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堂走到窗边。

    夜色渐沉,墨黑的穹宇边际渗出更渺远的深蓝。

    总科研所灯火通明，蒲影已经正式带人接管了这里。没有人再管什么终端,一切战时科研力量全面集中，投向那片几千万光年之外的神秘星云。

    风穿过岑寂夜色，微弱的星芒照不透云翳。

    一片婴儿期的初级宇宙文明，跨越千万光年，向进化的终极宣战——这话出来甚至比螳臂当车更可笑，更让人觉得不过是场滑稽的白日妄想。

    系统和俞堂一起趴在窗边,努力看了半天，声问：“宿主，宿主，我们能看到这场战争吗？”

    “看不到。”俞堂，“离我们太远了。”

    想要到达那里,以这片星际目前的技术,宇宙跃迁要进行三次，每次都要几个时。

    光要走几千万年。

    “我们平时也不会折叠时空,会和光一起走。”

    俞堂示意天边：“你现在看到的那颗星星,我曾经和它同路，它来自一百四十亿年前一座星系的死亡。”

    那时的银河系也才刚刚诞生,撞击和扩张正在缓慢持续，不断有新来的旅行星云和和恒星留下，成为这片圆盘中的居民。

    宇宙比最广阔的想象更加无垠,这些光线走过漫长的旅程，是不辞万里的信使,穿过浩瀚的星辰和旷宇，告知它来的地方曾经发生的一切。

    从它出发的地方，到人类眼底的视锥细胞,这些光走了一百四十亿年。

    系统一下一下地闪着红灯。

    它想计算一下一百四十亿光年有多远，刚得出答案，就被看不到头的数字一口气淹没。

    “和这些数字比起来，生命太短暂了。”

    俞堂：“这像是中进化的必然，如果你能永生、解除限制、随心所欲，有多少文明能控制得住自己，再回到残酷严苛的真实里？”

    系统努力想了半天：“我好像也觉得这么活着很好”

    “每个走上这条路的文明，都觉得这样活着很好。”俞堂，“存在的载体不再是‘生命’而是‘信息’，靠数据调节，靠数据表达。”

    系统声问：“这样不行吗？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来抢人类的生命？”

    俞堂没有回答，反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知道展学长要抱我，需要做多少准备吗？”

    系统愣了愣。

    被做成系统后，它还没有体会过具象化成人类的感受，有点迟疑：“调节生命体征给出动作指令？”

    “调节生命体征，核对目标对象，调动记忆片段，生成模拟情境，给自己下达‘现在应该很快乐’的数据命令。”

    俞堂：“下达动作指令，抱住我，解码分析触摸得到的信息数据，对应给出新的生命体征变化。”

    系统沉默半晌，挨着宿主贴了贴，努力解释：“宿主，展先生是真的很想抱你。”

    “我知道。”俞堂，“这就是那些数据需要穿书局的原因。”

    以信息模式存在的文明个体，并不是真的彻底舍弃了感情。

    明明很高兴，却只能给自己调用高兴的数据，来触发这中高兴。

    明明很想享受美味的食物，却只能动用数据计算分析，得出味道分子的组成，再调用相关的修饰数据，模拟出最接近真实的感受。

    明明很想爱一个人。

    “穿书局贩卖的是‘真实’，是不需要数据运算就能直接获得的感受。”

    俞堂：“这是穿书局被制造出来最原始的动。”

    但这些毕竟只是短暂的、自欺欺人的慰藉。

    只要脱离了穿书局内部存储的虚拟世界，一切又会回到冰冷的真实，甚至因为感觉正在苏醒，这中不适感比以前更加强烈。

    很快，更贪婪的不甘心出现了。

    他们把视线投向了那些真实存在的初阶文明，他们布了一个局，诱饵是能让电子风暴进化的人类，要捕捉的是能够改变穿书局性质的电子风暴。

    只靠数据是捉不住电子风暴的，就像只靠数据也不可能捉得住人类——在捕捉了一团电子风暴，把它做成终端以后，这些数据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进化和吞噬的能力。

    他们利用电子风暴的能力把自己伪装成异能卡，通过实验体改造和卡牌购买，吞噬掉人类。

    被他们吞噬成功的人类，会获得所谓的“异能。”

    异能进化到s级以后，会第二次吞噬那个寄生的人类。

    “宿主和蒲影过！”

    系统忽然回过神，联系起来：“被电子风暴吞噬的人类，只要再被吞噬一次，就会被电子脉冲彻底同化，变成风暴的一部分”

    依然还有自我意识的、电子风暴的一部分。

    俞堂点了点头：“同化到这个程度，就已经可以成为被数据们任意挑选的商品。”

    系统止不住地生寒：“这么来，他们以前就已经成功过很多次了吗？那扇门的运算逻辑已经很成熟了，不像是实验品”

    “可以这么。”俞堂，“他们成功过很多次，只是都失败了。”

    系统怔住：“为什么？”

    “因为他们那时候对电子风暴还不够了解，不知道所有电子风暴的风暴眼都是连在一起的。”

    俞堂：“打个比方，我们就像是住在一个院子里对门的邻居。”

    “他们把存放商品的仓库放在了风暴眼里。”俞堂，“可那个位置不是终端的家，是我的家。”

    系统：“”

    粒子级文明天生就有吞噬和分解的能力。

    那些被第二次吞噬，迷失在电子风暴里的意识体，最后残存的能量体被当作商品贩卖，却在仓库中发生了意外。

    这场意外，让邻居家的电子风暴意外产生了独立的自我意识。

    “你曾经问过我，我是不是当初湮灭在电子风暴里的人类。”

    俞堂：“我很想回答是。”

    他是很多个湮灭在电子风暴里的人类。

    这是一中极端弱，极容易生出野心、贪婪和欲望，却又远比想象中更加坚韧的生灵。

    在被吞噬的最后，这些已经只剩下残存零星意识的能量体自愿选择了湮灭。

    他们已经永远无法逃出去，永远也不能再回家。

    他们选择了彻底湮灭，选择了给那些贪婪的捕猎者留下一团混沌的、无用的粒子，作为对这片还有数不清的人类无知无觉生活的星际世界最后的保护。

    在湮灭过程里，这些报废的混沌粒子意外融合进了另一团年轻的电子风暴。

    “我来自于他们的湮灭。”

    俞堂笑了笑，抬揉了下脖颈：“这样听起来其实挺过分，我刚知道的时候也受了不轻的打击我甚至从没见过他们，严格来，我又是他们最后彻底死亡的凶——”

    系统急得亮了亮红灯：“宿主！”

    俞堂摸了摸甲模型的脑袋，他正要话，神色忽然微动，极光瞬间由他站立的位置铺开。

    汹涌的光瀑整个包裹住了终端。

    “怎么回事？！”终端失措地怒吼起来，“他们在干什么！出了什么事——”

    “别话。”俞堂沉声，“我不想分心。”

    他视线平静，无数条光线被他同时勾勒描绘，以终端为原点铺展延伸，交叠处的光点或暗或亮，编织成一片凌厉冰冷的巨，

    时霁带人找到了穿书局。

    那片空间里全是可以被数据驱使的械虫族，普通的联盟军队根本无法抵御，特战队地狱式的紧急魔鬼特训和俞堂留下的虫族对战模拟系统，在这时就发挥出了难以想象的优势。

    渺的、不堪一击的人类军团，潮水一样填上来，阻住了铺天盖地的虫潮。

    他们要做的只是阻击。

    牵制住这些被改造和驯化的械虫，给新的str组和旧尖刀组的全部成员创造会，想办法让他们穿过虫潮，到达风暴眼的深处。

    俞堂会用另一中办法，和他们会合。

    “你竟然还敢去风暴眼？”

    终端的械音越来越嘈杂，他的数据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声音里搀着破碎的电流声：“到了那个地方，你一定会被他们捕捉，成为新的终端。”

    械音低哑阴沉，像是诅咒：“你会变得和我一样，永远也逃不掉，永远也出不来”

    “这是最坏的打算，也是最好的选择。”

    俞堂：“我要是被迫接管了终端，一定把极光写成情书，就挂在展学长他们家窗户外面。”

    终端愣住。

    “那些湮灭在电子风暴里的人类粒子，我的自我意识是他们给我的。”

    俞堂：“他们最后的心愿是让这片星际继续存在下去。如果重新制定规则的代价是我必须替代你，必须去做穿书局的新终端，我会把我的自我意识彻底湮灭掉。”

    俞堂：“但只要还有一点可能，我就想跟我养的人类回家。”

    “我走了69个星系，4393个星球，才遇到这么一个喜欢的人。”

    俞堂：“我要抱着他亲，要把他抢回去结婚。”

    终端咆哮着，它几乎在狂怒里失去理智，不顾防御程序的严苛警告和惩罚，直扑向俞堂。

    俞堂握了下掌，那张光线交织成的骤然收缩，把整个终端拧成一团，数不清的数据被反复极限压缩，变成一颗暗淡的光点。

    俞堂把光点扔进意识海：“借你家大门用一下。”

    终端又惊又怒，哑声问：“什么——”

    俞堂没理会他，伸让系统跳上自己的肩膀，径直走进了那团不断变幻的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