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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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清,这是你的真心话吗?”沈观澜直直的望着徐宴清。

    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生气,态度甚至可以用冷静来形容。镜片后的双眸倒映着徐宴清有些慌乱的样子,就算在昏暗的光线下也那么清晰。

    徐宴清被他看得更心虚了,即便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否定,嘴上却控制不住。

    他咽了口唾沫,仍有些沙哑的嗓子里艰难的挤出了一个语气词。

    “嗯。”

    沈观澜笑了笑,没有再什么,转身在厨房里找了一会,最后在柜子里找到了太夫人分给各房的梅子酒。

    他记得上次徐宴清喝醉的时候,呼吸间就是这股梅子的芬芳。他拔开塞子,仰头就灌了进去,直到那一壶酒酿都顺着喉管涌进了胃里才停下,又拿起第二瓶继续。

    他这样牛饮了两瓶后,终于有人夺过了第三瓶。

    他低头看去,徐宴清把那瓶酒紧紧的抱在怀里。望着他的眼睛里分明写满了痛苦,等到开口的时候,却是无关紧要的话。

    徐宴清劝他别喝了,早点回去休息。

    沈观澜靠在身后的台子上与他对视着。徐宴清身上的围裙系的有些松,一边的带子松垮垮的滑到了手臂上。沈观澜想帮他拉上,这动作却让他浑身一僵,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沈观澜的手停在半空中,片刻后才缓缓放下。

    他直起身,最后看了徐宴清一眼:“既然你希望我去别人的身边,那我就如你所愿吧。宴清,我不会再逼你了,以后也不会再叫你的名字,更不会对你做不敬的事。你仍然是我的四妈,我会娶崔曼玲,会在婚礼上和她一起给你行礼的。”

    沈观澜到这里顿了顿,俯身靠在了他耳畔,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冷漠:“我还会和她生孩子,那孩子将会是你的孙子。四妈,这样你满意了吗?”

    徐宴清浑身都在发抖,怀里的酒瓶成了唯一的精神支柱。他死死拽着瓶子,十根手指都捏白了,才将心中那犹如被锯齿割开的疼痛感压制住。

    他牢牢的盯着地面,嘴唇苍白的不出话来。而沈观澜也没等他回答,绕过他便离开了。

    直到身后再也听不到脚步声了,徐宴清才闭了闭酸痛的眼睛。盛载不下的泪水顺着眼角涌了出来,他脚下一软便跌到了地上。这一摔是结结实实的撞到了后面的墙,可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只知道盯着沈观澜刚才站的位置。

    这是沈观澜第一次对他这么决绝,没有任何的祈求,也没有留恋。

    这本是他想要的结果,可是等这一刻真正来临时,他又承受不住了。

    沈观澜答应的那么干脆,所以沈观澜也是累了对么?沈观澜对他的感情也只能走到这里了吧。

    是了,这样才是正确的结局。是他自己逼沈观澜放弃的,是他把那个很喜欢他的人逼走了,所以他有什么资格难过?

    他自嘲的笑了起来,鼻子里哼出了嘲讽的音调。泪水顺着下巴不断滴在衣襟上,把那流云一般的烟灰色浸成了深黑。就像外头被乌云遮蔽的月光,将世间的一切都笼进了黑暗里。

    他松开手臂,拔掉酒瓶上的塞子,学着沈观澜喝酒的样子,仰起脖颈灌了进去。

    他的嗓子还没痊愈,是不能碰酒的。可他这会儿心好痛,痛的就像被刀子切开,又撕成了四分五裂,痛的他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喝醉。

    他把那一壶酒都灌了进去,因为动作太急,有不少都流到了衣襟上。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扶着墙站了起来,又去柜子里开第二瓶。

    只不过这瓶才喝了一半他就喝不动了,胃里传来一阵抽搐的疼痛。他捂着嘴,手一松

    酒瓶就砸落在脚边,白瓷瓶摔成了碎片,那些暗红的酒液则流了一地,像是身体里涌出来的血。

    他靠着墙,呕了好几下都没吐出东西来。只觉得胃里火烧火燎的疼,脸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又是酒的,简直狼狈极了。

    可他用袖子胡乱的一抹后,还是继续去拿酒。

    他仍旧是清醒的,还没有醉过去,他承受不了那种窒息一样的痛,难受的几乎都要发疯了。他扒着柜子,胡乱的又翻到了一瓶,正要拔开盖子的时候,有只手从身后伸出来抢走了酒瓶,接着他就被拉进了一个怀抱里。

    沈观澜的气息就像一张网,猝不及防的撞进了他呼吸间。

    而他之所以能分辨出来,是因为沈观澜带回来的沐浴香波就是这个味道。

    他们曾亲密的相拥了无数次,也曾抱在一起睡过好几次,这种带着独特香气的味道是沈家其他人身上都没有的。徐宴清自己都不知道居然那么习惯了,居然只要一陷入沈观澜的怀抱中,就会本能的去嗅,想用这种气味来让自己安心。

    他将那人胸口的衬衫都揪变形了,嘴唇抖的一个音节都发不准。可沈观澜还是听懂了,听懂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观澜……沈观澜……”

    沈观澜紧紧抱着他,一遍遍的应着“我在。”“宴清,我在。”直到怀中的人慢慢的安静了下来,他才松开了手臂。

    徐宴清的眼睛都哭肿了,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眼神有些迷离,视线却死死的盯在沈观澜脸上,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仿佛眨了沈观澜就会消失了似的。

    面对徐宴清这种害怕失去的样子,沈观澜简直心痛的无法形容了。

    他现在后悔极了。明知道徐宴清就是这么要强倔强的性子,明知道徐宴清就是没办法轻易出心里话,他为什么还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来试探徐宴清?

    “宴清,好些了吗?”沈观澜拭去他眼角的泪,只是指腹刚离开,又有泪水涌了出来。

    徐宴清委屈极了,嘴唇上满是凌乱的牙印。他吸了吸鼻子,鼻水都流到下巴了。沈观澜用手给他擦鼻水,刚伸到他嘴边就见他张口咬住了自己的手指。

    沈观澜一怔,随即手指上就传来了剧痛。他咬紧牙关忍着,由着徐宴清咬,直咬到徐宴清主动松口为止。

    沈观澜低头一看,整截手指又//红//又//肿,两排牙印深深的嵌在了肉里,两颗虎牙咬住的地方已经破皮流血了。

    沈观澜顾不得痛,轻抚着他嘴角的唌液,哄道:“宴清,不要难过了,我刚才是骗你的。我那么喜欢你,又怎么会舍得丢下你?”

    徐宴清怔怔的看着沈观澜,也许是情绪彻底发泄出来的缘故,他的眼泪止住了,但他还是不肯松开沈观澜的衣服。

    他和沈观澜对视了许久,视线越来越僵直。沈观澜知道他有点醉了,想哄他先起来,却听到他哑着嗓子开了口:“沈观澜。”

    沈观澜忙应他:“我在。怎么了宴清?你想什么?”

    “你真的好讨厌啊……”徐宴清哽咽着,还没干的眼角又有泪水滑落下来。沈观澜立刻道歉:“对,我很讨厌,我很坏。宴清,对不起,我再也不这么逼你了。”

    “你知不知道我好难受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徐宴清不理会他的,依旧摇着头,揪着他的衣服来回扯:“我从来没有这么痛过……沈观澜,你是不是真的要娶她?你是不是已经决定了?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你啊!”

    徐宴清又开始激动了,沈观澜被他扯的蹲不稳,只能坐在地上抱着他:“没有!我不会娶别人的!宴清,我已经认定你了。我只想跟你过一

    辈子,是你不要我的,是你总在推开我的。”

    沈观澜试图和他讲道理,但酒精已经开始上头的徐宴清又怎么会听他讲道理?徐宴清抿着唇,表情比刚才更委屈了,他张嘴,一口咬在了沈观澜的喉结上。

    沈观澜倒吸凉气,正要哄他松口,就见他先一步放开了,摸着刚才被自己咬到的地方,哽咽道:“可是她要嫁给你啊!她今天跑来不但叫我四妈,还要学京戏,还要定做戏服!沈观澜,她拼命的想要取代我啊!”

    沈观澜暗暗松了口气,他终于知道发生什么了。

    他拉着徐宴清的手放在唇边亲着,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徐宴清,直把徐宴清看的又不自在了才道:“宴清,那你老实的回答我,你是不是不想被她取代?你是不是已经喜欢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