过去——

    叶淮生斜勾着书包，满脸无所谓地站在门口。

    在一片唏嘘声里，叶淮生没有喊报告，旁若无人走进教室。

    宋婆子被完全无视，气得发指，“站住！”

    “叶淮生，你站不站住？”

    “你给我滚出去！”

    叶淮生完全不顾宋婆子的呵斥，反勾着书包，连步伐也没缓一下，慢慢吞吞地朝最后一排走去。

    有女生掩饰不住的兴奋轻语声落进耳朵里。

    “哇，超酷。”

    “好帅。”

    “宋婆子都没放在眼里诶。”

    男生们：“我艹，好屌。”

    “是叶淮生本人没错。”

    “屌成这样。”

    “据上学期把政教处门都踹破了，那些老师也是一脸懵逼。”

    “家里有背景就是不一样。”

    也有人在心里默默，“哼，弘毅高中部的垃圾，拽毛线。”

    当然，也只敢在心里。

    钟瑾坐在过道口，倒数第二排的位置，叶淮生直直往这里走来。

    手心冒汗，她也不知道紧张什么，或许确切来是有点害怕？

    脑海里却控制不住浮现出中午的情景：

    叶淮生教训完那几个乱话的人，脸更冷了。钟瑾这时候才觉出少年身上那股凌厉之感，她永远忘不了他转身离开前看她的那一眼，好像要把她一口一口吞进肚子里。她没有告诉许昕她们，当时她脚都虚软了，就怕他突然抽风冲过来她一顿，所以最后她连钟瑜也没有招呼，叶淮生一走就落荒而逃了。

    落荒而逃……

    钟瑾一想到这个词语，全身尴尬。

    当着那么多同学面，是有点狼狈。

    所以她现在十分不想看见叶淮生那张脸。

    在所有人都抑制着兴奋的时候，在宋婆子怒骂声中，钟瑾始终低着头，安安静静的，恍若周遭所发生的一切与她两个世界。

    叶淮生经过钟瑾座位的时候，钟瑾把露在桌子外面的手臂挪进了一点，连同身体也往里面靠了靠。

    但到底紧张不安和尴尬难忍让人露怯，“啪嗒”一声，一只黑色签字笔落在地上，在虽躁动却表面安静的教室里稍显突兀。

    那笔咕噜噜滚动，在一双运动鞋旁边停下。

    有那么一瞬间，钟瑾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垂着头，绞着手指，鼻尖覆起一层薄汗。

    希望叶淮生能赶快走过去她好捡笔，那运动鞋却不动了。

    叶淮生停在过道口，侧过身来，目光转向钟瑾。

    女生垂低着脑袋，团子一样缩着。

    可怜。

    叶淮生轻笑一声，蹲下身把笔捡了起来。

    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了，连宋婆子的骂咧声也消失了。

    大家都看着钟瑾和叶淮生。

    许昕更是提着一口气，碰碰钟瑾，耳语道，“钟瑾，叶淮生捡了你的笔，叶淮生捡了你的笔……”

    她知道了。

    大家都看到了。

    不用提醒。

    钟瑾想着，这是他第二次帮她，虽然都是事情。

    这次的“谢谢”要的大声又大方，然后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她等着叶淮生把笔还给她。

    然后她好谢谢。

    一切都会变得很美好。

    当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叶淮生改邪归正，心存善良，物归原主的时候，事情好像朝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叶淮生直起身，两指夹着前一刻还被钟瑾握在手里的那支笔。

    那笔在叶淮生指尖转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后，叶淮生很快收起笔。

    没有回头，也没有看钟瑾，更没有还她笔的意思。

    而是，

    把笔揣进兜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