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心思
美味斋斋如其名, 专做各种各样美味食物, 而最出名的便是河豚。
谁都知道河豚有剧毒, 可又肉质鲜美, 不少吃货都无法抗拒它的诱惑。
林景意盯着食谱上最顶端的那道河豚蠢蠢欲动, 突然, 一只手盖在上面,林景意抬头便看到昭娘正对着他摇头。
“不许吃河豚!”美味斋在京城向来有名, 昭娘前世也略有耳闻。
不过, 在昭娘刚刚生下晔儿还没出月子的时候, 便听美味斋的河豚闹出人命来, 还是个官员。
当时可让昭娘心惊后怕了好久,毕竟那个官员死的时候,太子殿下也在现场,那要是一起吃了河豚, 焉有命在?
林景意见昭娘一眼不眨的盯着自己,眼里分外坚决,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昭娘也有这样奶凶奶凶的时候。
除了父亲母亲还有大哥, 可从来没人敢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话,林景意没觉得不好, 反而伸手摸了摸昭娘的秀发, “好, 昭昭不许吃就不许吃。”
昭娘愣了一下,林景意摸了摸她的秀发之后便收回了手,又神神叨叨的翻着菜谱, 点了一道又一道她喜欢吃的菜。
林景意是怎么知道她喜欢吃这些菜的?
昭娘现在基本上已经接受了自己是镇北将军府女儿的事实,可十年的缺失不是玩笑。
她可以对镇北将军夫人温柔以待,心无芥蒂的喊她娘,却始终没有办法像那些从在母亲身边长大的女儿那样肆无忌惮的对她撒娇。
而林景意,是她二哥,本身是男子,隔阂更深。
刚刚昭娘也是突然想到河豚致人死亡那件事,她刚用不容许拒绝的语气把话出来,便稍稍后悔。
没想到,林景意却是这么个反应。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好了适应现在的身份,却没有想过聪明如林景意会看不出她下意识的疏远。
“昭昭妹妹,你在想什么?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听见。”林清宁矜持的点了两个菜,便想问问昭娘还想吃什么,却见她魂不守舍。
“啊?没什么,我曾听河豚剧毒,有人因为吃了河豚中毒而死,有些怕。”
“昭昭妹妹别怕,美味斋既然敢卖河豚,那必定不会出事,且二哥不也不吃了吗?你别担心。”
要林清宁,昭娘就是杞人忧天,谁不知道河豚剧毒?美味斋知道了还敢卖,又不是闲的发慌,肯定是能把河豚给处理好了。
林景意见昭娘眉宇间还有忧愁,连声保证:“真的不吃,以后也不吃,昭昭放心。”
林景意心底里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暖暖的感觉,镇北将军夫人自从昭娘走失之后,便郁郁寡欢,对两个儿子的照顾也不免疏忽。
镇北将军又是个冷肃的父亲,儿子不听话,向来都是一顿,林景意也奇了怪了,自己这些年怎么就没长歪?
如今,昭娘害怕河豚有毒不让他吃,林景意暗自欢喜,只有真正关心他的人才会这样对他,昭昭显然是把他这个哥哥放在心上了。
昭娘连连点头。
林清宁也在一边搭话,“来来,昭昭妹妹想吃哪道菜?看看二哥点的有没有遗漏?”
美味斋的食物自然是极好吃的,据主厨之前便是宫中御厨,因为上了年纪而退下来,被这美味斋聘请来当主厨。
林景意吃到一半便被人叫走了,也不知是什么事,只见他走时龇牙咧嘴,还特地叮嘱她要是有人来找,不许去,要等他回来。
昭娘还真奇怪了,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能有什么人来找她?正巧吃到水晶肘子,口感极佳,嗯嗯嗯应了一通,没怎么放在心上。
昭娘吃到一半觉得雅间里闷热了些,与林清宁了声,便带着阿碧算到外头走走。
唔……二哥别人来叫她不许出去,可没她不能主动出去……
刚刚出了门,昭娘便遇到在沛县时太子殿下身边的侍卫,她眉眼一动,太子殿下不会也正巧在这儿吧?
那刚才林景意的叮嘱……
果然,侍卫见到昭娘,几步上前行礼道:“沈……不,林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昭娘握着丝帕的手顿时紧了紧,沉默了一会儿,有点明白林景意被人叫走时咬牙切齿的模样是为何了。
昭娘抿嘴无声笑了笑,又很快意识到,接下来要见太子……嘴边的笑意敛了敛,忍不住悄悄看了看周围。
太子殿下可真叫人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人来人往,要是被人瞧见了,可怎么好?
昭娘又舍不得让太子殿下等着,揪了揪帕子,眼神飘忽,没人瞧见应该没事……吧……
“麻烦带路。”
侍卫发现她的动作,轻哂。
要他,太子殿下可从没为见一个女子,大老远的跑这美味斋来,点了几盘子膳食,便瞎坐着,特意让人支开的林公子,才让他来这儿请人。
可见这位林姑娘有多么得殿下欢心,想必东宫很快便要有女主子了。
侍卫畅快的吐出一口气。
因着太子殿下不喜女色,东宫便是连宫女都少见,妥妥的和尚庙,连带着他们这些侍卫平日过过眼瘾都不成。
主子没成家,他们这些侍卫的媳妇也没着落啊!
束公公老远便看到昭娘款款而来,对这位曾救了太子殿下的林姐,他可好奇了许久。
听她便是十年前镇北将军府走失了的姐,束公公还有些疑惑。
太子殿下怎会看上个乡下土妞?这会儿见她仪态端庄,又长了一张美丽动人的脸儿,便明白几分。
看看她规行矩步的模样,便是某些学了十年礼仪的大家闺秀都不一定比得上,可见为了学礼仪,这位林姐也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
屋子里果然就只有太子殿下一人,他穿了一身玄色常服,慵懒的搭着腿坐在软榻上,瞧见昭娘进来,嘴角牵起一抹笑容,和着他身后透过窗棱的阳光中,俊美绝伦。
昭娘不敢直视他,敛下眉眼,只觉面前有人走近,下巴又被人轻轻抬了起来,“几日不见,怎么又变成之前的模样了?”
女孩如宝石一般瑰丽的双眼好像蕴含了一整个星空,熠熠生辉又神秘让人想要探究,明明有着这么一双美丽的眼睛,又为何总是要低着头把它藏起来?
“殿下……”昭娘软软的声音像是山间一汪清泉,慢慢流进宗政瑜的心里,他轻轻在昭娘下巴上摩挲了一下。
女孩察觉他的动作,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扑扑的,活像是刚成熟的苹果,娇嫩欲滴得让人想要上前一口吞下。
“过来坐。”宗政瑜轻笑了一下,牵着昭娘的手,把她拉到软榻上。
“今儿怎么会想到出来?”宗政瑜可是听过,昭娘回到镇北将军府之后,便一心学礼仪,每日都累的腰酸背痛,却不见她有丝毫懈怠。
如今能够出门了,莫不是礼仪已经学全了?
也好,三日后便是母后生辰,她那时要进宫来,把礼仪学全了,也免得被些无病呻、吟的人找着错处。
“二哥昭娘来京城这么久还没出来逛过,便先带了昭娘来美味斋吃些好吃的,待会儿再去逛逛朱雀街。”
昭娘老实巴交的,瞧她这副乖巧模样,就差掰着手指头,算算接下来还要去哪了。
宗政瑜见她粉嫩如玉的脸端出一副认真模样,明明刚刚的羞怯还没褪去,这回又染上了新的懵懂,越发叫人欲罢不能。
“昭儿……”宗政瑜轻声道。
昭娘不知他为何突然叫自己的名字,却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嫁我可好?”
十分简单的四个字,昭娘听得懂的,却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昭娘抬头去捕捉宗政瑜的双眼,从那双眼睛中看到了她曾经日日夜夜都分外熟悉的情绪。
昭娘像只受惊了的兔子,猛得低下头,心乱如麻,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怎能如此突然……
虽她当初答应太子殿下回来,对此便早有了准备,但没有想到他会在如此突然的情况之下对她这四个字。
昭娘脸上红霞翻滚,一层又一层的热气不停往上冒……头是越发低了。
“昭昭……”宗政瑜这会儿可见不得她像个胆的兔子似的,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他挑起昭娘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四目相对。
昭娘印象中的太子是怎样的?
他威严持重,他从容优雅,面对他时,偶尔会起坏心思,些让她答不上来,只一个劲儿脸红的荤话。
前世面对太子,昭娘总觉得自己与他之间隔着一道天堑,无论她怎么玩努力,不敢也无法走到太子身边。
可此刻,她印象中的太子没有变,只是两人之间还没有那道让她望而生畏的深渊。
曾经像是一座不可攀登的山峰的太子,此刻正用一种温柔中带着霸道,炽热中带着逼迫的眼神看着她,让她无所遁形,让她……怦然心动。
“昭儿……”温柔缠绵的声音在昭娘的耳畔响起,带了浅浅的叹息。
昭娘一片空白的大脑总算恢复了点东西,她悄悄揪住宗政瑜的袖子,低不了头,只好敛下眉眼,含羞带怯的模样让宗政瑜忍不住开怀大笑。
……
昭娘从屋里出来,头上多了只玛瑙簪子,身后炽热的目光,让她止不住想伸手碰碰发热的脸颊。
束公公笑眯眯的送昭娘离开,太子殿下特意让人造的簪子,果真好看,再看那带着簪子的人,越发让人移不开眼了。
林清宁捂着嘴,心乱如麻。
一刻钟,林清昭进了个陌生男人的雅间,整整一刻钟!
察觉到昭娘慢慢走过来,林清宁压下心里的震惊,连忙离去。
昭娘在外头带了好一会儿,确定脸上的热度散下去了,才缓缓吐出口气,推门而入。
林景意还没回来,这让昭娘松了口气,要是他知道她没听话,去见了太子,铁定要气炸的。
刚刚……她谁也没见。
对,就是这样。
林清宁压着心中的惊涛骇浪,见昭娘进来,故作平静的问道:“昭昭妹妹这是去哪了?怎么这么久?”
昭娘这才反应过来林清宁在屋里,不由道:“楼下有个书人,故事还挺精彩,不由听入了神,把姐姐一个人丢在这,是昭昭不对。”
林清宁哪能不知道昭娘在随口胡言,她装出一副相信了的模样,却眼尖的看见了昭娘头上的簪子,惊讶道:“昭昭妹妹哪来这样一支好看的簪子?刚刚没瞧见你戴啊?”
不仅私会男人,还私相授受,果然是乡下来的野丫头,一点规矩没有!
不过,这支簪子可真漂亮。
昭娘暗叫一声不好,脑子一转,面不改色道:“也不知道二哥从哪来的,他见簪子衬我今天的衣服,就非要我带上。”
昭娘完,不想林清宁刨根问底,连忙道:“清宁姐姐,我们在美味斋也呆了好久了,不知道二哥什么时候回来,如今也带着护卫,不如我们先去逛逛。”
林清宁见话题被岔过去,也不好再揪回来,只在心里把昭娘看到尘埃里去。
她还真当昭娘是镇北将军的女儿,便是乡下日子也磋磨不了她。
没想到,还是个眼皮子浅的,还敢把林景意拉出来当挡箭牌,真当镇北将军夫人宠她,便会连她私相授受也视而不见吗?
自从林清昭回来之后,她的日子就没好过过,原来走到哪儿都捧着她的那些下人,转头都去捧着林清昭了。
镇北将军夫人给林清昭了一套又一套的首饰,却只给她了两套。
如今,林清昭不过出个门,就有人看上,还送了支如此华贵靓丽的簪子,料想送簪子的人身份也差不到哪去。
便是东窗事发,林清昭嫁过去也不会过得太差,而她的姻缘却还不知下落。
林清宁心中的天平一下失衡。
林清宁整理好了脸上的僵硬,带着笑跟在昭娘身后,依着正常的态度和昭娘话。
昭娘向来敏感,察觉了前后林清宁态度细微的变化,她倒是不知道之前林清宁跟在她身后过,只觉得是自头上的簪子惹人嫉妒了。
昭娘刚刚下了楼,正站在楼梯口,突然听到身后呀的一声,连忙转身,看到个五六岁的男孩不心踩空了楼梯,眼看着就要摔下来。
这么的孩子要是摔下来还得了?昭娘想都没想,上前一步,把男孩接住,一大一连连后退了几步,昭娘一屁股坐在地上。
昭娘顿时觉得屁股都要碎成八瓣了,疼得厉害,她怀里的男孩傻愣愣的,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不过,他很快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震天动地,整个美味斋都被惊动了。
昭娘忍着痛,见男孩哭得厉害,赶紧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低头问道:“没事啦,有没有伤着?”
男孩见她长得漂亮,声音又温柔,便也顾不得哭了,只一个劲儿的盯着昭娘看,刚刚嚎那几下掉出来的眼泪便夹在他的眼角上,要掉不掉。
昭娘见此,便知他没有伤着。
这会儿男孩身边的人已经反应过来,一行人挤在楼梯口,一个比昭娘大不了多少的女孩更是一下冲了过来,把男孩抱进怀里。
瞧她那模样,险些是吓狠了。
昭娘这才看清女孩的样子。
太子妃!
这三字险些从她口中飞出,不,不是,容瑶这会儿还不是太子妃。
她梳着未出阁姑娘的发髻,许是太过紧张害怕,这会儿发丝凌乱,神色仓皇,完全瞧不出前世的端庄典雅,只一个劲儿的盯着男孩,反复问他有没有伤着?
男孩被容瑶问得有些懵懵,连忙伸手指着昭娘,“姐姐接住我了,没摔着。”
容瑶这才抬起头来看昭娘,见她恰恰从地上站起,衣衫凌乱,连连道谢。
昭娘知容瑶是前世太子妃,只见过她端方雅贵的样子,何曾像现在这样发丝凌乱,心里有点儿怪怪的,也连连摆手,“不过举手之劳,这位……姐不必如此。”
“瑞儿,来,跟这位姐姐道谢。”容瑶亲眼看弟弟踩空了楼梯摔下来,心中惊惧万分。
这么的孩子要是摔在地上,可不知会摔出个什么好歹来,此刻容瑶对昭娘的感激之意简直要溢满出来,又哪里会觉得她不过举手之劳?
容瑞年纪,刚刚的惊险过去,这回又被安抚了,便也不觉得刚刚的场面有多恐怖,有模有样的摆着模样对昭娘作揖,“谢谢姐姐救了瑞儿。”
昭娘被他这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便是臀部的疼痛也消退了几分,忍不住嘱咐道:“下次可要心些。”
容瑞抿了抿嘴,不大清楚事情严重性的他,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敷衍的应了一声,“好。”
反正每次娘亲训斥他的时候,他只要乖乖应好认错就对了,瞧姐姐刚才急成那模样,想必他又做错事了,这会儿应好肯定没错。
昭娘见他乖巧,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快回家去歇一歇,这位姐也带令弟回去吧,他这么一定吓坏了,我没什么大碍。”
昭娘对着容瑶行了一礼,便在阿碧的搀扶之下,慢慢往外走去。
那一前一后行走时带动伤处的痛,可真叫昭娘恨不得伸手揉一揉,可这大庭广众之下的她又怎么敢?
容瑶连忙让身后的婢女听了昭娘的身份,瞧着身边战战兢兢站着的那些伺候容瑞的下人,冷哼了一声,抱起容瑞便往外走。
瑞儿是她娘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弟弟,要是在这儿出了点事……容瑶根本不敢想象后果是什么。
一直到了马车上,容瑶都冷着一张脸,刚刚急过了,这会儿冷静下来,心里的后怕一阵又一阵。
容瑞估摸着自己做错了事,乖乖坐在姐姐身边,收绞着手指,一言不发,只是偶尔心抬起头,偷偷看一眼容瑶。
容瑶这会儿又怎么好怪他,容瑞才四岁多一些,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危险,又见他这模样,心里又软了几分,舍不得将他冷着。
“跟姐姐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容瑶刚刚因着有事便先下了楼,哪想着一回头就看到容瑞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场面,险些吓得魂飞魄散。
容瑞虽然平日里调皮捣蛋的一些,但出门在外一向乖巧。
曾经就发生过容瑞在院子里的台阶摔倒的事,容瑶从那时起便嘱咐他,下楼梯时别逞能,他人还,先让奶娘抱着,等他稍稍长大些了,再自己走也不迟。
可哪曾想到,今天竟又险些从楼梯上摔下来,家里院子的台阶可只有两级,且一旁还是草地,容瑞没摔着,可这次不一样!
美味斋掌柜的听荣国公府家的少爷险些从美味斋的楼梯上摔下,两眼一翻险些昏死过去。
好在他还记得现在不是昏过去的时候,紧赶慢赶的赶了出来,容瑶却已经带着容瑞离去了。
掌柜的又连忙让人去听了事情的具体经过,立刻备了两份厚礼,一份给荣国公府公子压惊,另一份当然是送去镇北将军府给昭娘道谢。
要是没有昭娘那一抱,荣国公府家的公子铁定是要在美味斋见血的,美味斋指不定就要开不下去了。
只希望,这会儿公子没事,荣国公府的怒火也别太盛。
真是无妄之灾,无妄之灾呀!
出了这等事,街当然是逛不下去了,昭娘在马车赶出去了好久,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把林清宁给忘在美味斋了,连忙就要让车夫掉头。
没想着马车一停下,阿碧便让人给叫了下去,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钻进了马车。
昭娘这会儿臀部还疼的厉害,见到宗政瑜,眼角便情不自禁地飙出两抹泪花。
宗政瑜见她一见自己就泪眼汪汪,既好笑又好气,天知道刚刚他在楼上见她想都没想,就冲上去把容瑞抱着的时候,心跳的有多快?
这不,等宗政瑜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就已经跟上了昭娘的马车。
“刚刚瞧着不是胆子还挺大的吗?怎么这会儿还要掉豆子?”昭娘也不知道心里哪来的一股委屈,听宗政瑜这么,眼眶里的珍珠越掉越多了。
宗政瑜也是这会儿昭娘正娇贵着,赶忙把人往怀里拢了拢,哄道:“别哭了,再哭脸就花了,不好看了。”
“那太子殿下是不是不喜欢了?”闷闷的声音从胸口处传来,宗政瑜挑了挑眉,好笑道:“瞧这酸的,莫不是哪个醋缸子翻了?”
“没有没有!”这委屈巴巴的娇娇儿拼命摇脑袋,倒让宗政瑜好一阵失笑。
“那是摔疼了?”刚刚瞧着她走路的姿势就不大对,这会儿也是轻轻靠在马车里,瞧着一副不敢用力坐下的模样。
昭娘一下僵住,她的确是摔疼了,而且还摔在一个不可言的部位,这会儿怎么好对太子殿下?
“没有没有!”昭娘赶紧否认。
宗政瑜哪知道她心里的别扭,追问道:“哪疼了?我给你揉揉?”
昭娘:“……”啊啊啊啊啊!不行!
“没、没!您怎么来了?”昭娘赶紧仰起脑袋转移话题。
宗政瑜见昭娘心翼翼的觑着自己,对她的心思一目了然,见她着实不想,便也不揭穿她。
“容瑞是我表弟,我舅母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如今你救了他,我也要与你声谢谢。”
昭娘一下坐直了,连忙道:“不过举手之劳,殿下何必见外。”
宗政瑜盯着昭娘看了一会儿,低低笑起来,低沉醇厚的声音叫人沉醉,昭娘莫名的看着我宗政瑜,不知他在笑什么。
却听到——
“今后我自然不与昭儿见外。”
昭娘这才反应过来宗政瑜笑意何来,霎时间羞红了脸颊,原本直起来的腰杆一下子塌陷下去,又想把自己蜷缩起来当只缩头乌龟。
宗政瑜任由她自欺欺人,又仔细与他道荣国公府的事。
之前,昭娘只知道容瑶是荣国公府的嫡出大姐且是太子殿下的表妹,至于其他的,便一概不知。
如今听宗政瑜细,昭娘才知道原来前世风光如太子妃,在私底下也有不足为人道的心酸。
现任荣国公正是容瑶和容瑞的父亲,荣国公夫人在十五年前生下容瑶之后,便伤了身子,太医都她这辈子怕是没有再怀孕的机会了。
身为荣国公夫人,却不能再生,这对她来无疑是个巨大的击,偏偏荣国公还需要继承人,荣国公夫人便亲自给丈夫张罗妾室。
荣国公老夫人对于只生了个女儿,并且今后不能再生的荣国公夫人不满,又碍着儿子喜欢,且当时还是世子夫人的荣国公夫人对她还算恭敬,不好将她休弃,便抬了自己娘家的庶侄女给荣国公做贵妾。
那庶侄女肚子倒也争气,不过进门三月便身怀有孕,且在九个月之后便生下一个儿子,这倒越发让荣国公夫人处境艰难。
原来不怎么把那贵妾放在心上的荣国公因着儿子没少往她那里跑,这心也就跟着偏了。
在接下来的几年,那贵妾又先后给荣国公生下了两子一女,如今她膝下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便越发嚣张起来,不把无法生育的荣国公夫人看在眼里。
哪想得到,在五年前,已经对怀孕不抱希望的荣国公夫人突然怀孕,并且还生下了个儿子,顿时,荣国公府的风向大变。
荣国公到底是男人,在这嫡庶分界严明的时代,一个嫡子好几个庶子都比不上,原本和荣国公夫人关系越发紧张的荣国公,也因为这个嫡子的出生,缓和了下来。
这个嫡子就是容瑞了。
容瑞自出生,明里暗里不知遭了多少暗算,荣国公夫人把这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子护的跟眼珠子似的,却没想到在今日这儿出了疏漏,要是容瑞从楼梯上摔下来,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昭娘模糊的记起,前世她还在教坊司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人议论过尊贵的太子妃有一个痴傻的弟弟。
昭娘也不好前世容瑞痴傻是不是与今日之事有关,不过,无论是不是,她都无法坐视一个只有四五岁大的孩子从楼梯上摔下来。
对容瑶,昭娘一直都十分感激,又十分敬畏。
之前无意之中认清了苏怡的真面目,昭娘心中难免也对总是笑意盈盈面对她的太子妃起疑心,且她前世还是出了太子妃的宫殿才毒发身亡的。
如今见到还是少女时期的容瑶,仅仅是刚刚短暂的会面,昭娘便觉得容瑶和苏怡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但任何事情都不好过早的下结论,而人又最善变,容瑶究竟如何,还要看今后。
昭娘窝在宗政瑜怀里听他把荣国公府的利害都明白了,才蜷着手指去拉他的手。
殿下待她可真好,愿娶平平无奇的她,还仔细为她分析荣国公府的利害关系。
“怎么了?”宗政瑜难得看见昭娘主动拉他的手。
这兔子向来乖巧胆,平日里凑近些都脸红半天,今日这样的亲近对宗政瑜来已是意外之喜。
“谢谢殿下。”昭娘软着声音,娇娇道。
今生,太子殿下在她面前好似从未自称过本宫,身份未变,却让她多了份可以依靠的安心。
宗政瑜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反握住昭娘的手。
世上最令人欣喜的事情之一,无非是自己的用心良苦能够被自己所用心的那人察觉且接受,无论求不求回报,都是这样。
宗政瑜早就注意到昭娘不是不够聪明,而是下意识的不够自信,她似乎对自己的能力理解有所误差,总认为很多事情自己无法做好,却不知道是她低看了自己。
如今,他不过是稍稍提了几句荣国公府的事,昭娘便有所意会,可见,哪是不聪明,只是缺了给她自信的人。
“三日后便是母后千秋,母后是个温柔的人,不必害怕。”宗政瑜不由想到那日自己进宫,皇后得知他可以亲近一个女子的时候,脸上那欣喜若狂的表情。
皇后娘娘那几乎已经展露在脸上的盘算,让宗政瑜不由低头看了眼身边轻靠着他的娇娇儿。
怀里的娇娇儿软软糯糯,该有的聪明劲儿一点也不少,只是活的日子简单,养出来的性子也单纯了些,母后必是喜欢的。
昭娘乖乖点头。
她只见过皇后娘娘一次。
只一次却让她印象深刻。
那是一个比她印象中的太子妃,还要尊贵优雅的女人,身为大魏国母,皇后气度雍容,深居高位的她,总让人不敢直视。
不过,皇后娘娘和容瑶一样,不曾因为她出身低贱,便觉得她上不了台面。
当初太子带她去见皇后娘娘时,皇后娘娘抱着晔儿爱不释手的时候,也没忘了偶尔与她话,在侍候的人面前给她抬脸面。
“昭昭!”昭娘正沉浸在回忆里,突然听到林景意的声音茫然了一瞬,连忙从宗政瑜怀里退出,一颗心砰砰乱跳着,活像是做了亏心事。
宗政瑜瞧她这没出息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道:“三日后见。”随即,一掀帘子转身出去了。
这时候从马车里出去,不正被林景意抓个正着吗?
这念头在昭娘脑中一闪而过,外头已经传来了林景意突然高昂起来的音调:“殿下这么在这?!”
这声音里,有咬牙切齿,还有恨铁不成钢,更有些潜藏在深处的懊恼。
早知道太子殿下这么阴险,使计把他支开,他就不故意带昭昭出来,又约了太子,想让他看得着吃不着……呸!什么吃不着,是……是……哎呀,不管是什么!反正他现在后悔带昭昭出来了!
“景意不是约了本宫在美味斋用膳吗?本宫左等右等都没瞧见你人影,这会儿看到了镇北将军府的马车,以为你坐在里头就追了过来,哪想到里面坐的是昭儿,不是你。”
我呸!林景意磨了磨牙。
他出门什么时候坐过马车?从来都是骑着马招摇过市……呸!招摇过市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不管了!如今太子殿下这睁着眼睛瞎话的本事都快赶上他了。
“殿下这会儿午膳也用了,我您也见了,该回宫了吧!”林景意皮笑肉不笑道。
一想到在沛县时,他还傻乎乎的要给这两人创造机会,林景意就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他这是亲手把宝贝妹妹送进宗政瑜这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嘴里!
“也是,天色也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宫了。”宗政瑜人模人样的把话完,还刻意看了一眼马车里一张脸已经红得快跟煮熟了的活虾模样的昭娘。
唔……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带回东宫去,每日里想着,隔几日出来见一见,总不是个办法。
林景意恶狠狠的盯着宗政瑜的背影,确定他策马离远了,连忙掀了帘子上马车。
林景意一抬头就看到昭娘端方优雅的坐在马车里,大家闺秀得不能再大家闺秀了,只那一眼偷区暴露了她的心虚。
林景意见她怯生生的看着自己,窝了一肚子的火气和担忧一下子消散,连忙问道:“刚刚有没有摔着?”
问完就想要上手,又马上意识到昭娘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只好讪讪收回手,左右量着昭娘,细致的目光,似乎想要连她的每一根头发丝都要看清楚。
昭娘忍不住抿了抿嘴,道:“我没事,二哥不要担心。”
“我哪能不担心?你本来就长得娇,还去接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哪里接的住?”
林景意可不在意别人家的孩子怎么样了,他只在意昭娘,他千盼万盼盼回来的妹妹会不会伤着?
“真没事,不信你问——啊!二哥,我好像把清宁姐姐给忘在美味斋了。”昭娘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脑袋,她这都什么记性?
刚才记起不心把林清宁丢在了美味斋,结果因为宗政瑜的到来,完全把这事抛之脑后,现在才觉着不对味。
林景意赶紧一把握住昭娘的手腕,“忘记了就忘记了,大不了派架马车去把她接回来,那么大一个人了也丢不了,脑袋这地方可不能乱。”
昭娘忍不住悄悄吐了吐舌头,娇娇道:“还是我们回去把清宁姐姐接回来,原就是我把她落下了,是我的不对。”
林景意想了想,点点头,“行。”
他虽然对林清宁没有对昭娘那么深的感情,但好歹是一起长大的,也算是他妹妹,把她一个人丢在美味斋也着实不大好。
再林清宁,这会儿她脸上的笑容早已经维持不住,她出来没带银子,现在便是连雇架马车回去都不行。
被她捏在手里的帕子已经被搅成了一团,脸色阴沉的像是墨染过的天空,看不出一点色彩。
林清昭这是可以给她的下马威吗?一起出来,却把她一个人丢在这!
恰在此时,一架马车停在林清宁面前,林清宁后退了几步,下意识收敛脸上的阴沉,她看着掀开帘子的人,眼中闪过疑惑。
只听马车里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这不是清宁姐姐吗?怎么一个人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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