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二十岁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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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案很简单。古登堡的活字印章,不是由工人工刻出来的,是用模具统一浇筑出来的。

    因为模具一样,所以浇出来的活字无论哪个批次的哪一个都是一模一样的。更妙的是,金属活字可比木活字、泥活字抗磨损多了。即便真的磨损了不能用了,也不会浪费材料,熔化了重新浇一个就好了。

    应该当前本之下,金属活字是最优解了,一举解决了活字磨损、字体不一、大不一等种种质量问题。

    虽然金属活字造价会比较高,对熔炼技术也有要求,对于普通民间书局来自然不敢贸然投入这么大一笔钱。然而八爷是皇亲国戚啊,他一个贝勒,拿一整个后宅的开销来养,还造不了金属活字?

    自觉找到了解决方向的定贝勒觉得神清气爽,许是在书房里查了太久的资料,他觉得肚子有些饿。于是带着哼哼唧唧越发娇气的白熊绕着书房跑了三圈,就宣布开饭。

    系统抱了一堆鲜嫩的竹笋,就躲药材林子里不出来了。八贝勒摇摇头,带着周平顺回了正屋。

    云雯也刚刚盘完这个月的商租和府中开销,把账本交给红绣姑姑让她带走。

    “今儿是放月银的日子吗?”八贝勒进屋,换了一身没有绣花的家常衣服,然后就坐在桌边眼巴巴地等媳妇儿开饭。

    云雯也拆了头上的步摇,过来与他坐一起。“是啊。爷在外头忙,记不清也是有的。”

    “嗯嗯嗯。”八贝勒点头如捣蒜,“这个家全靠福晋了。”

    云雯地推了他一把:“爷又戏弄我。”眼神动作很是有几分旖旎。

    于是八贝勒没绷住表情笑了,揽了媳妇在怀里,将金属活字的好处给了一遍。“福晋的书铺自己印书也有三、四年了,其中的成本想来也是心知肚明。爷这个主意如何,有可行性吗?”

    云雯垂着头思索,这时晚饭也上来了。春季新鲜的菜和黄瓜,或者里头塞上肉馅上锅蒸熟,或者直接白灼,都很清爽。

    两人相互舀汤又夹菜,米饭过半,云雯才擦擦嘴巴,道:“看爷准备用什么金属了。若是铜活字,价格异常高昂,我所知只有江南两家百年大书局有用铜活字,尚且不能做到与雕一样好;若是爷真想一试建立铜字库,咱们目前公中剩余的十一万两银子勉强可以一试,然我估计还得再填进去一些。”

    好家伙,贝勒一年的俸禄也才两千五,虽然九那边每年至少能有一万两银子的分红,但这铜活字的成本属实是惊到了八贝勒。

    “这么多?!”

    “前朝有个姓安的富商替他儿子印书,造的铜活字,据足足投了三十万两白银来造字库。后来他家开了书局,直到今天在江南的众多书局中也是翘楚。”

    好吧,他要是想做铜活字,要不努力升职当郡王亲王赚钱,要不就选个更便宜的方案。

    “铅活字如何?铅价为铜价五分之一,六万两白银够造一个字库吗?”八贝勒慢慢舀着汤问道。古登堡印刷术也是用的铅活字而不是价格高昂的铜银。

    百科全书式的女夫子论起金属来也有相当的知识储备:“铅强度不够,易灰化,通常也是掺着铜去铸造的。康熙通宝就是铜铅融灌,铜占大头。”

    八贝勒一边吃黄瓜焖肉,一边从识海里调出古登堡的铅活字配方。“额,拿铅、锑、锡以二十比三比二的比例混合呢?”

    这下轮到云雯怀疑自己的阅读量了。“拿铅锡合熔我听过,亦比不上铜铁的坚硬,但锑是何物?爷从哪里听来的?”

    爷是作弊直接抄的标准答案。八贝勒闭嘴不话了,他有些心虚。

    偏偏他媳妇还是个博览群书的学霸,根据已有知识合理推断道:“若要让合熔后的金属能有媲美铜活字的硬度,锑得是一种坚硬的金属才行。爷究竟是从哪里听来这种新鲜事儿?成本又如何呢?”

    八爷默默移开视线,不与一脸好奇的福晋对视。“吃饱了吃饱了,上茶,不是有人送了普洱来吗?今儿就尝个新鲜。”

    屋里泡茶一向是夏疏做的,闻言福了福就去隔壁泡茶去了。

    八贝勒趁着这点时间,快速编了一套能够向世人解释的辞。“是欧罗巴的印刷术。听他们那儿用铅活字印刷,字迹清晰精美,还比大清便宜。”

    根据系统的法,此时此刻,古登堡印刷术已经在欧洲普及了快五十年了,这么应该也不难查证。

    云雯侧了侧秀气的脑袋:“喔。”

    不,媳妇你这个样子我很慌啊。八贝勒硬着头皮把谎话下去:“我隐约记得这个配比,可能是从前听传教士的吧哈哈具体我也记不清了。”

    云雯突然起身。就在八贝勒心口狂跳的时候,她已经莲步轻摇地走到了他身后,微凉的指慢慢按摩着他的太阳穴。

    “既然记不清了,明儿去找传教士问问可好?若是真能造出铅活字,也是一件有利社稷的大好事。”女子流水般轻柔的声音在脑后慢慢响起,伴随着耳边一下一下的揉按,八贝勒只觉得后背上起了一层浅浅的鸡皮疙瘩。系统的秘密早晚在媳妇儿面前露馅。

    他伸抓住了云雯微凉的指尖,放在唇边亲了亲。“爷没事儿,只是动动嘴皮子。”

    不过问传教士啊,这也是条捷径。之前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第二天八贝勒去武英殿找纳兰揆叙,略微抄录了一下纸张和金属的进价后,就直奔主题:“我回去想了一宿,还是用活字的好,毕竟每年要印新的,雕太不划算了。然而我又想将活字印得好,容德有什么办法没有?”

    纳兰揆叙早就找门下打听过了,当即胸有成竹地道:“江南有大书局印铜活字的,正适合八爷。八爷若是想省事,直接找一家经营不善的书局,将铜活字和熟练工匠都买下来,便什么都有了。”

    饶是打定主意凡事不多想的八贝勒,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纳兰揆叙的表情。“不必了,万一世上凭空出现一家‘经营不善’的大书局,岂不是我的罪过?”

    京中有些人站得太高了,定民商一家子的命运跟处决蝼蚁一样。

    别管私下里怎么操作的,这种指责纳兰揆叙可不敢应。他连忙告罪,最后在试图跪下前被八爷给托住了。“没有做过的事情,容德何必告罪?且我也无意于昂贵的铜活字,听欧罗巴那儿造出了更便宜的铅活字,不知容德可愿意随我去教堂询问传教士呢?”

    理智告诉纳兰揆叙他应该兴奋,八爷突然要研究印刷术开书局,果然不是心血来潮,是有了谋划和方向的。然而刚刚被八贝勒刺了一句“仗势欺人,谋夺民产”,他现在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从明珠到纳兰揆叙这儿,都不觉得直接买个大书局有什么问题。从人到物什么都有了,盘下来就能直接开工,省时省力。

    当然了,低价肯定得是低价,宰皇子?不怕掉脑袋吗?至于原本的书局主人会不会倾家荡产,这就不是贵人们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不过八贝勒的话一出,纳兰揆叙就知道自己踩了雷了。让他想想啊,不收重礼,不强买书局,眼前这位是个爱民如子的主儿啊。

    纳兰揆叙心里给八爷贴上了一个“清廉”的新标签,才心翼翼地表示:南书房就有传教士当值的,离这儿也不远,不必大老远出宫去找。

    八贝勒露出一个笑,诚恳地表示:“原来如此,那就劳烦容德了。这是我自家的营生,作为人子,不好败坏父母的名声,哪怕少赚些银子,也不要欺负百姓。我既然劳烦了容德,就不会去找第二个人,丑话在前头,是想长期与你合作。”

    纳兰揆叙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朝廷里当差,最怕的,就是那种什么都不给你记本本的贵人。八贝勒底线列在前头,那做事就舒服了。他现在是真觉得这位爷不是个常人了,就冲他宽严有度,让人心服口服这条,又有哪个会不乐意帮他办事?

    跟这么个坦诚的主儿面对面,纳兰揆叙思来想去,也把自己的诉求给放到了明面上。“若是铅活字可行,咱们到皇上跟前过了明路。这事交给臣,定将工序流程摸得透透的交给八爷。”

    八贝勒本职学医的,他用显微镜也没有自己去磨镜片,如今想推广牛痘法才需要更好的印刷术。纳兰揆叙愿意揽这个活,他也乐得坐收其成。最多送两个门人跟着纳兰揆叙,也学点管理能力回来。

    “容德放心,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我只要印刷术。”八贝勒拍了拍纳兰揆叙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