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复坐在榻上看着书房里的烛火, 想着自己应该什么时候过去比较好, 过去以后又该什么, 想着想着, 她居然睡着了。再一睁眼, 已经子时三刻了, 许复揉了揉眼睛, 起身出了内室。

    百卉跟琥珀在外面守着, 见许复出来，刚要话, 就许复摆手阻止了。她轻声吩咐百卉去新弄好的厨房把早先在炉子上煨着的红枣粳米粥并云片火腿端了来，跟着自己去了书房。

    陆柯坐在书案前，手里拿着笔写写画画，时不时还翻翻书。他紧皱着眉头，专心致志地盯着书案, 丝毫没有注意到许复。

    许复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 从百卉手里接过托盘, 走进来放到靠窗的桌子上。陆柯真的是太投入了, 连许复进来都不知道。

    许复轻轻地咬着嘴唇看了他一会儿, 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陆柯。”

    陆柯顺着声音看着过去, 见许复站在窗前, 不由得笑了, ：“复儿怎么来了？我看书都看入迷了，居然不知道。怎么了？睡不着？”

    “我就是来看你为什么还不去睡！”许复完又觉得自己语气有些不好，她走过去拉着陆柯的手, “吃点东西再接着看，好不好？”

    “你先去睡吧。”陆柯道，“我一会儿就去。”

    许复看了眼陆柯，没话，只是坐回了窗前的椅子上。心道，怎么才能让他实话呢。

    陆柯这边又低下头继续忙他手里的事情。半晌，他才醒过味儿来，一转头，就看见许复坐在那里，眼睛定定地盯着烛火。

    糟了，陆柯心道，他好像惹复儿生气了。

    陆柯赶忙扔下笔走了过去，蹲在许复身边，见她眼睛鼻子都红红的，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复儿怎么了？”

    许复看了他一眼，没话。

    陆柯越发心急，起身把许复抱在怀里，：“复儿，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许复抬头看了看陆柯，：“你今天是怎么了？从回来开始就不高兴，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陆柯见许复脸上还挂着眼泪，赶忙伸手给她擦干净，：“复儿不哭了。”

    陆柯觉得自己真是没有办法，许复这一哭，他觉得心都要碎了。

    “复儿，真没什么事，只不过是在京郊被几个老兵油子刁难罢了。”陆柯赶忙把实话全都了出来。

    许复坐在一边，心道，呆子，总算实话了，不枉我盯着烛火看了那么久，眼睛都看疼了。

    陆柯此次京郊练兵，目的是为攻西南做准备。之前陆柯手底下的人又都去了凉州，现在这些人，都是之前从凉州回来的，没在陆柯手底下待过。有那老兵，从军的年头，比陆柯年龄都大。他本身长得就面嫩，站在那里就惹得老兵大笑一场。这么个毛头子，也想来教他们。所以这些人里，除了陆家军那几十个人之外，其他人都是不服陆柯的。

    练兵，首先就是号令。令行禁止，不服者，杀。那群老兵油子又怎能不懂这些。陆柯的话，他们是听的，只不过从心里透着轻视。

    陆柯自习武，极有天分，又少年得志。去凉州的时候也是跟在世叔身边，哪里见过这等冷眼。虽然之前做足了准备，可是仍旧受不了。

    那些人站在那里，明明脊背是直的，持械的姿势也是对的，可是陆柯就是能看出来他们骨子散发出来的懒散跟蔑视。

    陆柯能拉两石弓，他们也能。他能在马上射杀飞鸟，他们也可以。在这群人眼里，他只不过就是沾了家世好的光罢了。

    辅国将军在一边冷眼看着，也不什么，他清楚，这一关，只能由陆柯自己来过，谁也帮不了他。再了，每个武将，都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

    陆柯自己也明白，想要服众，得拿出真本事来。格斗的时候，陆柯几乎跟所有的老兵都练过来了。有时候，还要以一敌二。一天过去，他觉得自己都快散了。至于持械，也是如此。刀剑无眼，虽然是点到为止，但是陆柯手上也都是一道道细细的伤口。

    十天下来，那群老兵也觉得陆柯还是有些真本事。不过他姓陆，若是这点功夫都没有，也是辜负了这个姓氏。所以那群人，到最后也不过是口服心不服罢了。

    许复听完陆柯的话，拉开陆柯衣袖，他胳膊上满是淤青。她心翼翼地用手指摸了摸，：“疼吗？”

    陆柯摇摇头，：“早就没事了。之前一直不，就是怕你担心。”

    “可是你不我更担心。”许复抬头看着陆柯，“我不想你以后什么事情都瞒着我。”

    “好。”陆柯完看了眼自鸣钟，“都已经丑时，你赶紧睡吧。我要再看一会儿兵书。”

    “吃点东西再看好不好？”许复着摸了摸粳米粥，都已经冷了，“我让百卉去厨房拿热的过来。”

    “行。复儿最贴心了。”

    许复看着陆柯吃完了一碗粳米粥，这才起身离开，临走的时候她扫了眼陆柯书案上的兵书。

    “也别太晚，知道吗？”许复叮嘱道。

    “是。陆柯谨遵娘子教诲。”

    许复确实困了，她回去就睡着了。仿佛过了很久她才感觉陆柯走了进来。一定已经很晚了吧，许复暗想。

    第二日，许复醒来的时候见陆柯还在熟睡，就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复儿。”陆柯迷迷糊糊喊了一声。

    许复转过身看着他，：“昨晚几点睡的？”

    陆柯伸出左手，比划了一个五。

    “五更天？你疯啦！”

    陆柯冲着许复笑了一下，接着把锦被蒙过头顶，整个人蜷进了被子里。

    许复叹了口气，爬过去把被子从他头上拉了下来。

    “你睡吧。我一会儿去请安的时候跟娘亲一声。”

    “多谢复儿。不过，不要告诉娘亲我熬夜看兵书。”

    “知道了。”

    许复完伸手给陆柯揉了揉眉心，估计他起床该要头疼了。不过，现在更应该头疼的那个人是她，她该怎么跟婆母开这个口啊！她看着把自己裹进被子里的陆柯，犹豫了一下就起身了，让他多睡会儿吧。

    珍珠进来的时候，许复刚刚让百卉插好最后一根簪子。

    “三奶奶，夫人让我过来跟您不用过去请安了。中午跟三爷一起过去用饭就好。”珍珠面上含笑开了口。这三奶奶每日起得可真早，虽然夫人不让过去，但是三奶奶这规矩可是一点都挑不出来毛病。

    “复儿多谢娘亲体恤。”许复赶忙站起来肃手应道。不用过去太好了，她刚才想了半天也没法解释陆柯今日为什么起不来床这事。

    送走了珍珠，许复就进了书房。她坐到书案前，看了一下陆柯昨日的笔记。西南，许复想了想，又去了书架前。她记得她带过来一本祖上亲自撰写的游记，里面提到过西南。

    许复在书架前立了许久，终于被她找到了。她拿出来翻了翻，果然有。

    “黔之西，沟壑纵横，层峦叠嶂。古有九山半水半分田之。黔之南，多洞壑，水皆穿山而过，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1）”后面还有一份详尽的舆图。许复拿着它与陆柯画的舆图对了对，发现几乎一模一样。

    许复笑了笑，把它拿回了书案上。自己坐回书案前，翻看着兵书。选了些她认为用得着的，轻轻压了个痕迹，又放了回去。她看了看自鸣钟，发现都已经辰时了。也怪不得陆柯那么晚才睡，这书看入迷了，确实就忘了时间。

    “陆哥哥，醒醒。该起床了。”自从上次听了许太傅讲的幼年趣事，陆柯总缠着许复让她叫自己哥哥。许复也觉得好玩，偶尔会喊他几声。

    “复儿，让我再睡会儿好不好？”陆柯觉得自己眼睛跟被粘住了一样，怎么努力都睁不开。

    “不成。”许复伸手捏了捏陆柯的鼻子，“我还等着你一起用早饭呢。”

    “你还没用早饭呢？”陆柯听完许复的话赶忙坐了起来，“以后不用等我的，饿坏了怎么办！”

    许复没理他。她一直看着陆柯眼下的乌青，伸手摸了摸，：“估计一会儿要拿脂粉遮一遮了。下次别熬这么晚了。”

    陆柯忽然想到昨天晚上的事，他看着许复，：“复儿还生气吗？”

    许复摇摇头，见他眉心皱着，伸手给他揉了揉太阳穴。

    “是不是头疼？”

    “嗯。”陆柯完就把头靠在许复肩上。

    “以后什么事情都不许瞒着我，也不许这么晚睡了，听到没有？”许复嘴上埋怨着陆柯，手上却没停下来。

    两个人在内室你侬我侬，琥珀跟百卉在外面站着相互看了半天，最后琥珀一咬牙，轻轻地咳了一声，接着开了口。

    “三爷三奶奶，早饭摆好了。”后半句琥珀想没好意思，再磨蹭下去，直接就可以吃午饭了。

    许复听着琥珀的声音有些发急，自己笑了起来，她拽了拽陆柯，：“起来吧。琥珀姐姐着急了。”

    用过饭，陆柯又一头扎进了书房，许复在一边给他研磨，倒是一派红袖添香的温馨场景。

    “复儿，这是？”陆柯拿着游记问道。

    “这个啊，”许复看了一眼，“我早进书房找东西看你写了西南，就想起来祖上有人去过，还写了游记，就顺手拿来看看。你去过西南吗？我看游记描绘得很美呢！”

    陆柯上前抱住了许复，转了几圈，：“复儿太棒！解了我的难题。”

    “真的？”许复嘴上问着心里却不禁偷笑。解决了就好，她可不希望他下次继续这么晚才睡了。

    作者有话要：　　（1）出自《徐霞客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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