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慧颓然而坐，只觉脖子上顶着千斤重的脑袋，“我知劝也无用。但是，看看孩子，迟一点再办不行吗？”

    “就是看着漫漫，我才觉得这件事不能再拖了。”陆婉琪哗哗往杯子里倒酒。

    杨慧看着陆婉琪杯不离，忍不住吼她，“你少喝点不行啊？！”

    “是，我亲爱哒嫂子。”陆婉琪舌头打结。

    杨慧心里沸反盈天，唇舌相黏告别杨慧，直奔很行，办好女儿陆晓晚拜托之事，才得已扑身回单位。

    日渐西斜，陆绍宗指间夹着一根烟，看着电脑屏幕，愣怔出神，他全明白，他全明白领导话里话外所透露出来的意思。

    无非是：他年龄大了，思维欲有不达，不如年轻人的思维来得活跃。这好死不死的，居然还出了车祸，身体自然越发不如年轻人能熬能守夜了，是时候退出一线，坚守二线了。

    二线？

    让他做后勤，辅助？

    这不就是逼他退位吗？

    也是，外面新出校的硕士、博士，一个个嗷嗷吼叫，摩拳擦掌，就想着往事业单位里面钻呢，尤其像他这样的位置，不外面的学子，就是单位内部也有好几只眼睛在虎视眈眈的盯着。

    可是，写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简单了？

    新出校门的年轻人，他们的思想固然鲜活，但是，写稿不是简单的人事啊，他需要的不仅仅是思想的鲜活他更需要对生活的深度。

    还是尼采的好：我走在命运为我规定的路上，虽然我并不情愿走在这条路上，但是我除了满腔悲愤地走在这条路上，别无选择。

    只是，为单位服务了这么多年，拐着弯逼他内退，真是人情冷薄到极致。让他内退他就得内退，他才几岁？

    正当年好不。

    正是做事情的时候，怎么只出了一次车祸，就要将他全盘否定？到底，还不是因为他是老职员，用养他的薪资，可以养好几个新进关系户。

    也罢，再也不用动脑筋想选题；再也不用为蹲一条新闻，辛苦的只能回家淋浴换身衣服，又得扑身，飞出去喂蚊子；再也不用熬夜等面；再也不用梦里都在担心排临时出现问题，被领导一个电话叫起来，强行拼凑稿子，解决问题解脱了！解脱了！都解脱了！

    可是，生活呢？

    ——生活还得继续，不用写稿的日子里，他还能做什么？

    叩叩叩

    “嗨，忙完了吗？我回来喽了。”杨慧推门而入。

    “嗯，也没忙什么，今天去校，晚晚，怎么样？”陆绍宗愣了愣，回神问。

    杨慧皱眉，开窗，换新鲜的空气：“孩子很好。”走回，按灭陆绍宗搁在烟缸上的烟蒂，“也很挂念你。”

    陆绍宗沉吟了一会儿：“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好爸爸，让孩子失望了。”

    “你在我眼里依然金光熠熠，才华横溢。”杨慧看着霞光斑驳，透入室内，落了一身的陆绍宗。

    “真的？”陆绍宗双紧紧握在一处问。

    杨慧弯了弯嘴角，“不就出了一次车祸嘛，怎么就把我老公的全部自信带走了？”

    陆绍宗欲言又止，认真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要实话实：“今天跟老领导聊了一会儿。”

    “嗯，什么了？”杨慧边收拾书桌边问。

    陆绍宗苦笑：“还能有什么？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让我主动内退。”

    内退？

    杨慧心里冷嗤一声，“内退也好呀。这些年你为单位辛苦卖了脑力卖体力，青春全然奉献，也是时候做自己了。”

    “可是，不写稿了，我还能做什么？”

    做什么还用愁吗？

    “这些年的青春不是白奉献的呀，行业内的所有的门槛，有谁比你精通？”

    “这个，那确实没有。不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呢，是这么想的，”杨慧行至陆绍宗身后，搭在陆绍宗背上，帮他揉按肩膀，“今年呢，咱们就好好将养身体，要是实在闲的无聊，不如把精力放到你一直想写，却又总是没时间写的上。”

    “然后呢？”

    “然后呀，我回去看过了，第一期明年就能交房，到时我们把他们全部都租出去，拿着钱，办个中型的印刷厂，把这些年结累人脉都聚拢起来，你看呢？”

    陆绍宗抬脖子，看杨慧眸光潋滟，“开印刷厂？”

    “嗯，乘现在有时间，你刚好在家可以好好琢磨琢磨。不行的话，咱们再想别的办法？”杨慧笑笑，

    “行，我听你的，反正这半年，我也做不了什么。”

    “怎么就做不了什么啦？半年，凭你的才华，能码两本出来了。”

    “哈哈你就这么看好我？”

    “我什么时候不看好你了？”

    “杨慧，谢谢你嫁给我！还帮我生了俩可爱懂事的孩子。”

    杨慧：“哎哎哎，你怎么抢我的话呀？”

    “什么？”

    “我正想，谢谢你当年死皮赖脸的追求我，求我嫁给你，这才让我有了现在的幸福生活，还赚了俩可爱的孩子。”

    “你真觉得现在的生活幸福吗？”

    杨慧巧笑倩兮：“为什么不幸福？”

    陆绍宗心满意足的笑，“不过，如果开印刷厂的话，光靠租金的话，资金链肯定欠缺。”

    “咱们可以由到大。再，实在不够咱们就抵押一套房子，或者再做个方案，请专业人士帮忙看看？再，单位想让你内退，退资必定照规矩走。”

    “嗯，的是。”

    “那你好好想想，我去烧饭？”

    “别，你扶我一起出去，我想看你烧饭。”

    杨慧瘪嘴，“我烧饭有什么好看的？”

    “我就是喜欢看。”陆绍宗轻抚杨慧额角细发。

    杨慧愣了愣，脸红：“好，我扶你，不过，只能坐在餐桌上看。”

    “嗯，我什么都听你的。”陆绍宗拿起放在一侧的拐杖。

    杨慧红着脸，扶陆绍宗出书房，“你慢一点走。”

    “你扶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