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执黑伞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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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甲在粗壮的枝条上留下印子,两根枝条顺势而上,紧紧拴住脚腕。缚在腰腹间的力道收紧,她被拖着向后几步,后背甩在坚实的树干上。

    四周树木飞移,暗影丛生。桑笙被勒得呼出口气,听见凌乱的杂音逐渐变得有序起来。

    眼前暗沉的黑影向两侧分开,她刚一动,腰间脚腕上的枝条便收紧。桑笙索性靠在树干上,眼睛盯紧了自黑暗中生出的一线光亮。

    树木停止疯长移动,像寻常的木桩子一样,静静地伫立原地。

    在那一线光亮中,出现一道黑影。黑影缓缓靠近,所行之处,两侧树木退让。

    有光漏出,四下不再是暗黑一片。桑笙被绑在树上,看着那道黑影走近。

    紧密的屏障裂开,空中的雪花,随着清凉的风,落入缝隙之间。

    有人执着黑伞,停在面前不过五步远的位置。

    身形颀长,仪态优雅。即便没有看到那人的脸,莫名的熟悉感呼之欲出。

    桑笙盯着缓缓倾斜的黑伞,呼吸沉了几分。

    来人一身黑衣,擎着黑伞好整以暇地站在桑笙面前。伞下,半张脸隐在面具后,瘦削的下巴上留着妥帖干净的络腮胡。

    面具后的眼睛,闪烁几丝光。桑笙直直地望过去,带着审视,面上神情不变。

    他大大方方任由她看,一只闲适地插在口袋里。

    “初次见面,执事倒是丝毫不惊讶。”

    惊讶没有,有的只是探究和审视。她在盘算,盘算他的身份和目的。

    桑笙收回视线:“先生既连我的身份、行踪都打探得一清二楚,想来这次会面,也不见得是初次。”

    “有话直,何必假意试探。”

    伞下的男人轻笑:“你这直爽的性子,倒是有几分像她。只不过,梅久娘同你这般大时,尚不如你。”

    桑笙听他提及太婆,面上不显,心中微动。

    她瞥他一眼:“先生大费周章,只是想要同我讲故事?”

    “只是身为长辈的感慨罢了。”

    “长辈?”桑笙哼一声。

    “是未见面时暗中刺探,见面后遮掩伪善的长辈?还是设局害人,包藏祸心的长辈?”

    他没有被呛声的恼意,仍旧不急不缓道:“我并无恶意,只是如今法阵被你搅乱,多少有些头疼,不知拿你怎么办才好。”

    完,当真认真思索起来。

    桑笙心内冷笑,果然是活得久了,脸皮竟如此之厚。

    她道:“不过两个法阵,我赔你便是。不过,在此之前,我跟先生还有一笔账要算。”

    伞下人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愿闻其详。”

    “死于你上的怨魂。”

    “怨魂?”

    空气里传来一声意犹未尽的轻叹。

    他的嗓音有着奇特的温和感,话时,每个字都经过舌尖的辗转反侧,吐出口时,像山泉流过溪底圆滑的卵石。

    执着黑伞的男人,像是对后生谆谆教诲的长辈。他不赞同地摇头,面具后的神色,仍旧温和。

    “你在判定某件事的好坏前,不能带有主观上的偏见,这会影响你对事物的理解。”

    “你,他们是死于我上的冤魂。可你又因何得知,这何尝不是他们所求的呢?”

    树林寂静,繁茂枝叶的缝隙间,时有飘雪。

    雪落于枝桠,落于黑伞,落于泥土。

    桑笙贴着树干,只觉后背发凉。

    “你夺去生命存在的权利,却认为自己无罪?”

    她这些话,语气平淡,却让人听出了悲天悯人的质问。他看着桑笙,雪光从树木的缝隙间投射下来,将她的眉目染得清冷出尘。

    他倒也不恼,声音仍旧温和有礼:“罪过谈不上,我只是遵从了他们意愿。”

    “意愿?”桑笙眉轻挑。

    在数年前的夜晚,他一如今夜般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女子。语气温和,却让人坠入地狱。

    “胁迫之下万不得已的选择,你称之为‘意愿’?”

    伞下的人静静看着桑笙:“你的‘胁迫’有些偏颇,‘万不得已’倒是极为贴切。但在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有足够的幸运,可以一生顺遂。”

    “若是生无可恋,活着也不过是一具躯壳,慢慢熬到黄土白骨。倘若有一丝微渺的会,你猜他们是麻木过活,还是心甘情愿接受?”

    桑笙不答。雪越下越大,四周一片寂静,他自顾自地下去。

    “我只不过,是在他们走投无路时,给予一根救命的稻草罢了。”

    他的声调仍旧温和,提及那些人时,轻飘飘地带过。没有多余的温度,只有居高临下的怜悯和冷漠。

    桑笙语气罕见地带了点淡淡的讽刺:“身处果壳之中,便自以为是无限宇宙之王?”

    他不恼,反而淡淡地笑着,深深地望向桑笙:“你的身份,或许让你无法赞成我的做法,但你不能不承认,在你内心深处,并非完全反对我。”

    “对吗?”

    牵扯到人,人的七情六欲,这是比鬼怪更为复杂的东西。桑笙不擅长处理,但并不代表,她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先生不必在我这里寻找认同感。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只知道,等真相水落石出,你的结局,必定不会辜负你的善缘和罪孽。”

    他看着桑笙,目光带有一丝慈爱:“你天赋极高,能力也强,我欣赏你。至于你的执拗,你的不懂变通,你先入为主的偏见”

    伞面倾斜,他抬头,看了看头顶飘雪的夜空。

    “今夜的谈话并不理想,不过,我相信来日方长。”

    言语间透着温和的宽容,若不是捆绑在身上的树枝越收越紧,桑笙就真的相信他良心未泯了。

    林间起了风,伞下的人微顿,看了过来。

    风声渐急,伞下人身形微动,四周的树木动了起来。他抬,数根枝条向着桑笙袭来。

    桑笙也察觉到了,她唇角轻微地翘起,目光沉静地看着对面的人。

    “可惜,我不信什么来日方长。”

    “我只知道夜长梦多。”

    他晚了一步,桑笙只觉身上的禁锢一松,她快速挣脱开。一道影子闪过,“咔嚓”一声,几根臂粗的树枝被折断扔在地上。

    身前的人银发飞舞,身上带了一丝狼狈。

    两侧的树木展开了攻击,带有极强攻击性的枝条从四周蔓延过来,男人站立不动,身形在树的遮掩下,快速向后退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