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狭路逢

A+A-

    消失在辛余镇众人视野之外的顾念, 正奋力用双腿来奔走前行,在这匆促奔走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天地更大, 贵南城也似乎更加遥远了。

    她, 竟然失去了自己的马儿!现在应该怎么办才好?辛余镇是不能回去了,可此地界荒僻, 就这样再往前踟蹰行去,也不过是一片片的山坳, 与一条条难走的七沟八坎, 她到底要走多远, 才能够遇上一座繁华些的城镇,能供她买一匹马呢?

    怎么就这么倒霉?老天让她顾念顺利出了皇宫,千里万里之遥走到这里, 就是为了让她面对眼前这一切的吗?顾念有点不能接受,她一面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尽快地向前奔走,一面祈祷, 祈祷上天可以再赠送她一个什么奇迹。

    她知道,自己一贯没有什么好运气的,否则, 也不会在坟墓之中被顾况挖了出来,更不会在明泉水畔被该死的卫巍给抓进皇宫去,且,遭遇这种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之后, 偏又听到了萧央的噩耗。

    可她觉得倒霉到了极致,便也会有奇迹出现了,比如:自己毕竟是被顾况从坟墓里挖出来了,而且,自己毕竟是被放出了宫门……自己毕竟,是遇上过萧央的。

    毕竟……毕竟无路可走的时候,总还能听见别人的马蹄声声。

    顾念睁圆了眼眸,她听见了马蹄声!在这荒野之中,且一声声的轻快有力,显然,是两匹好马!

    顾念茫茫然向前望去,只见远远的,有两骑翩然而来,一匹马上,是一个深紫色衣袍的莽汉,另一匹马上,则是一抹浅紫色,轻俏的倩影,那人带着浅紫色的面纱,看不清面容,一头发丝如瀑布般飞扬在身后,那发丝间却隐约有些黑白斑驳似的。

    顾念来不及去猜测女子的年纪,她急切地开口喊道:“马上的朋友,暂且留步啊!”

    马上的二人,竟果真勒马而立,细细地将顾念量了一番。那莽汉皱着眉头问:“女扮男装,又只身一人行路,你是谁?”

    顾念一路行来,都自称子顾向南,往浙洲千里寻兄而去,此时忽然被人叫破了行藏,微微觉得有些尴尬,却依旧把早就熟了的谎话,稍作改动,便信口拈来:“女子姓顾,名向南,听闻浙洲战乱,家兄又久去不归,忧心他的安危,才会女扮男装,千里去往浙洲寻找家兄。”

    紫袍莽汉奇道:“你家中再无别人不成,怎会让你个女娃娃抛头露面?”

    顾念了个稽首,解释道:“不瞒这位大哥,女子家中父母年迈,一家人皆凭些生意过活,全靠长兄往返南北两地,带些新鲜玩意儿……如今,家兄久去不归,父母皆忧心成疾,缠绵病榻之中,也唯有女子能够出门。且女子自跟着兄长学了些许武艺在身,兼相貌丑陋,扮成男装出行,并没什么危险。”

    一畔,浅紫衣衫的女子忽然开口:“你虽丑陋,却生的一双好眸子,钟灵毓秀皆在其中啊。”

    顾念赶紧再稽首道:“姐姐谬赞了,妹虽不能一睹姐姐芳容,却听见姐姐的声音宛若黄莺鸣谷,如此清脆好听。”

    那紫衣女子似乎是冷哼一声,不屑再与顾念讲话,转而抬眼看了看紫袍的莽汉,那莽汉便道:“师妹,她的模样虽然怪异,却不似带了鲛皮面具,不似易容过的呀。”

    原来他们二人便是金大舟与秦明月。金大舟身子里的毒被秦明月逼出了大半,又经自己运功调养,而今已然可以勉强支撑出一副无恙的形态,其实五脏内的余毒未清。他们二人这是答应了湘王刘昱的任务,一路行来,去抓据已然出了宫的“云妃娘娘”。

    他二人曾听传闻过,“云妃娘娘”其实是萧央的心上人,那么拿了这个“娘娘”,兴许便可以向兰亭圣手,换来金大舟所中之毒的解药。是以,二人丝毫不曾犹豫,昼夜不休地骑着宝马,一路北上而来。

    他们二人估算着“云妃”的脚程,大概还不能抵达辛余,便了主意,等到了辛余这南北两地的必经之处后,在此处守株待兔。想来辛余地界不大,四通八达的人却都要途径此处。二人只需安顿下来仔细观察,不愁那没有江湖经验的“云妃”路过时候,不露出破绽。

    不过,他们手中虽持着画像,却一心以为“云妃”出门,定然是会用鲛皮面具易容的——因为这种价值千金的鲛皮面具,除了那些名门望族,钱多的没处花的江湖大派,便是皇族中人最喜欢买了来,为新奇有趣而用。他们再也没有想到,顾念因为研究过草药,其实,更喜欢用这种特殊的药草来改变形容,一时之间倒没能堪破顾念肤色的玄机,只微觉得眼前这位“顾向南”容貌略显怪异罢了。

    顾念虽不明白此二人为何要仔细量自己,却也隐约觉得,眼前的两个人身上有些危险的味道。她便带着几分忐忑,心翼翼问:“女子的马儿在前面辛余镇,被歹人所抢夺,可此去浙洲,没有马儿竟寸步难行。不知二位英雄,可否将马儿让一匹与女子,女子愿以双倍的银两相酬。”

    “滚!”金大舟因毒物阻塞五脏,本就烦躁非常,适才因为见到一人独行,又男扮女装的顾念,心下不免疑惑,才耐了性子多问了几句,谁料,顾念唤住他们二人,竟是为了买马,这简直是荒唐!他二人再如何,从未到了缺少银两卖马的地步。

    顾念因这蓦然而来的怒斥,被骇得后退了一步,她的脑子里嗡嗡乱响,心一下子就要跳出肺腑一般……如此一来,顾念大吃一惊,原来眼前的莽汉,竟是个内力极其深厚之人,倘若对方心存歹意,自己的处境可着实不妙……可她听莽汉的声音,内息虽醇厚,却行有瘀止,似乎是中毒之兆。

    在她犹疑间,紫衣的女子冷冷向金大舟开口:“这虽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贱人,可我实在不喜欢她那双潋滟的眸子,不如取了出来,再让她滚。”

    顾念被这句话给吓得心惊肉跳,不敢犹疑,只管大声开口道:“且慢,女子这位大哥内息受阻,莫不是中毒之故?”

    金大舟素来惟秦明月之命是从,才要动手间,听顾念叫喊,却也也大吃了一惊,蓦然把眼睛一立,喝问:“你这娘子,如何竟知晓某家中毒?!莫非胡言找死?”

    “女子实在不敢,”顾念着急辩解,“其实女子家中做的,正是药材生意,本钱虽,可对崀山紫露草,湘州白夜花,也都是见识过的,不得,便能解大哥身上之毒。不如,不如,你下马让女子诊治一番?”

    “你一个娘子,做些本钱药材营生,便敢如此开口大话?”金大舟冷笑,“你可知道某家的这毒,为何人所配,某家又寻了多少良医来解?”

    他自然不觉得,眼前这其貌不扬的家伙能为自己解毒,不耐之下,便想挥手要将顾念毙命于掌下。

    顾念见他来势汹汹,袖带风声,不禁暗自叫苦,丝毫不敢耽搁,往后纵跃出数丈,待要拔腿就逃,却又看着金大舟与秦明月二人所骑的宝马,真真是十分舍不得,于是停滞了脚步,歪着头犹疑。

    金大舟欲杀顾念,是以调动内力,谁料竟是胸中一堵,三分不耐变成了十分。他素来逞强的性子,中了毒之后,依然少有秦明月出手的时候,路上遇上麻烦,仍旧习惯自己冲上前去解决,索幸,这一路上对付三脚猫的角色,几乎都用不着什么内力,他也便未察觉到异样。

    可这一回,他因为顾念轻易间便揣测到自己中毒,心中大感不服,出手时,多少就带了些负气的成分,竟引动了内力,偏这一击未出,又被那姑娘躲开了去。那娘子躲了竟还不走,居然歪着头在远处瞧着自己二人,那双眼睛里异乎常人的灵秀,看起来,着实让人不喜。

    可笑这:一路奔波却为谁?因缘相见竟不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