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风乍起!!

A+A-

    第二天,是艳阳天。

    虞景明一早去虞记拿了糕点盒,然后提着糕点,带着桃出了永福门,叫了黄包车去苏家。

    还是苏家的悦心亭。

    李二太太一大早就来了,佣人上了茶,苏太太陪着李二太太先在悦心停喝茶。

    快中秋了,清,微有些凉意,茶汤的温热喝进肚子里,正舒服。

    李二太太喝了一口茶,又吃了一块糕点,一夜的烦燥终是压下去几分。

    “你今天来的到早,昨夜没睡好吧?你你何苦,至于跟景明这般过不去吗,结果到好,弄到如今要我来给你摆局子。”苏太太看着李二太太浅浅的黑眼圈,便直言的。

    李二太太放下茶杯,侧过脸看亭子一边的美人蕉,好一会儿才:“你的轻巧,你也不是不晓得,老爷子平素就最疼泽时,当初送泽时出国学经济,的就是让泽时接管家业的主意。这些年,泽时身上砸掉多少钱?泽时又捅了多少事?老爷子都是一味的包庇,还不全都是我和他二叔在兜着,这些年我们花在家族生意上的精力你又不是不晓得,如今看来,泽时志不在家业,我和他二叔也不至于辛苦一遭还为他人做嫁衣,谁想,半路杀出个虞景明……”到这里,李二太太冷笑:“你没看出来嘛,这回我故意拿捏虞景明,这若大的李家,难道真没人给老爷子透口风?显然不可能,可老爷子没有一点应对,为什么?还不是老爷子要看虞景明的应对,老爷子爱乌及乌,对虞景明可是看重的很,是要陪养能接管李家家业的长孙媳的,我若不拿捏拿捏她,趁着她未进李家之前,多拿些份额,那等她以后进了李家,我还要看她脸色不成?”

    李二太太心里到底有些愤愤。

    “成,随你。只你这样,我怕你弄巧成拙呀,到时候泽时定要怨你。”苏太太便不好再讲,大家族里面,这样的较量是常态,李二太太虽然用了手段,但并不阴司,各自立场不同,也没什么可指责的。

    李二太太讲:“这能拆掉的缘分也叫缘分呀?”

    李二太太是这样,其实从她昨夜一夜未睡好也晓得,如今情形,她也难受,虞景明一直不给她台阶下,她就只能端着。

    不过,她猜虞景明也是端着,那就看谁端的过谁,毕竟虞景明如今,以她那样的名声,到哪里还能找到李家这样的人家。

    两人正着,王大奶奶到了,一进院子,看到李二太太,就:“二太太来的到早,若不是先前好的,我差点以为是二太太邀的人呢。”

    王大奶奶这话的一脸笑咪咪的,但听的人却难受的很,这局本应该就是李二太太摆的,只李二太太先前拿捏人,如今又不愿意示弱,把自己给端了起来,只得请苏太太出面,先做个局,这事体不开还好,一开,怎么都是李二太太不占理。

    李二太太不管是承认还是否认都难受,只得端的茶水喝茶。

    王大奶奶又一脸笑嘻嘻的:“我笑呢,晓得是纯牌,纯牌好呀,平日我就最烦那些交际牌的,牌就牌,弄那些弯绕绕做什么,烦人的很。”

    王大奶奶这一翻话让苏太太都一脸尴尬,今天的牌局表面是纯牌,可明摆着里面只怕也有一些试探的,王大奶奶这话就有些噎人,让人如鲠在喉呀。

    场面正尴尬,虞景明就到了,虞景明其实来的挺早,可架不住李二太太和王大奶奶更早,她便显得晚了,她是晚辈,免不得告罪一二。

    亭子里,这时牌局已经摆好,茶也正温,桌子一角,还摆了几样精致的糕点,同样是虞记糕点。苏太太接过虞景明递上的食盒,却是故作一脸懊恼的:“早晓得虞景明要带糕点来,我就不叫人一早去百货公司排队了,你们不晓得呀,如今虞记桂花贡好销的很,百货公司那边不早点排队都买不到。”

    “苏太太叫人排队买糕点,那是苏太太热情好客,我带的糕点,那是晚辈的礼,不一样的呀。”虞景明便笑笑。

    “景明会话。”苏太太夸奖,如此,场面总算是舒缓了些。

    几人坐下牌,虞景明就坐在王大奶奶下手,一边抓牌一边跟王大奶奶聊天。

    “大奶奶,大嫂身体还好哇?”虞景明问王大奶奶。

    已进九月,王家大嫂身子快临盆了,虞景明自然关心的很。

    “医生快了,医院床位我都订好了,你王大伯最近忙的很,我让端美进公司里照应着,让你大哥端正天天在家陪你大嫂……”

    王大奶奶这边同虞景明着,又从怀里拿出二封信:“一封是你二嫂嫂寄给你的,听欧州局势不太好,要仗了,你二嫂嫂已经转道在香港,快回来了。”着,顿了一下又:“对了,另一封是董璎珞托你二嫂嫂带回来的,是要给你家三妹的。”

    “晓得了。”虞景明放下牌,接过信收好,心想着,董璎珞自董帮办出事那夜,便消失了踪影,三妹倒是好一阵子找,也没找到消息,却原来是去了香港,只怕是当夜连夜动的身。

    虞景明收好信,继续抓牌,又道:“嗯,欧州局势紧张我也听了,是什么同盟国和协约国斗的历害,我这边俄亚银行的经理还找过我呢,我二叔当初的借款期限还有大半年那约翰我若早点还,可以给我减免一点利息。也是银行大量的资金都投在欧州市场,这边头衬紧张……”

    “也是借口,我跟你吧,欧州形势不好,咱们这边形势也乱的很,成都都已经失控了,朝庭为了挽回危局,已经罢了川督赵大人的职,着令端方再带湖北新军入昌,可湖北新军这一入川,武昌就空虚了呀,这指不定呀,哪一天武昌就乱了,这些人洋行,都是精的跟鬼似的,还是不生怕咱们这里乱大了,他们的资金了水漂,自然是要及早收回。”着,王大奶奶又吩咐虞景明:“总之你心里要有数呀,你现在这情形正好,几家分店都关门了,也别急着开门,先看一阵形势。”

    虞景明晓得如今局势不好,但不晓得竟然已经这样坏了,王大奶奶既然这样,她心里便也有数。

    “行了,牌牌。”一边苏太太招呼着,又:“你两个倒好,一来就个不停,欧州要不要战,离咱们远着呢,咱们管不着,眼前的乱局,不管咱们想还是不想,都得生受,天下蒸民,谁能逃得了?”苏太太了一张发财道。

    她这话也是颇有感触,最近形势真的是越来越乱,这有些资产伴身的,哪个不心中忐忑,每每这种时候,倒比不上那一穷二白的来的坦荡,反正就一条命,现在街上人宣传还了呀,舍得一身刮,敢把皇帝拉下马,她们这些有资产的,倒没有这样的豪气了。

    “这话题不了好吧,多了丧气的很。”李二太太也,这些东西来总有些人心慌慌的。

    “那是,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刀没架在脖子上,种田的都要在地里刨食,经商的还得在商场滚,求的也不过是本职本份。”王大奶奶抓了牌,了一张东风,又问:“对了,去年泽时在上海可是砸了不少单子,今年二太太有什么算?”

    “哟,我能有什么算,今年不比去年,你之前也了乱的很,总是要观望一下,再了,老太爷就要到了,这事体大约轮不到我做主,还得看老太爷那边有什么算。”听着王大奶奶的话,李二太太眯了眯眼回道,她晓得王大奶奶是话中有话。

    去年泽时好几笔单子都是砸在虞记头上的,今年,她这边一直没动静,王大奶奶这是给虞记敲边鼓呢。

    不过,她不接王大奶奶的岔,却故意提起老太爷要到了的事体,也是试探王大奶有和虞景明的反应。

    “二太太这话在理。”虞景明慢条斯理接了话,又:“对了,李老太爷什么时候到呀,我们这些做晚辈的,该给老太爷见礼呢。”虞景明笑笑。

    李二太太不由抬眼看了虞景明一眼,这丫头果然鬼的很,她其实更希望王大奶奶能借着老太爷要到的话题,提一提虞李两家的事体,这样主动权便又到了她手上。

    可偏偏虞景明这边硬是不提虞李两家结亲的事体。

    李二太太也是敏感的,她自晓得这是虞景明的表态了。

    她自己拿捏虞景明在先,结果反让虞景明把她架了起来,虞景明如今的态度也表明了,事情不是她要拿捏就拿捏,要谈就谈的,棋局摆开,总是你下一手,我下一手,这样才公平。

    所以,接下来,怎么谈?要不要谈?跟谁谈?这些主动权就在虞景明手上了。

    而明显着,虞景明是要直接跟老太爷谈了,所以,虞景明话里才,要给老太爷见礼。

    李二太太有些一脸不甘的侧过身开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两张帖子给虞景明:“嗯,后天能到,后天晚上在虞园摆宴。”李二太太着,心里叹息,她这里其实给虞景明埋了一个坑,刚才,虞景明若是不接她的话,不主动听老太爷何日到,那她做为长辈,自没必要跟虞景明报备老太爷的行踪,如此,她手上的帖子就没必要给虞景明了。

    当然,不是,她这帖子不给虞景明,虞景明就不能参加晚宴,这回的晚宴是自治公所和商会为李老太爷接风办的,自治公所和商会那边自会给虞景明请帖。

    李二太太手里的请帖是属于李家交际圈里的,外人是拿不到的。

    只虞李两家事体在上海传的纷纷扬扬,李老太爷又是专门为虞景明而来,若是虞景明拿不到李家的请帖,只怕就要落到别人嘴里,到时会有些难堪的。

    可偏虞景明仿佛一点也不受虞李两家事体的影响,话不偏不倚,不卑不亢,也适得其份。

    先是听李老太爷何时到,又作为晚辈该见个礼,如此,她这帖子就不能不递出去了。

    虞景明接到请柬,眼神稍稍幽暗了一下,李二太太这里两张请柬她是不晓得的,脑子稍一动,自也晓得李二太太的主意。

    想着,虞景明又微微翘了翘嘴角,心里叹息,难怪李二爷和李二太太管理李家生意这么多年,李老太爷还一直不能定下李家继承人,实是李二太太这一边尽把一些心思花在节上,如此便输了大局观吧。若是平常时期,李二爷和李二太太做的也不错,可如今,中华面临大变局,只着眼节,输了大局观,那李家最终只能偏安南洋一隅了。

    苏太太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也叹息,这一场较量,还未到结局,二太太已输了,输在格局上,而且苏太太也看出来了,只怕这位虞大未必就认准李家呀,李二太太实是关心则乱。

    王大奶奶倒是一脸平静,伯权早就了,景明便是不进李家,景明依然是景明,虞记依然是虞记,永福门的日头依然东升西落,其实并没有改变什么,所以,人呀,别把自己看得太重。

    “胡了……”王大奶奶推了牌面,今天她风头最好。

    李二太太莫名的心中有些烦燥:“这天都入秋好多天了,怎么还这样热,秋老虎真是厉害,有冰银耳吧,给我来一杯。”

    “有的。”一边的佣人忙下去端来。李二太太喝着冰银耳,才舒服一点。

    这时,又有听差来报:“李二太太,有位香港来的朱红朱姑娘求见。”

    “朱红?她怎么来上海了呀?她找我作什么?”李二太太差点跳起来。

    “朱红?李泽时在香港的那个红颜知已。”苏太太嘀咕一句,先是看了虞景明一眼,见虞景明眼观鼻子鼻观心的坐在那里,似乎并未在意,苏太太便又严肃的看了李二太太一眼,显然是问李二太太,这个朱红是不是她安排来的。

    李二太太也皱着眉头,她摇摇头,朱红在香港名气很大,但到底也只是个交际花,她是要拿捏虞景明,但也不至于弄出个交际花来搅事这样下作的手段,真要那样,那反成了他李家叫人看笑话了。

    王大奶奶这时也瞪着眼,显然也是认为这是李二太太在搅局,虞景明拉了拉王大奶奶的袖子,摇摇头,她相信这跟李二太太无关,实在是她昨天见过朱红,朱红一见她就表明了是为李泽时而来,可若真是为了李泽时,那朱红留在上海做什么?大可直接去武昌找李泽时呀。

    所以,朱红这时候来上海,又一幅生怕别人不晓得她因何来上海的举动,倒给虞景明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不晓得为什么,虞景明突然就想起最近的新闻,有刺客由南洋和香港来上海。要刺杀朝廷大员,以配合成都举义。

    “不见,你传句话给她,让她哪来的回哪去,别自找没趣。”李二太太冲着听差,听差便下去传话。

    “景明,莫要在意,不过是泽时在香港救了她,她便着以身相识的主意,是报恩,还不就是看上李家赖上了,跟狗皮膏药似的,最是烦人。”这等事体,李二太太是要虞景明解释两句的。

    “晓得哩,不在意。”虞景明笑笑。

    而接下来的牌便的有些没滋没味,于是牌局便早早散了。

    只等虞景明和王大奶奶走出苏宅,却看到朱红仍然俏生生的站在苏府大门口。

    “哟,站了一个上午了,找李二太太的,听是泽时公子在香港的红颜知已,这不,虞李两家结亲在上海传的沸沸扬扬,今天李二太太又约了虞大姐牌,这位朱姐是找上门来了……”

    周围几个围观的也不晓得哪里听来的消息,在一边窃窃私语。

    虞景明出来时,朱红看了一眼虞景明,虞景明也看了一眼朱红,然后两人错身而过。

    风乍起!

    到得傍晚,晚报出来,香港交际花朱红,为了李泽时,追到上海,还专门住进了永福门。

    “哟,这事体越来越有看头喽,一个香港最出名的交际花,一个上海滩商界的巾帼,李公子也不晓得是几辈子修来的艳福……”

    傍晚的永福门,在朱红身份被报纸揭穿后,议论声便再也没有停歇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