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张狂煞
看着疯狂跑来的人影, 惊讶的侍卫们几乎要举起刀剑相向了,可是,他们忽而发现, 这, 这狂奔而来的竟然是云妃娘娘!
是了,宫妃学武的, 似乎就是云妃娘娘了,还是桐侍卫亲授的!那不, 身后跑得气喘吁吁的不是昆华宫里的芍药吗?
侍卫们莫名一寒, 皆暗暗庆幸方才心中所念的“疯子”没有呼喝出声, 这,平日里素来听闻昆华宫的云妃娘娘高傲清冷,怎么今日里终于是相思难耐了吗?啊, 现在哪儿是胡思乱想的时刻?那么,他们要不要放云妃娘娘进去呢?
所幸,云妃娘娘跑到了殿外,尚且知道停下来, 喘那么一喘,所以他们,他们也得以大着胆子进殿门通传。
此时, 络绎而来的大臣们,多已经退去,空荡荡的大殿里,只剩下了圣上刘旭与祁王刘暝还在促膝长谈些什么。
看见闯进来的侍卫, 刘旭有些愕然,等听清了通传的内容之后,他便更加诧异了,一颗心莫名如鼓擂,在胸腔内拼命跳动,几乎按捺不住。
见此,刘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皇兄,此时这种情况,您实在不适宜召见云妃啊!”
惊诧过后,刘旭也勉强按捺住动荡的心境,默默点了点头,身边的李瓜明白其意,便躬了躬身子,欲转身到殿外通传。
可……
来不及了……
云妃娘娘她!她已经进殿门来了!
是的,进来了!一队的侍卫都没有能拦住顾念,不知道是顾念的功夫见长,着实彪悍,还是这些侍卫们心虚而不敢阻拦(谁敢近云妃娘娘的身啊),总之,现在云妃娘娘算是站在大殿里了,且,全然不像是洗手而来送羹汤的温柔贤淑模样,她,你们看她那狰狞的表情,这是来吃人的吗?
是的,顾念现在便想吃人。她刚才出了宫门,就听见有人在宫墙的拐角处,怯怯议论着:“萧三爷,怎么就战死了呢?这,真是……!”
真是什么?萧央什么时候上了战场,又怎么会战死?!死?!
仿佛有万军雷霆就劈在头顶,顾念当时只觉得腿一软,耳边就只剩下了呼啸的风声,她抛了手中捧着的紫金檀的托盘,与上面放着的,盛着参汤的粉彩花鸟鱼虫的碗。
芍药因要扶住顾念,只好眼巴巴地看着那汤汤水水摔了满地,泼洒在顾念的裙角上,不禁一声叹息,然后,她便轻声喝骂身边目瞪口呆的太监:“还不赶紧收拾了去?!敢在这里就嚼舌根,而今惊了娘娘,看你们有几条命去?”
太监们亦是目瞪口呆,云妃娘娘镇日不踏出宫门一步的好吧?所以他们才有胆子凑在这僻静之处,来安心地议论自己听来的消息。可,今日太阳是西面出来了吗?还是阎王爷分明要今日索命?这……他们跪了一地,抖擞成一片,竟连讨饶的话也不曾出一句。
芍药眼看着尚且倒在自己怀里的顾念,这人已经是软成一滩,眼眸里都氤氲着绝望,哪里还看得见眼前几个太监,不禁就叹息一声道:“云妃娘娘素来仁厚,今天,只当没有听见,你们收拾了这碗盘,赶紧各归各处去吧,只从今后把口舌管紧,否则,让人知道你们在云妃娘娘面前嚼了舌头,明儿可连灰也不见了!”
几人诺诺,也不敢嫌弃肮脏,赶紧把地上那碎瓷连着残留的参汤,皆包入袍袖中,匆匆忙忙地去了。
芍药喘息了一声,抱怨着:“娘娘,您不要听这些的们满嘴胡沁!”
此刻,顾念才仿佛回了神,忽而问芍药:“你听见了吗?他们,萧央死了……”
芍药看见顾念瞬间惨白了脸色,眼神里似乎有些什么在灰飞烟灭。她轻轻摇了摇头,声劝道:“云妃娘娘,奴婢并没有听见什么,您不要想得太多了。”
顾念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顺着面颊滑落。她呢喃着:“萧央死了,他竟然死了。”
芍药看着顾念颤抖起来,她便大了胆子,轻轻拍着顾念的背。
顾念的战栗更加厉害,她忽而挺直了脊梁,冷冷地问:“你今日里劝我出门,不是就怕我盲人瞎马,被人蒙在鼓里,粉身碎骨之时还如在梦中吗?你难道不就是让我来听见这些的吗?”
芍药大惊,连忙跪倒在地:“奴婢怎敢,奴婢只是,只是怕……自古深宫庭院,红颜未老恩先断……奴婢,奴婢是怕娘娘耳塞目闭,就此失了皇上的眷顾啊!”
顾念冷笑一声,提起衣裙,便往琼华殿奔去。
芍药急忙起身追赶:“娘娘,您衣衫已经污了,回去让奴婢给您换过,理了再去不迟啊!娘娘!娘娘!”
可是,来不及了,顾念是有功夫的,芍药又如何追得上呢?所以顾念便得以这样一路狂奔到了琼华殿前,然后未等通报,便闯入了大殿之中!
她看着满面惊愕与怒意的刘旭,尖叫着:“刘旭!刘旭!你真是个混蛋!”
目瞪口呆的宫人,目瞪口呆的祁王,还有目瞪口呆的刘旭。
那一刹那,刘暝忽而觉得自己才认识了眼前的皇嫂,这真是个不怕死的,额,且分外与众不同的人!从来没有过谁,胆敢如此辱骂当今的皇上,至少,在夕月王朝近四百年的历史上,从未有过。内阁尚且不敢,何况宫妃?!看起来,云妃娘娘是不愿意活了……
然而,顾念并不就此罢休,她的口中迸出更多歇斯底里的叫骂:“刘旭!刘旭!你好!你将我困在这宫中,却让他为了你的江山在沙场上拼命,而今,他已经死了,你满意了?你满意了吗?!如果还嫌不够,今天,就再收我一条命!”
她的话音未落,人已经冲着殿里的朱漆柱子撞了过去。刘暝从顾念进殿那一刻就紧紧地盯着她,并不因为那是皇兄的人,而有所避忌,因为,在他眼里,顾念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只是,他倒是没有想到,云妃娘娘身为女子,这一撞,竟也如此惊心动魄的决绝!
梓夏、桐斐虽一时间不明白顾念在喊些什么,可当顾念撞向柱子的时候,他们却下意识动了脚步,如飞掠去。
顾念的脑袋重重地撞在桐斐的胸口,桐斐感到,肋骨几乎断掉了,心中怨念颇深:师妹,为兄是靠武艺吃饭的,你这一撞别把师兄整成个残废……啊……
顾念没能如愿到阴司地府与萧央重逢,她有追随而去的勇气,然而更多的却是心虚。
她自己也不清楚,如此决然地追到了阴司,见到萧央,该些什么?或者在阴司地府里,早有个云梦晚等着与萧央你情我侬,而顾念,又算得了什么?
在桐斐的胸口,蓦然清醒的顾念,心里弥漫着无尽的沮丧。
被顾念的决然惊骇到的刘旭,终于能够行动,他奔到了顾念的面前,把她从桐斐的怀抱里捞出,再迎上顾念沮丧的目光,却一时无言。
良久,他问:“梦晚,为什么?你为什么总是如此懦弱,当年因为朕娶了皇后,你就选择抑郁而终。如今,你又要因为萧央的战死,而选择追随而去吗?”
因为惊骇,因为怕再一次承受失去的痛,刘旭的质问有些语无伦次。
顾念感到惶惑,当年的云梦晚,是因为刘旭的移情别恋而绝望死去的吗?不,不会,如是,她又怎会选择离开皇宫,葬在浮云山庄?
如果换做自己,自己会情愿死在,离心爱的人最近的地方吧,默然相望,哪怕君不相知。
如果换做自己,知道所爱的人已经爱了别人,除了绝望之外,更多的只是希望远远走开吧?走开就是了,何必死在别人怀里?
那么,云梦晚爱的,一定是萧央吧,她自知逃不脱刘旭的禁锢,才会选择一死,来决然离开,仿佛今天,自己的选择。
顾念茫茫然看着刘旭,恍惚地问:“你肯放我走吗?我想去看看埋葬萧央的地方,即便是死,我也想要死得,离他近一些,或许这样,他就会忘记了,去寻找云梦晚。”
刘旭的脸色煞白,其实,他早就在那一日的红烛下,读懂了萧央的心思,可是他还是厌恶谁把云梦晚的名字和萧央一起提起。
云梦晚从来就是自己的,和萧央全无干系。
他恨恨地攥住了顾念的手,他咬牙切齿道:“不要做梦了!朕不会把同样的错误犯第二次!你死,也只能死在宫里。”
他的话语果决,眼眸里,却如顾念方才一般,氤氲了满满的绝望,而顾念的眼眸里,反迸发了异样的生机。
顾念没有再做过多的要求,也不再有过激的反应,她静静地推开刘旭,站直了身子,她:“那好吧,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
霎时的疯狂,霎时的安宁,刘旭忽然无措了,眼前的这个“云妃”到底是谁,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呢?
刘暝看着刘旭,他那温润的皇兄,看起来并不以为方才“云妃娘娘”的疯狂为忤,甚至,完全没有追究的意思,就这么眼睁睁地放顾念安然离去……这种氛围,着实太过荒唐,不是吗?
刘暝忽而轻轻地:“皇兄,你不怕这个女人吗?”
顾念殇:本是入皇宫救贵人,才离了自家,谁料想朱墙内惹了桃花?女子心乱如麻,难不成青葱岁月却要枯骨成沙?
黄泉未见,却也从此浪迹天涯,天可怜见,故人相逢梨花下,自以为终生有靠,良人是他。
怎官家又来纠缠?为美人难不成不要了家国天下?罢罢罢,索性张狂,让昏君见见奴的泼辣;骂骂骂,豁了性命,也要骂他糊涂荒唐杀!
此生韶华,绝不轻付了流水桃花,奴只待萧郎功名放下,伴着他老了红颜,白了华发,似水流年,闲话桑麻……(此段,本拟作为云梦晚的文案,然,夜觉得过于文艺,放在这里,以为顾念做宫中之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