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庭接到短信的时候正坐在电脑前整理文件。杨的信息一来他就举起了手机。杨发的不是“钱有前回家了”, 而是“儿子送回家了”！

    孙天晴是钱有前送走的, 他的下落也只有钱有前明白，孙天晴回了家，代表钱有前此刻也在家中。

    许庭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就往外冲，还没有到达杨家，就接到了刘志伟的车出事儿的消息。许庭心里一跳, 下意识地：“让志伟别过来！”

    “张成骞把志伟哥送回家啦, ”卢, “我还在金光呢。”

    “好, 你在那儿等着我消息。”许庭松了一口气, 车速又快了几码。几分钟后，他站在了杨的家门前。

    杨家的大门紧闭，外面看窗户是亮着的，明家里有人。许庭没有贸然敲门, 先发了个信息给杨：“在家吗？”

    杨回复得很快：“在。”

    “明天志伟在金光录MV，要准备一下, 我跟你……”许庭规规矩矩发了一顿消息, 把自己大晚上过来的所有“理由”都写得明明白白了，完了按了发送，面前的门不到十秒就开了。

    杨忐忑不安地站在里面，见到外面的许庭, 连忙让开门：“许哥你快进来！”

    许庭一进门, 鼻尖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精味。

    桌上摆放着医药箱，孙天晴不在客厅, 但是玩具洒在外面，四周的窗帘都被拉上了。

    “天晴去睡了……”杨压低了声音，将门轻轻关上，把许庭带进了门，然后她引着许庭来到卧房门前，轻轻推开了卧房。卧房只开了一盏地灯，钱有前坐在床边，看到许庭时冲他点了点头。

    可许庭看到钱有前的第一眼却猛地一惊。

    钱有前的脸色很白，半个袖子被剪开了，手臂上包扎着纱布，还能看到袖子上隐隐的血迹。

    许庭快步向前两步，紧张地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杨在眼有钱的眼神示意下立刻将门关上了。

    “没有大事，已经止血了，”钱有前，“被村民砍的。”

    杨心疼得嘴唇都白了。

    “他们在做人口贩卖，”钱有前，“赵泽霖把我派到了一条线上，让我盯着，其实是监视我，

    逼我跟他们走上这条路。他们把八到十六岁的男孩和女孩从不同的地方拐来，看相貌年纪分类少部分卖给暗网竞拍的富人，大部分走山村，个别有残疾的卖器官……”

    许庭没有想到赵泽霖背后的产业链竟然已经成熟至此。

    “他把我分到了拐到农村的线上，很长时间我没法往外联系，”钱有前的下颌紧绷，“我跟下家发生冲突，对方在我肩膀上砍了一刀，我住院了一段时间。”

    许庭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前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赵泽霖赶来盯着我的人手少了，我就找机会溜回来了，碰到看我不顺眼的人，给刮了一刀。”钱有前的溜回来一定没有那么简单，他还把孙天晴带回来了，明他至少在那头有了个文案上的离开的交代，带着孙天晴回家也暂时不会遇到危险。

    许庭听到钱有前到这里，心里就下意识地想到了许愿先前和凌霄干的事。对方暂时放松了对钱有前的盯梢，是因为赵泽霖把矛头指向干天阳了吗？许愿先将一个魔方投进了对方的包里，凌霄再送了一个，如果是许愿这方故意栽赃干天阳，犯不着投上两个，跟开玩笑似的。赵泽霖对谁都有怀疑，干天阳手里有两个魔方，不管赵泽霖有没有都发现，都会开始怀疑干天阳。

    而许愿还回去的魔方，是钱有前送来的真魔方，从干天阳手里过去，干天阳怕赵泽霖，一定会想方设法藏起那个魔方，交出另一个，好让矛头转向许愿和凌霄，可是他藏起魔方的这个举动，足以让赵泽霖将他入黑名单了。

    许庭越想越多，直到钱有前再一次发话，他才反应过来。

    “我不能留在这里太久，先前走得急没有地方安置天晴，临时找了个地方，如果孙硕鹏找来肯定会起疑，所幸他没有……我想拜托许先生一件事。”钱有前。

    “……保护天晴？”许庭都没有过多思考。

    “保护天晴和杨。”钱有前。

    “你要去哪！”最先发出声音的反而不是许庭，而是杨。她一把抓住钱有前的胳膊，紧张又崩溃地问，“你答应过天晴的……你答应过做他一辈子的爸爸的……你不能走……你……”

    钱有前看着她没有作声。

    杨的眼泪都掉了下来：“有钱……你不能走……”

    钱有前将自己的胳膊和袖子从她的手里一点点抽了出来：“杨萍，我跟你过很多次了，我这辈子，就是为了给我表妹报仇才活到了现在。我以后怎么样，都不要紧，只要赵泽霖能下地狱。天晴永远都有一个爸爸，我永远爱他，但是哪个父母都不能永远陪伴自己的子女，我得先走一步了。”

    杨突然用力抱住了钱有前，紧紧箍住了他的腰：“可是我也需要你！我也需要你啊！”

    钱有前的脸色冷了下来，他将杨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我们是因为互惠互利的关系在一起的，我给了天晴父爱，也给了你自由。我也警告过你，不要跟我交情太深，我没有多余的能给的东西了。”

    杨看着钱有前起身，不知所措地被甩在一边发愣。

    许庭心惊肉跳地看着钱有前：“你想去哪里？我可以送你。”

    钱有前现在这个状态孤身一人出门很危险，可是他却不能留在这里让别人发现他回来过。

    “不用了，我自己走。”

    他忍住心里的痛苦看了杨一眼，将一个U盘交到了许庭手里，对他：“好好利用，机会……实在不多。”别不多，可能一次都没有。钱有前离开得无声无息，杨被许庭拽住，捂着嘴哭得发不出声音来。房间里的孙天晴却一直安安稳稳地睡着，还做着爸爸回家了的美梦。

    许庭攥紧了手里的U盘，将快哭昏过去的杨安抚在房间里睡下，才镇定地离开房子来到车里坐下。他坐好之后冷静地想了好一会儿。钱有前目前同他们的消息不对等，不知道他们手里已经有不少东西了，这些东西只有一份都不至于让赵泽霖和那一大帮人连泥带土连根拔起，可是放在一起——

    许庭拎起手机了个电话。

    -

    许愿的手机亮了。只不过因为是静音，他只能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他也没管，快速按了，显示了他对对面坐着的人的尊重。

    “有要紧事就接吧。”对方。

    “没事，我兄弟逮着找我怼家务事呢。”许愿随意地，“特烦，就不想接。”

    电话没再来了，短信倒来了一条。许庭的短信隔着手机传到了许愿的手机上。许愿坐在餐桌前看了一眼亮起的手机，又毫不留情地将它按灭了。

    对面的人：“大忙人啊。”

    “嗨，还是我弟，这会儿问我在哪儿呢。”许愿笑了笑。

    “那咱们把话摊开吧，”那人将手里的烟头捻灭了，“我们也是老交情了，你弟弟是刘志伟的经纪人，刘志伟又跟我老师的侄女挺有关系，照理来两边的人情都来了，我得帮你们一帮。可这件事如果不闹大，你们很难成功。我们国家的明星啊，对粉丝群体的影响力是非常大的，你想这么没理没据一锅端了——”

    “这还不够吗？”许愿夸张地挑起了眉毛。

    “不够，真不够，”对方，“你是可以把朱阳文拉下水，但是拉下其他的，就不够了，你想把所有人一网尽，不可能，除非你搜集到了更重大的证据。但是你有人脉，他们也有，几份合同是可以立案，但是怎么调查下去，怎么个结论，回头会不会再次上诉，都是有变数的。你以为我们不知道这些东西存在啊？都知道，没人发现也不会整改，问题矛盾不突出就不会有解决办法。现在社会呢，有个东西不错，叫舆论，有时候民众一群情激愤，很多事就不得不做了，但是怎么让他们群情激愤，愤怒什么，都是挺有讲究的，你懂这个。现在我看来，你这个事虎头蛇尾的概率大，我是能帮你立个案，可接下去的程序呢，不归我一个人管。”

    许愿喝了一口酒。

    对方见许愿不话，道：“这样吧，我把你推荐给我的老师。他也许听冯伊过几次刘志伟，愿意看在这个份上搞这个案子。他为人你也知道的，他要是觉得行，那就是行。”

    这个回答给得很勉强，也非常敷衍，许愿的脸上没有什么笑容。

    他刚将杯子放下，手机屏幕又亮了。他看了一眼信息，这一回没有按灭。他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哎，要什么来什么。你事儿不够大——大的来了。”

    对方楞了一下，看向许愿，只见许愿拿起手机，捏在手里摸索着，吊儿郎当地问：“人口贩卖管吗，检察官？哦，现在我应该去问问冯检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