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湘王谋
千万里修书, 只得一张白纸。萧央简直无从揣测萧诚的心思,恰如远在月华城里的萧诚,无从了解贵南前线的战局一般。
得不到指点的萧央, 在反反复复思忖之后, 莫名笃定地相信,萧诚回复的一页白纸, 其实是对他的信任,他相信, 父亲是希望他能够遵守自己的本心去做事的。
所以, 萧央不准备再等了, 如此优柔寡断,岂是大丈夫所为?决然,次日, 出兵冒险一战!
可未等第二日,是夜便有斥候来报,湘王兵马有异。有异?远远望去,之前的湘王叛军驻扎着营地上依旧是井然有序的灯火通明, 看不出什么混乱。可听斥候所言,湘王的的确确已经开始拔营,怎么?准备趁夜攻城吗?萧央不觉得湘王会有这么蠢的主意。
现在应该如何?就此迎战, 反湘王一个措手不及?还是再等一等,看一看湘王的动向到底如何呢?不管怎样,萧家军就在那里,随时, 随地待命,一声令下,即便是睡着的将士们,也能在最短的时间,整装待发地立在自己眼前。
可是湘王显然并没有攻城的迹象,他竟然在贵南城分兵而过,这是要围城吗?不,依然不是,湘王的兵马,极其迅速地绕过了贵南,径直往前面去了!
糟糕!现在已不是自己要冒险了,竟然是湘王准备兵行险招了!
现在怎么办才好?萧央并不觉得可能还在路上的援军,在这样的时候,足以对上湘王的十万叛军——他们一路上人困马乏,全无修整,全无准备,这样在意外之中碰上叛军,只怕会凶多吉少!
这,怎么可以?
萧央疑惑,自己现在要不要出城,死死“咬”住湘王的军队呢?不,这并不是以前的闹,萧家军行动迅捷,每出动一次,不等叛军做出反应,就迅速撤离,快马回城,城中亦有兵马接应……现在这种情况下,湘王的兵马看起来行动井然,戒备森严,五千萧家军想咬住他们,是远远不够的。且湘王十万部署,可以随意分兵布阵防备,萧家军这么点人,又如何去分呢?!
可是,还能带领更多人出战吗?
如,贵南城两万余的人马全部调出,拼死咬住湘王十万大军呢?不,这未免太过于冒险,如果不能成功,恐怕,这就算是自己开了大门,迎接湘王攻城了。决然不能如此,或许湘王异动,正是要引所有兵马出城……
不知道援军到底到了何处,是不是都能与自己配合默契,将湘王的叛军,就在贵南之北,包了饺子呢?!
看着萧央纠结冒进的模样,焦浩然亦有些无奈,他悄然站在萧央身后,半晌,才缓缓道:“援军依旧不见踪迹,少将军何必着急?你我且守在贵南城中,命斥候远远尾随在叛军之后探消息。如果,援军真的与叛军短兵相接,相信他们谁都讨不得好去,此时,我们再出城支援,不正好他们措手不及?”
这算是他入贵南以来,焦浩然第二次出言阻他的行止。
因为焦浩然的话,听起来的确有些道理,所以萧央只能暂且安心,默默注视着湘王的异动,满心焦虑,却不能纵马出城,逐叛军而灭之。
而湘王领着叛军,也并没有走得太远,他们到了“茯苓山”附近,就开始安营扎寨了——前面我们已经过,夕月的南疆是片好地方,这座山就是专产茯苓的,可此山的山势也尤其险峻,若谁要想登山挖取茯苓,怕会颇冒些危险。
萧央紧皱了眉头,观湘王之意,他是要在此处设下伏兵,然后将即将抵达贵南的援兵消灭于茯苓山了!
真是糟糕,这算是错失一招吗?是不是之前就不应该听从焦浩然的建议,放叛军顺利绕过贵南呢?
那是茯苓山啊,易守难攻的地势,最容易设下伏兵的,现在可好,再想去消灭湘军,谈何容易啊!果然湘王从来不按套路出牌,他怎么会绕过贵南城呢?如果他攻下贵南城,就占据了最好的地势,与襄州、青城成犄角之势,然后毅立于南疆,这样不好吗?为什么他会绕过茯苓山?即便是茯苓山易守难攻,可是那个地方毕竟在贵南、浙洲、庆州的合抱范围之内,如果三方的援军都到,然后和而攻之,岂不是……
焦浩然与萧央,都是紧皱着眉头。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湘王一路行去,也一样紧紧皱着眉头的,可知道这件事,会让他们心情好一些吗?远远蛰伏着的斥候们,是看不到湘王的表情的,即便看到,他们亦不能想起将这样的事,认真报给自家将军听。
是以,萧央并不知道湘王紧皱了眉头,是因为一肚子的腹诽:难道我不知道应该攻下贵南吗?!难道我愿意涉险到三城合围之地吗?!可是,我不兵行险着招还能怎样啊!焦浩然与你萧央二人,能眼睁睁看着我攻下贵南城吗?!
那么萧央为什么皱紧了眉头呢?那是因为:他担忧陆续抵达的援军被湘王伏兵所灭。
焦浩然,则是在思忖湘王所为:的确,湘王现在驻扎于茯苓山,一时间能够起到伏击的作用。可是伏击,都是在人不设防的情况之下,现湘王的所有叛军,都在贵南的眼皮子底下,且,一旦湘王吃掉一处援军,庆州就会得到消息。届时,三城皆调动兵马,援军亦源源不断而来,湘王的十万大军真的足以再往前进攻吗?恐怕被包饺子端掉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湘王是这般目光短浅之人吗?!自己所思所想,湘王难道会没有想到吗?不,这里面一定有阴谋,焦浩然觉得自己有必要看紧萧央,不要妄自行事。
萧央便是在焦浩然这样的防备中,变得焦躁起来了,之前的两场胜利,让他对自己与萧家军有了信心,也更加不能理解焦浩然的保守与胜即安。
就是在这样心思各异的时刻,沈灵犀敏锐地感觉到了萧央的烦躁。这段时间,她总是不离萧央之左右,她看见萧央浴血奋战的模样,汗水与尘烟的消磨,磨了曾经的少年,当初阳春白雪的岁月,终于模糊不见,而今的萧央,棱角分明的面庞,似乎是终于诀别了过往儿女情长的模样。
可,真的是诀别了吗?
被围困已久的贵南城,还是有消息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纷纷传来,所以,他们亦听闻了——远在月华城里,云妃被人呼做“妖妃”的消息。
妖妃?沈灵犀若有所思,她努力地回想着记忆里云梦晚的温柔和顺,以及顾念的固执单纯——当然,灵犀不喜欢这两种性格中的任何一种,可她依然觉得,传言是有问题的——她们,和顺的与单纯的,不管是哪一个,有做妖妃的潜质吗?有吗?不应该!那么,是有人在针对云妃了。在深宫里被如此针对,实在是一件不妙的事情,真不知道,“云妃”可否应付的来?如此,那的确是另人担忧的……
所以,萧央的烦躁郁结,不仅仅是因为贵南现在不能寸进的战局吧?
难道,萧央是想尽快结束这一场看似遥遥无期的战争,早一些回到月华城里吗?他想守护那个人?即便是云梦晚,亦或是顾念(灵犀也不喜欢这两个名字中的任意一个)已经被封妃,萧央依然是在觊觎着的吗?!
这个假设未免过于大胆了一些,没有人会这样想忠义仁勇的战神萧央的,除了沈灵犀。
沈灵犀觉得自己想得没错,她以为这么多年来的默契,让她能够看到萧央眼底的阴郁,还有淡淡的愁绪与思念,一个从军报国的热血男儿,会在月光下思念谁呢?总不至于是故乡,或者是升平将军府的萧大人和林夫人。
……
这一日,萧央三人蹲在城墙上吃饭,饭菜与普通将士们无异,因为正式被纳入军中的兰亭已经没有办法专程为他们准备吃的了,兰亭总不能去做一个火头军吧?是以,勉强吃着这样饭菜的三个人,显得更加瘦削了。
萧央与兰亭二人因为瘦,脸上更多了些棱角,显出些成熟的味道,灵犀却只是尖了下巴,把一双杏眼,衬托地更大,少了些张扬凌厉,反多出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当然,这楚楚可怜之意,只有兰亭留心到罢了。
三人吃了饭,便齐齐地立着身子,一起往茯苓山的方向望去。也许望得还可以更远吧,目光所不及之处,心亦可以向往之。于是,萧央的眼神更见阴郁,在一身玄甲的映衬下,他的模样忽而显出些苍老。是的,苍老,与当年在夕月城的阳光下,纵马疾驰的少年相比,竟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如此憔悴!
沈灵犀的心,就渐渐痛了起来……忽然,她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来:“若是此战,能俘虏湘王,我们就拿他进宫换一个云妃娘娘吧,皇上大概会给的吧!”
听了她的话,萧央蓦然转过头来,死死盯住灵犀,然后再看向兰亭。
人生不足廿载,恍然隔做两世。前生初心懵懂,而今乱世肩抗,伊人不能相思,牵念亦是无由,年少未及轻狂,心事难道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