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鬼月最后一天

A+A-

    桑笙沉沉睡了一整个白天。梦境很长,长得她醒来后,便忘得差不多了。

    暮色从半开的窗子间绕进来,蜜色中带着萧瑟的秋意。

    风微凉,将杏色纱帐轻飘飘吹动,床头上挂着的几串铜铃轻响。

    木质的楼梯被踩的噔噔响,孟妩端着一海碗汤上来。

    “老大,喝汤。”

    她刚醒,口内发苦,喝了孟妩熬的汤,更苦了。桑笙憋着一口气喝完,将碗递给她。

    “有热水吗?我想洗个澡。”

    浴室内热气腾腾,孟妩往浴汤里丢了几个药包子,倒了半瓶花露进去。

    被汗湿的里衣搭在青竹黛山的屏风上,白里透着粉的脚趾头轻点水面,激起层层涟漪。

    皙白的后背入水,蝴蝶骨拱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夹在两片薄翼间,生长着一枝蓝色的桔梗。

    桔梗花将开未开,欲语还休。

    桑笙潜入水面下,直到咕噜咕噜的气泡从水下鼓起,才浮出水面。

    她抹一把脸,将湿漉漉铺在热汤里的墨发挽起。纤细不失力量的胳膊搭在木桶边缘,桑笙轻靠在软枕上,任舒适的水流拂过每一处肌肤。

    药包子里散发着药材的细辛清甘气,孟妩加的花露里有股浅淡的橘子味。两种味道混在一处,闻起来不出的清新。

    她一直待在浴桶里,直到热气渐渐沉下去,水变得温热,桑笙才从水里出来。

    古镇的居民已经吃过了晚饭,在巷子里举行最后的鬼月节仪式。

    她绞干头发下楼来,铺子里只有孟妩跟阿墨两人。

    柜台上摆了两大碗酸酸辣辣的牛肉粉,孟妩辣得嘴唇鼓起,仍然顽强地吸了一大口汤。

    被排挤在外的梨花,瞪着两只猫眼,见桑笙下楼来,喵喵叫着告状。

    “呼,吸,老大,你洗完辣?”

    桑笙坐下,阿墨把青菜鸡蛋火腿面推到她面前。

    她拿起筷子搅了搅面,问道:“就你俩?其他人呢?”

    “乔夜收尾去了,白琛跟骥临他们去了罗浮山。游光去抱犊山找周露白了,好像地府的站出了点问题。”

    孟妩答道,她吸了吸鼻子,端过另一碗牛肉粉吃了起来。

    桑笙夹片火腿夹到她碗里:“杜衡那儿发生什么事了?”这话问的是阿墨。

    “一夜活人变尸干。”

    够简洁明了。桑笙将面吃完,取过电脑来点进罗浮山内部的站。

    那几具尸干,已经不能称之为尸干了,只能是骨皮。一夜间,浑身的血肉尽失,只剩下一层空荡的皮挂在骨架上。

    这几人皆为晃荡在城外的流浪汉,他们被以“有碍市容”为由,驱逐出城。辗转几个城市后,晃到了老城郊区外。

    后,死于鬼节的最后一日。生前死后皆无体面。

    他们的守尸魂在原地飘荡,却寻不见往生魂。桑笙看到此处,目光一顿,又是不见往生魂?

    从七月地府新鬼入档案,到如今的罗浮山尸干,怎的都不见了往生魂?

    鬼月的最后一天,巷子里家家户户在门前烧纸,中拿着火棍挑起燃烧的纸,嘴中念念有词。

    时有盘桓在周围的鬼魂迟迟不愿离去,至亲就在眼前,泪眼朦胧却不能两两相望。

    桑笙走过一道爬满斑驳青苔的石拱门,巷子口住着的那位老阿婆,一拎着一盏莲花灯,颤巍巍拄着拐杖往河边去。

    跟在她身后的老阿公背着絮絮叨叨。

    “咱家这巷子这么偏,也没个光,你非得这么晚出门。还有,你你,莲花灯李烧纸家就有卖的,你非得省那几个钱自己做。你省钱干嘛?留给那几个没良心的崽子?”

    老阿婆走得有些累了,停下来扶着墙歇一歇气。

    “你看你,我不让你去放那劳什子水灯吧,你偏不听。现在地府交通方便,出行都有车接送,哪个要用水灯引路?再这古镇我都走了几十年了,还能走丢不成?”

    老阿公自顾自地着,扶墙歇息的老阿婆抬擦了擦眼角,老阿公声音低下去。

    “你你,那些钱干嘛不留着自己用?你就存心不想让我走得安心。不省心的家伙,我怎么就看上你这个瓜兮兮的老太婆”

    老阿婆走到巷子里的水沟旁,水是从山上引下来的,水流干净清澈。偶有几只鱼河虾河蟹,随着水流经过古镇。

    她年纪太大了,已经走不到河边去放灯了。老阿婆放下拐杖,抖着从怀里掏出火柴,将灯芯点着。

    简陋粗糙的莲花灯放进水沟里,歪歪斜斜在原地打转。老阿婆抱着拐杖,费力地将水灯送往远处。

    水灯在水面上浮浮沉沉,眼看水流就要漫过灯芯,水灯忽的浮起,悠悠随着水流远去。

    老阿婆徒劳地睁着眼,目送着那模糊的光影远去,口内喃喃。

    “老头子呀,我今年也要八十七了,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会给你烧纸放灯”

    一个蹲着,一个飘着,一人一鬼皆默默看着渐行渐远的莲花灯。

    桑笙收回,在那莲花灯的前方,有一艘纸船,纸船立着两个拿船桨的纸人。

    一个嘿呦嘿呦地推着莲花灯,一个两不停倒换,奋力划着船桨。

    那本该沉底的莲花灯,载着一人一鬼殷切的目光,渐渐驶向远方。

    老阿婆一步一歇地往回走,老阿公跟上去,却被拦下。

    “老先生,您该回去了。”

    他回身,见到一个眉目清冷如月的女子。

    “执事官”

    桑笙陪着他目送那道佝偻的身影回家,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尘世里的一道目光。

    “老先生,尘缘已了,留恋过甚,恐生执念。望您回阴界守完鬼寿,早些进入轮回。”

    老阿公点头:“我晓得,我晓得的。”实在是阳间还有他放不下的人。

    浮生若梦的大黑狗今日神情恹恹,趴在门内。它支着一只耳朵,听见是熟悉的脚步声,复耷拉回去。

    鬼月进出鬼市的尤其多,媚姑腰包鼓鼓。她拿着团扇款款扭着腰肢走来,笑得合不拢嘴。

    “这个月是什么好日子呀,姑奶奶来得这样勤?”

    “我若来得勤,怕不是什么好日子吧。”

    桑笙完,看了眼她剪短的头发,有些意外:“换风格了?”

    媚姑抬拢了拢自己新烫的刘海波波头,细长的眼一挑:“怎么样?”

    桑笙如实道:“挺嫩。”

    媚姑掩着嘴呵呵笑,媚气地冲她抛了个媚眼。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