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恨难平
从颀长的颈, 到高耸的秀峰,真切的触摸,指尖温润, 始终是流畅而没有遭遇抵抗。在佳人身上上下其手的刘旭, 莫名就有种心虚的感觉,他扳过顾念的脸, 熠熠生辉的双眸里,依旧写满不屑。
刘旭狠狠朝着顾念的红唇吻去, 凭什么不屑?梦晚, 你本就是朕的女人, 从来都是!
顾念的唇微微张开,她甚至用舌尖,轻轻逢迎了刘旭, 所以,刘旭才会意乱情迷的想要探求更多的甜蜜,直到,舌根处蓦然感到彻骨的疼痛。
刘旭惊跳地要从顾念身上起来, 可是,不能,顾念紧紧咬着他的舌头, 要断掉了,一定是要断掉了!
人痛的时候容易乱了方寸,可是痛到极致,灵台却会澄明, 时迟,那时却快,刘旭终于清醒,他掐紧了顾念的脖子,直到顾念呼吸凝滞地松口。
顾念昏过去的时候,咽下了满口的血腥,心满意足的微笑着倒下。
刘旭张口已是不出话来,鲜血淋漓溢出唇角,他惊慌地跳下床,跑到外殿,冲着廊下的李瓜招手。
李瓜眼尖,他看见了皇上口中溢出的鲜血,大骇,捂着自己的口,以免尖叫出声。他顾不上进门查看刘旭的伤势,只管把芍药推进大殿,自己奔命似的往太医院跑去。
今日本不是何俊仁当值,可是昨夜顾念的昏倒,让何俊仁不敢离开皇宫,索性在太医院将就了一夜,第二日,他心中还记挂着云妃娘娘拜师的事情,一早便起来收拾。
他还没收拾罢,就看见狂奔而来的李瓜,李瓜已然面无人色,囫囵话也不出一句。
“怎么?娘娘有什么不好吗?”何俊仁担忧地问。
李瓜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句“金疮药”,就再也倒不上气,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息。
一边喘息,李瓜一边用手指着自己的嘴。
何俊仁脑子里灵光一闪,霎时明白过来,取了医治口伤的药,同李瓜一起往昆华宫飞奔而去,好在昆华宫是宫里极好的位置,倘若偏僻些,李瓜简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喘着气回去。
何俊仁进了大殿,就看见面色带伤,全无血色的刘旭,还有一旁捧着唾盂,摇摇欲坠的芍药。作为御医,何俊仁自然敏锐地观察到刘旭嘴角、衣襟上没有擦拭干净的鲜血,再看芍药手中的唾盂里,更是触目惊心。
放下药箱,何俊仁径直拿过茶壶,取了盖子,把怀里的一整包柒英粉尽数倒进去,搅拌均匀,请刘旭就着茶壶饮下。
此时的刘旭实在顾不得讲究太多,只管把茶壶嘴儿含在口中,尽力吞咽。
吞咽了半壶柒英粉茶,刘旭方觉得口中的血腥气微微淡了些,他停下来,张开口给何俊仁瞧。
何俊仁实在看不大清楚,示意刘旭将舌头伸出来些。
刘旭心翼翼伸着舌头,可是舌根肿着,再怎么心,还是痛得难过。刘旭只觉得自己立时就要流出眼泪,强撑着闭紧双眸。
何俊仁终于看清了刘旭的舌根,整整齐齐的牙印,还有舌头上翻开的发紫的血肉依旧渗出血珠子来。
见惯了伤口的御医,也不能淡然处之,何俊仁忙拿出紫露草冰硼散,悉心洒在刘旭的舌头上,刘旭骤然被伤口的药粉刺激,痛得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滴。
收回了舌头,刘旭忍不住要唾,一嘴的津液,伴着古怪的药味儿,半点也不能支撑。
何俊仁顾不得许多,竟大了胆子伸手捂住刘旭的嘴巴,劝:“皇上坚持片刻,怎么也等药性稍稍起些作用。”
刘旭本就不出话来,此时被捂了嘴,更只剩下鼻子嗯嗯唔唔发出些奇怪的声音。
何俊仁点着头,郑重道:“微臣明白,皇上的舌头是因为湘王遇刺的事情着急上火,热毒上行,生得好大的疮,脓血一时间排不出来,大概要几天不能上朝。”
李瓜更见精怪,弓着腰接口:“奴才不通医理,却知道何太医所言甚是,奴才这就去寻卫公公,吩咐下去,大臣有奏,内阁先议,重要的奏章送琼华殿,等御批就是了。”
刘旭满心气苦,都明白什么!何俊仁你碰着朕脸上的伤了知不知道?还有,他想的是,云妃还昏在寝殿里,不知怎样,刚才下手略重,别伤了她才好。
她自回宫之后,身上的温婉恬淡全然退去,只剩下张牙舞爪的嚣张与不可理喻的固执,仿佛一只浑身长满尖刺的兽,鼻子朝天,牙尖口利,哪里还有曾经可爱的模样?
只是不知为何,自己就是不想伤害她,半点也不想委屈了她。是补偿也不尽然,只恨曾经年少,不知情为何物,而今才识相思,便要断肠。
此中滋味,唯有经历才懂,苦不堪言,却又甘之如饴,心头的悸动,便是一生再不能救赎的沉沦,忘了此身,忘了旧梦,更忘了壮志豪情在胸,忘了千秋基业,夕月江山……
刘旭神了手指着寝殿的方向,苦涩的眼眸里泛起涟漪。
芍药通透,急忙放下唾盂,向寝殿走去,查看床上的顾念。
顾念还未醒来,面色晦暗,隐隐发青,被唇角的血迹衬托的形容可怖,芍药几乎要尖叫出声,可她不敢,强忍着压抑了心头恐惧和疑惑,走出来请何俊仁,道:“何太医,辛苦您看看云妃娘娘吧。”
何俊仁的手还捂着皇上的嘴,听了此话,露出为难的神色来。
刘旭右手扶额,左手却伸到嘴边,替换了何俊仁的手,他受了惊吓,伤痛,此刻心乱如麻,头也昏昏沉沉难受,只觉得也要晕过去才算解脱。然而有的时候,晕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平时心思沉重的人,习惯了承受许许多多的击,越是想要解脱,越是不得。
刘旭自己将太阳穴掐出红印,才摆了摆手,让何俊仁赶紧去看顾念。
顾念倒没什么大碍,只是因为血脉不畅,气难上行,才会昏睡着,何俊仁只在她昉谒穴上扎了几针,她就悠悠醒转。
醒来后,顾念看见何俊仁正在眼前,有心问候一声,嗓子却发不出声音,脖子肿胀得难受,恶心地想要呕吐。
干呕半天的顾念只觉得嗓子更痛,如塞了棉花一般,她有些焦躁,刚才破釜沉舟,只想越性儿咬死刘旭,才能发泄胸中的愤怒,可现在再醒过来,竟有了些许的后怕,蛇不死,还不知要受什么样的磋磨。
她不想受到侮辱磋磨,却也狠不下心自尽,光想着刚才被刘旭掐着脖子的感觉,就觉得前心后背,寒涔涔的难受。
何俊仁想开口劝慰几句,又无从起,皇上脸上的指甲痕迹,舌头上的牙印,云妃娘娘唇角的血迹,答案太过于显而易见,却又太过于扑朔迷离。
这夫妇二人昨夜合衾同眠,到底是闹哪样?何俊仁也不敢揣测,索性拿出纸笔写药方子,给云妃的交到了芍药的手里,给皇上的,交到了李瓜的手里。
宫里的奴才,管住口舌才算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尤其李瓜和芍药二人,更是蚌壳般的嘴。他们二人各自唤来心腹,咬着耳朵交代些什么。
昆华宫里,刘旭自顾回到了寝宫,他不敢再往床上撩拨顾念,却也并不离去,自顾上了窗楞下的软塌。芍药看见,一句话在嘴里滚了滚,到底不曾出:皇上,那是奴婢睡得地方。
既然没,只能装作看不见,洗了手,谨慎微地给顾念倒茶。
顾念嗓子痛得难受,却并不急着喝茶,她推开了芍药,直愣愣地瞪着刘旭。
刘旭不怕他瞪,冷笑着指着指自己的面颊,示意:朕脸上有伤,能出去见人吗?
顾念一时无语。
寝殿里,不能话的刘旭,看着暂时哑巴了的顾念,两两相望,相望无言。
刘旭和顾念相望无言,何俊仁却暗自哀叹。
他叹自己真是前世不修,遇上眼前的麻烦。因为昆华宫里的情形尴尬,两个爱徒,一个都不能在眼前帮忙。虽床上还有个将要拜师的顾念,可是何太医也不敢支使。
无可指望,何俊仁只能再亲手给刘旭脸上的伤上药。
今日见的事情,过于惊世骇俗,何俊仁自问是个紧嘴巴的,只是皇上信与不信还是个问题。所以他此时的伺候着实提心吊胆,手上动作仿佛在拈花拂絮般轻巧。
刘旭却并不领情,再怎么温和的手指,再怎么吐气心翼翼,到底是个男人,贴得近就觉得十分难捱,他不能话,全凭着一双眼睛表达不满。
上位者的不满一旦进了眼眸,真让人不寒而栗。何俊仁愈发紧张,愈发在心中叫苦,只盼望能快一点结束,偏动作稍微重了一点,就碰了刘旭的伤,惹来皇上倒吸的一口气:“嘶!”
这正是:痛,痛,痛,不伤己身,此痛无人明了;恨,恨,恨,未到绝境,难明这怨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