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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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皇子裴华珣把自己关在屋里待了三天, 谁也不见。泰安帝听闻, 倒是真心希望这个儿子能反省一下自己。毕竟, 这话重了不行, 轻了也不行。

    二皇子的母妃, 姓王, 名婉, 王将军家的女儿。在泰安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进了东宫做了良娣。

    她性子爽利又会话, 挺得泰安帝喜欢,一路顺风顺水做到淑妃。虽是武将家出身, 但是也是自幼饱读诗书,经史也读的通透。本来,依着她的见识,对自家儿子的心思是反对的。可惜,也许是她性子不坚定, 随着儿子天天想天天, 时间久了, 她竟然也就信了。

    王淑妃反复思量了很久, 觉得没准这事能成。毕竟, 她身后还有王家。而王家, 又跟众多武将连着姻。这从龙之功, 谁不想!千载难逢的机会, 摊上了可就发达了。所以,她压根就没有觉得儿子哪里有错。天家无嫡庶,那个位置, 凭自己本事,谁有能力谁就坐上去。

    也是赶巧了,没几天就是王淑妃生辰,泰安帝特意去了她的飞香殿,二皇子也在,三个人一齐吃了顿饭,倒也开心。父慈子孝,好一派天家行乐图。临了,淑妃可能是有了酒,也可能是借酒盖脸,她看着泰安帝,一时得意忘形起来。

    “谁天家无喜无怒。咱这眼下跟平常人家又有什么区别?”

    泰安帝本身就对二皇子行径非常不喜。见她这话,顿时将压抑在心里的怒意发了出来。

    “淑妃慎言,这话不是你能的。”

    此话一出,王淑妃跟二皇子全都惊在那里。泰安帝一代帝王,除了再在皇后跟前,鲜少表露自己真正的情绪。

    “父皇息怒。”二皇子赶忙跪下请罪。

    泰安帝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淑妃立在那里,怔怔地看着泰安帝的背影。二皇子一挥手,内侍并宫人悉数退了去,只有心腹留了下来。

    泰安帝一路怒气冲冲。二皇子行事狠辣果决。这一次安排,竟然毫无疏漏,连个具体的线索都没有。可见其心思缜密。

    若是国力强盛,此子必有大作为。可惜,现今因为三朝皇帝更迭顺利,国内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又因着西夏一役,收复了雍郡,得了那产铁之地,隐隐在诸国中有争先之势。

    泰安帝明白,大梁今日之势,除了良将倍出之外,更是因为地处洛水之南,境内皆是产粮之地。西北又沿着洛水走向,占了产马之地,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

    所以,二皇子这番行径,不仅手足相残犯了泰安帝的忌讳,更是有动摇国本的可能。

    泰安帝当晚独宿书房,想了很久,终于有些头绪。

    太子裴华珝见皇帝迟迟没有动静,在东宫有些焦虑。太子妃陶安见他在正殿转的头昏,觉得那青石板地面都磨了个圈出来。她实在没忍住,开了口。

    “太子心乱,不妨去跟许太傅下盘棋去,静静心。”

    太子知道陶安不爱多言,总觉得这话意有所指,点了点头,:“明日就去。”

    太子到了许家的时候,许太傅正在跟许复下棋,见他来了,也未起身,指了指下首,:“坐。”

    许复站起身给太子行了礼,接着又坐了回去。祖孙二人持棋继续在方寸之间厮杀,丝毫不理会裴华珝。

    许太傅素来喜欢檀香。裴华珝闻着香气,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太子妃的对,太傅这儿确实能静心。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许太傅开了口。

    “太子,复儿那边还有事,你来替她下完。若是胜了,老夫珍藏多年的那块徽墨可就归你了。”

    许家延绵至今,老物件多得很。

    许复这边也站起身来,:“师兄,请。”

    “多谢师妹。师妹慢走。”

    裴华珝完就坐到了椅子上,看着眼前的棋局,心道师妹执黑子,而眼前的局势,黑子占了大半江山,眼见是要赢了的,自己算是占了便宜。

    过了才一盏茶时间,裴华珝的额头就满是汗水。这么短的时间内,那半壁江山,他竟失了大半。

    太傅看着裴华珝,拿起茶碗喝了一口,:“太子可是急了?”

    “太傅,我只觉得不可思议,明明师妹之前已经胜券在握。等轮到我时,这么短时间,怎么败得那么惨?”

    “此局未完,怎可轻易谈胜负?”许太傅道,“黑子本就先走,占了优势。复儿沉稳,稳扎稳,才占了上风。”

    “那我?”裴华珝更加不明白了。

    “黑子动,白子从。”许太傅完,伸手拿起了对面的黑子,放到棋盘上,“黑子不动,则白子攻。攻之,则乱。”

    接着,他拿了被黑子围住的白子,放到了裴华珝跟前。

    裴华珝看着许太傅左手跟右手博弈,下完了眼前这盘棋。

    “你看,黑子若稳,则胜。”许太傅笑着捋捋胡子,又拈起来一枚黑子放于棋盘正中,笑着看着裴华珝。

    裴华珝不明白,瞪了半天,:“太傅之前的,华珝明白了,但是,这黑子何意?”

    许太傅又拿白子围在一旁,:“有此子,则黑棋稳胜。所以,白子攻之。”

    裴华珝沉默了半晌,起身利于太傅身前,作揖行礼。

    “华珝谢太傅指点。”

    太傅捋了捋胡子,:“孺子可教。老夫再跟太子一句,此局为我跟复儿嬉笑之戏,老夫喜爱复儿,有意让她执黑子占了先机。这棋局,谁执黑子不是关键,让谁执黑子才能关键。”

    裴华珝听罢,愣了一下,接着又是长长一揖。

    “得了得了。这礼啊,行多了就不值钱了。”许太傅笑着,“学学太子妃,直接遣人给我送来了上好的绍兴黄酒。”

    裴华珝哦这才明白这一切都是太子妃的安排。想想也是,这世家都是沾着亲的。

    太子回了东宫,兕儿还在睡觉,陶安捧了本书在靠在榻上翻看。听见太子回来,她放下书,站起身抚了抚衣裳就走到门口。还未等她话,就被裴华珝伸手抱住。

    “你这是?”

    “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陶安也伸手抱住了太子,心道复儿得也许没错,这太子,有时候傻乎乎的。不过,傻得真可爱,她可喜欢了。

    送走了太子,许太傅自己又看了眼棋局,伸手动了几个棋子。局势瞬间又变了,白子渐渐占了上风。

    许复这时走进来,见此情形,坐到椅子上,伸手又跟自家祖父下了起来。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太傅把白子一放,:“不下了不下了,复儿心思不在此处。”

    许复抬头看了看祖父,笑了起来,灿若桃花。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祖父的眼。”

    许太傅吩咐侍女把棋盘撤了,又倒了两杯茶上来,:“陆柯那子可比祖父想的还要好。”

    “是。”许复道。

    许太傅见孙女这幅样子,想了想,还是决定开了口。

    “你就快要出嫁了。按理,你娘亲会嘱咐你一些事情。可是,你自就在祖父院子里长大,我跟你祖母待你,感情自是与别的孩子不同。所以,今日祖父也有几句话想叮嘱你。”

    许复听完这话,起身肃手而立。

    “坐下坐下。”许太傅笑着,“不过是日常的几句话罢了,不用这么规矩。”

    许复听完,笑着走到许太傅身边,蹲了下来,就跟时候一样,把头靠在许太傅腿上,歪着头看着祖父。

    “不知道祖父要什么?”

    许太傅伸手捏捏许复的脸,又摸摸她的头发,:“祖父的复儿这么快就长大了,就快要出嫁了,不能继续在祖父膝下嬉笑逗趣了。”

    “祖父。”许复被这话的心里有些发酸。

    “傻丫头。”许太傅点了点许复的鼻尖,“你生下来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眼睛睁得老大,黑亮黑亮的。才七个月大的时候,你祖母喊你,你就能应声。一岁的时候,话已经很溜了。”

    许复聪敏早慧。许司常,若是男孩,则许家能再进一步。许复周岁的时候,试儿宴抓了本《诗经》,大家伙刚要话,就见她翻了翻扔到一边,又拿起一本《左传》,这才喜笑颜开。

    众人皆笑言许复怕是第二个班昭,只有许太傅并许司,心里却希望这孩子不用这般聪敏,既鲁且愚,无灾无病。

    “你嫁给陆柯,虽然可以仗着自己聪明以及在家里的见识指导他为政之道。但是,你要记得,他是你夫君。”许太傅严肃地道,“我极不赞同以夫为天这句话。但是,夫妻一体,你若总是自觉高他一等,时间久了,任谁都受不了。”

    “是。”许复轻声道。

    “陆柯那子待你真心实意。你呢,也要用真心待他。若是有一天他对你有二心,你也不必伤心,把心收回来就好。知道吗?”

    许复却被这话逗笑了。她抬头看着祖父,:“祖父,您觉得他敢吗?”

    许太傅自己也笑了。陆柯这子实心实意,家风又规矩,自己后面这番嘱咐,可算是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