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满一向觉得自己脸皮够厚, 不管什么情况都能扛住, 万万没有想到一世英名败在一碗药上。

    想到离开之前医生还在语重心长地叮嘱年轻人不要玩得太过火, 少点花样多点真诚, 她就想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她哪里知道他的药是……那种药, 她以为就是自己的药的低配版。

    程什看旁边的人恨不得整个人缩起来, 忍不住笑，问：“还难受吗？”

    车里太过安静, 他的声音忽然响起, 夏满吓了一跳, “啊？”

    反应过来, 连连摇头，“不了不了。”

    转头，看了他一眼，立马别开视线。

    真的是没脸见人。

    还连累他被医生。

    “以后还敢乱喝东西吗？”

    夏满悔不当初摇头。

    “所以, 你也是因为这样才会把药倒掉的？”

    程什看她目光平静，意思再明显不过。

    “所以, 你会出事也是真的。”越发后悔。

    “下次还敢不信我的话吗？”

    “……我不是不信你, 我就是……觉得你是不想喝，然后驴我。”

    “我骗过你吗？”

    他这一反问, 夏满忽而愣住。

    仔细想来, 好像从认识到现在, 他从来没有骗过她，之前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人这样信赖着，夏满哑然片刻, 而后： “下次不会了。”

    “嗯。”

    “啊，对了！”夏满忽然紧张地坐起来，“家里剩下的那些你千万别碰了。”

    现在亲身体验过之后，夏满真的觉得太可怕了，真的感觉要死了，难怪那天他会那样。

    “放心，我很正常。”

    闻言，夏满反应过来，耳朵忽然烧起来，不再话。

    *

    人生第一次入围。

    可是颁奖典礼那天程什跟真真都在外地，没有办法去现场，虽然有点遗憾，不过想想自己也不一定拿奖，倒也还好。

    剧组主创又聚在一起。

    夏满也有段时间没有见到温贝跟柳承一。

    一见面，就被温贝来了个熊抱。

    “满满！”

    她这一下，房间里的其他人都看过来。

    “夏满，来了。”导演出声。

    等温贝松手之后，夏满跟大家招呼。

    简单问候之后被温贝拉到边上坐着，“你最近好吗？”

    “很好。你呢？”

    “我还不错。我听你要跟黎影帝一起搭戏了？”

    到这个，夏满脸上的笑明媚一分，“嗯，有部现代都市剧。”

    “恭喜恭喜！跟偶像一起演戏的愿望终于达成！”

    聊得正开心，一身黑色西装的柳承一靠过来，“你的伤怎么样了？”

    听他问起这个，温贝被提醒了，“哦，对！你的伤现在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两个人后来联系过，但是因为当时她在赶通告，也没有细聊，只是知道人没有大事。

    夏满把胳膊抬起来，胳膊上几乎看不到什么痕迹了，“放心吧，都好了。”

    她一完，温贝就给了她一记爆栗，“你胆子也太大了，那种情况还敢回去救人！我看到的时候都快吓死了！”

    夏满揉揉额头，笑着：“出来你可能不信，幸好我回去了，不然真的可能没命。”

    夏满把曲安跟她的话又了一遍。

    温贝听得目瞪口呆，就连不苟言笑的柳承一都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起来感觉好玄乎啊。那种情况，你就站在台子边上，看到后面那海报墙倒下来，是人下意识都会往外跑，谁能想到你会回去救人呢，更难想到因为这个反而救了自己？太玄乎了。”温贝颇为感慨。

    完，语调一扬，“哦，到这个，因为你的英勇事迹，我爸现在都是你的粉丝了，一个劲儿地夸你，还让我找个时间带你回家吃饭呢！”

    旁边有人听到这话，脸色微变。

    谁都知道，温贝家是出了名的有钱。

    “好啊。”

    “那好了！我家阿姨做饭可好吃了！”

    后面话题就跑到吃的东西上去了。

    *

    快到走红毯的时候，夏满见到了秦姿。

    快一年不见，乍然看到那个即使化着浓妆已经掩盖不住眉眼之间的疲惫的人，夏满一时有些不敢认。

    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跟着高明雪身边，娇艳得像朵花。

    想象不到是经历了什么变成现在这样。

    大概是看出她的心情，旁边的温贝靠过来，低声道：“你认识严吗？”

    “嗯。一起拍过戏。”

    “哦，对。”温贝点点头，“我听她最近一直在跟公司闹，高明雪现在被她弄得焦头烂额，手里一些艺人基本都不管了，只能自谋生路。但是跟过那种拜高踩低的经纪人，在圈里得罪的人能少？”

    这句话夏满倒是深有感触。

    当初如果不是因为高明雪的缘故，秦姿跟她无冤无仇，又怎么会针对她。

    “这次颁奖典礼根本就没有她什么事，但是为了曝光，死乞白赖地贴过来。”

    听着这些话，夏满沉默。

    看着秦姿，叫她有种看到自己人生B面的感觉。

    如果不是程什，她的境遇现在会比她好多少？

    夏满没来得及开口，就到他们了。

    秦姿站在人群最后面，哪怕早就不算要什么脸了，但是此刻站在这里才体会到那种没有资格的心虚。

    心虚到看到镜头都会下意识想躲。

    看向跟温贝站在一起的人，那个曾经被高明雪贬得一文不值，是扶不上墙的烂泥的人，现在却可以跟温贝柳承一并肩站在一起。

    那个曾经她不屑一顾的人，现在却穿着她穿不起的衣服，站在她需要仰望的地方，在圈里更是有她大概一辈子也赢不来的赞誉。

    太过讽刺。

    前面导演招手，示意大家站成一排走。

    见夏满站在右边。

    秦姿看向左边站在边上的人，幸好是当初在剧组相处还算愉快的人，正要过去，对方却直接别开视线，似乎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崩溃突如其来，就在她杵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被人伸手拉了一把。

    “导演让大家一起走。”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

    秦姿震惊地看向旁边的夏满，她目视前方完这句话，没有跟她有任何目光交流。

    但因为她伸手，她就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多余者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被高明雪抛弃之后，看着夏满一次次霸占热搜，她不甘地想，自己不比她差，只是没有去到好的经纪公司。

    而到这一刻，她忽然明白，她跟她之间差得不止是一个经纪公司。

    走到签名墙前，夏满松开秦姿。

    看到她好心，温贝声嘀咕，“你管她干什么？”

    夏满笑笑没有回答。

    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夏满在签名墙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又加了两个字母。

    旁边的温贝看到，等拍完照，往会场里走的时候不由问：“CZ是什么？”

    “程，真。”夏满笑。

    把他们的名字跟自己的名字写在一起，这样就等于他们陪自己一起参加了。

    “成真？”温贝好奇。

    夏满轻笑出声，“嗯，成真，希望梦想成真。”

    “那你一定会的！”

    “那你也一定会的！”

    两个人笑笑进场。

    *

    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六个人提名，抱着重在参与的态度过来，但是当听到站在台上的黎旭开始入围名单，念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夏满还是紧张得呼吸不畅。

    就像是读书的时候每次跑八百米，等着老师吹哨的前一刻，肾上腺素飙升，心跳声大得仿佛要盖过一切。

    看出她的紧张，坐在旁边的温贝默默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

    两个人的手在镜头看不到的地方紧紧握在一起。

    “获得本届金龍奖最佳新人奖的是……”

    会场一片寂静，只剩回音。

    夏满不自主深呼吸。

    度秒如年。

    黎旭看了眼手里的名字，目光看向左边。

    “夏满。”

    这两个字透过话筒在会场里清晰响起。

    夏满整个人懵了一瞬，被温贝激动地抱住又摇又晃的时候才怔怔反应过来。

    与此同时，直播视频里弹幕无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夏满！！！！！！！】

    【天呐天呐！我太激动了！满满赛高！！！】

    【三年老粉，默默流泪。】

    【真的，走到现在太不容易了，虽然这次只是最佳新人，但是我知道我一定可以等到拿下最佳女主的那天！】

    【事业粉今夜注定无法入眠！满满冲鸭！】

    【话黎老师给我们满满颁奖，太棒了！】

    夏满拎着裙摆心走上台阶。

    心情太过激动，生怕自己会摔倒出糗。

    眼角余光看到黎旭朝自己过来，夏满抬头正要招呼，却见他直接走下台阶，然后帮自己拎起裙摆。

    夏满：“！！！”

    【啊啊啊啊！竟然是直接拎裙摆！】

    【我黎老师太宠粉了！实名羡慕夏满！】

    【这都是什么神仙偶像跟粉丝！】

    【这个时候，我莫名想cue倪安安。】

    【前面的姐妹，不用cue，某安已经在微博上癫狂了，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承认那是我偶像。捂眼.jpg】

    夏满忙不用。

    她的裙子裙摆没有很夸张，只是上台阶忍不住心一点。

    黎旭见她诚惶诚恐的样子，松开裙摆，扶住她的手臂。

    两个人一起走到台上，格外养眼。

    黎旭今天一身黑色丝绒西装，清俊儒雅。夏满身穿白色长裙。裙子乍一看起来就是比较常见的款式，但是当她走动起来，裙摆随之而动，层层叠叠的白纱里织着银线，仿佛踏破星河。

    璀璨夺目。

    【颜粉今天又是舔屏舔到撑的一天！这是什么神仙裙砸！太太太美了！】

    【三秒钟之内，我要这个裙子的全部资料！】

    【刚刚看红毯还不怎么明显，现在才发现今天穿得太美了，每走一步，都感觉会有钻石掉下来。】

    【求个芭比公主施魔法的音效！真的是仙女满了！】

    【老婆好美！】

    沈延走到程什面前，看到平板上的画面是夏满，觉得自家老板已经双脚迈进饭圈大门。

    开完会马不停蹄就往机场赶，就是为了今天晚上能回去。

    低声提醒，“老板，要准备登机了。”

    程什指间在屏幕上轻轻一点，关掉平板，起身，“走吧。”

    发老婆好美的那人收到被点赞的通知。

    *

    今天双喜临门，夏满拿下最佳新人，最佳女主被温贝收入囊中。

    一下拿下两个重要奖项，颁奖典礼之后，大家约着出去庆祝。

    离开会场之前，夏满在洗手间碰到俞璐。

    上次停车场一别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见。

    知道彼此不是可以见面招呼的关系，夏满当做没有看到，径直往里走。

    “恭喜你。”俞璐主动开口，“拿到最佳新人。”

    “谢谢。”出于礼貌，夏满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不过要是被人知道你做的那些事……”

    她这话的时候，夏满刚好跟她擦身而过，脚步一顿，扭头，看着她。

    她目光扫过去，俞璐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你愿意告诉谁告诉谁，不过我过，你以为的那些事跟我没有关系。因为我，光明正大也能赢你。”

    又道：“你如果还把心思放在那些事情上，我赢你，就不会只有这一次。”

    俞璐蓦然抿紧唇。

    *

    “叮咚——”

    门铃声破深夜的寂静。

    程什开门，见到靠在曲安身上满身酒气的人，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准备烛光晚餐，来碗解酒汤可能更实际。

    曲安扶着夏满站在门口，看到开门的人是程什，浑身一抖。

    “程……程总。”

    不是这位今天不在家吗？

    程什伸手将人接过来。

    “谢谢送她回来。”

    曲安连忙摆手，“应该的！应该的！”

    手往裤子上搓搓，“那程总，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等人点头之后，曲安一溜烟跑了。

    *

    程什直接将怀里已经站不稳的人横抱起，裙摆铺了满手。

    被客厅里的灯光一刺，夏满偏头往程什怀里躲，觉得口渴得厉害，揪住他的衣服连声：“我想喝水，我想喝水。”

    已经走到楼梯口的程什闻声只好折身，将她放在沙发上，自己去厨房倒水。

    因为算给她庆祝，今天特意给明姨放了假。

    等他端着水杯折回来，看到客厅里的场景时，脚步蓦然顿住。

    她躺在靠餐厅的单人沙发上，沙发椅背挡住了人，只见裙摆像花一样开在沙发上，纱裙之下，悬着腿的懒洋洋晃着，脚上的高跟鞋要掉不掉的。

    眸色一暗，喉结轻滚。

    听到她在要水的声音，猛然回神，走过去先将水杯放在茶几上，把人抱起来，自己坐在沙发上，她坐在自己腿上，再端起水杯喂她。

    像是渴得太厉害，嫌弃他喂得太慢，她抬手猛地把水杯往上一抬。

    结果直接把自己呛到，连声咳嗽。

    程什忙放下水杯，拍着她的后背。

    咳了好一阵才慢慢缓下来。

    “还喝水吗？”

    “要。”夏满迟缓地点头。

    一杯水喝光，舒服叹气。

    然后抓住空杯子，推到程什面前，“我喝了，该你了。”

    看这架势，似乎还在酒桌上。

    喝成这样，程什轻轻蹙眉。

    “你怎么不喝啊？”

    程什把水杯拿过来，倾身放到茶几上，掰过她追着他手过去的脸，逼着她看着自己，问：“满满，我是谁？”

    夏满用力地眨眨眼，像是在很努力想将他看清，愣了会儿，笑了，“柳、承、一！”

    “错了。”不许她低头。

    夏满皱着眉头，看了半晌，嘟囔，“……黎旭哥，你好凶啊。”

    哥？

    她全然不知道，她心里的偶像在某人眼里不亚于眼中钉肉中刺。

    程什长眉一挑，轻轻揪住她的脸，“再一遍，我是谁？”

    像是被揪疼了，眼里忽然泪光盈盈。

    程什松手。

    她却乖乖噌过来，脸贴着他掌心，“程什……”

    听到这两个字，男人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

    看到她从进门就抱着一件外套，想帮她拿开，结果手刚碰到，她就紧张地躲开。

    双手抱着，护得严严实实。

    “抱的什么？”程什问。

    听到他的声音，人像是又清醒一点，忽然有些激动，兴冲冲地费了好大劲，把衣服扒拉开。

    程什这下才看清里面是一个奖杯。

    她把奖杯拿起来，牵过他的手，珍而重之地放到他手里。

    那样郑重严肃，叫人觉得她递过来的不是奖杯，而是一颗心。

    “这个，送给你。”

    闻言，程什怔住。

    能让她喝成这样，足见这个奖对她的意义，现在竟然要送给他？

    “你确定要送给我？”

    被他这么一问，她好像犹豫了，盯了他半晌像是也看不清，用力摇摇头，瞪大眼睛，眼里却还是一片迷茫。

    她把奖杯拿了回去，抱在怀里。

    嘟囔，“我要送给程什，这是给程什的。”

    看着她护着个宝贝似的抱着那个奖杯，念着要给自己，程什目光闪了闪，腿轻轻抬，将她滑到自己怀抱深处。

    压着心底里的悸动，程什慢条斯理地问：“为什么要把这个送给程什？”

    “因为，他是好人。”

    程什：“…………”

    “那黎旭是好人吗？”

    她用力点头，“是！”

    “那为什么不送给黎旭？”

    像是被这个问题难住，她低着头想了半天，有些委屈地：“我就是想送给程什。”

    有人勾起嘴角笑了。

    “可是这个送给程什，他拿着没有什么用。”

    “……那，那怎么办？可是我只有这个能送他了。”

    “你再好好想想。”

    颓然坐了半晌，“我床头柜第二个抽屉里，有……一张银行卡，我所有的钱，都在里面了。”

    程什：“…………”

    无奈叹气。

    又忍不住想要逗她，她赚的钱几乎全给他了，竟然还能攒下钱。

    “密码是什么？”

    “密码……密码是真真的生日。”

    程什转过她的脸，“为什么是聂真真的生日？”

    她抱着怀里的衣服叹气一笑，认真解释，“因为，如果我死了，葬礼也只有她会来，留她的生日，她才能……把钱取出来用啊。”

    气氛骤然降到冰点。

    而喝醉酒的人浑然不觉。

    “那程什呢？”有人冷声问。

    “程什……程什跟星星在一起啊。”满脸傻笑。

    眼睛微微一眯，“星星是谁？”

    “程什啊。”

    不等程什理清她的逻辑，就听到她低声：“星星要跟星星在一起。”

    “那你是什么？”

    “我？”

    茫然片刻，握拳举手，豪气冲天，“我是不死的强！”

    程什呼吸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