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生机

A+A-

    此文是我开, 要想从此过,前章补起来。  他不由又想起沈氏与宁十一谈笑风生的样子,再比照那日在甘露殿对自己不假辞色的模样, 饶是他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沈氏大约并未对他一见倾心。

    恰恰相反,她与那白脸倒是倾盖如故。

    尉迟越感到口中又咸又涩又苦。

    却原来, 沈氏的深情也会随时而易,上一世能给他, 这一世叫宁十一捷足先登,便付与了那白脸。

    诚然, 宁十一郎生得不错, 才学也差强人意, 但若论文韬武略,与他比还是差些, 尤其是骑射, 更是不如他远矣。

    家世就更不必提了,他是天潢贵胄,当朝储贰, 沈氏嫁与他为妻, 将来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天底下除了太后,还有比皇后更尊贵的女子么?

    这简直就像举子不愿当状元,不可理喻。

    尉迟越背着手在房中踱了几步, 有些怒其不争,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娘子,一时叫皮相迷了眼。

    也罢,他心道,本来就是顾念她对自己一往情深,这一世才想着娶她为妻,待她好些。

    既然她已移情别恋,那便由她去与宁十一琴瑟和鸣、长厢厮守去吧。

    她既不是非他莫属,那他也不必非她不娶。

    难道他还真去与臣子争妻?此事绝非人君所为。

    尉迟越一向是个当机立断的果决性子,当下决计将此事抛诸脑后,叫内侍将今日送到的奏疏搬来。

    他吩咐内侍研墨,随意翻开一本奏章,却是礼部侍郎刘韶德所上的《请建皇太子妃疏》。

    太子迟迟不娶妃,朝臣们比尉迟越自己还心急,隔三岔五地上疏要求他立妃。

    尉迟越往常不觉什么,如今却觉那一行行工整的楷仿佛排着队在讥笑他自作多情。

    尉迟越刚平静下来的心绪又掀波澜。

    他撂下这糟心的奏书,又开另一封,却是御史大夫杨坦的乞休表。

    上回为了追封沈宜秋父亲的事,杨坦叫他当着一干重臣的面教训了几句,自觉失了颜面,称病不朝,如今又闹着乞骸骨,分明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尉迟越本就不豫,见此奏表,不免想起沈氏,又想起当日自己为了制造巧遇之机,煞费苦心,犹在沾沾自喜,沈氏与宁十一却已暗度陈仓……

    尉迟越捏捏眉心,提起朱笔便批下“准奏”二字。

    这世上能要挟他的人还没生出来,既然这尸位素餐的老匹夫愿意将官位腾出来,成全他便是。

    尉迟越批了一会儿奏章,总不免走神,看到琼州进贡沈水香,沈氏的脸又浮现在脑海中;鼻端似乎还萦绕着一缕淡淡的幽香。

    好不容易将她的笑颜从脑海中摒除,又看到“边关不宁,十有一年”。

    他放下奏章,想起张皇后的话,心道四十无子方能纳妾便很了不起么?

    非是他喜欢三宫六院,上辈子他从不沉湎声色,后宫总共也没有多少人,在历朝历代的君主中已属罕见。

    他是人君,自不能与臣子一概而论。

    莫非沈氏在意的是这个?尉迟越思忖,大抵世间女子都是爱喝醋的,沈氏对自己一往情深,心里自然也暗暗醋着,只是深明大义,端庄识大体,这才未曾流露分毫,若是这一世……

    尉迟越回过神来,哪里还有这一世,此女业已琵琶别抱,与他分道扬镳,再无瓜葛了。

    想到此处,他便觉如鲠在喉。

    罢了,多想无益。

    尉迟越捏了捏额角,继续埋头案牍,可沈氏就像在他脑海中安了营扎了寨,只等他稍一松懈,她便乘隙来攻城略地。

    尉迟越批了一会儿奏章,只觉心神不宁,不堪其扰,只得撂下笔站起身,走出书房,沿着回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长寿院后头的园子里。

    时值仲夏,转眼就是端阳,海池中芙蕖拱璧,花色白里透红,犹如少女含春的粉面。

    池子上有一座水榭,四周施设了纱幔,尉迟越心不在焉地走过去,刚在水榭中坐下,便想起当年沈氏常在此地读书消夏。

    他立即站起身,步出园子。

    可这东宫后院是他们当年婚后所居,哪里没有沈氏的影子?

    尉迟越只得去了前院,至少她从不踏足此地。

    他闷闷地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把来遇喜叫到跟前:“你可记得我幼时常带在身边的那柄胡刀?”

    来遇喜皱着眉一脸困惑。

    尉迟越一边回忆一边道:“六寸来长,玳瑁刀柄,金刀鞘,上面还嵌着红宝石和玉虫子……”

    来遇喜这才记起来:“可是圣人所赠的西域贡物?”

    尉迟越点点头:“不知现今何在?”

    来遇喜努力回忆了一番,躬身道;“奴年老糊涂,一时还真不上来,但宫中物事皆有造册,请殿下容奴去查一查。”

    尉迟越端起茶杯,将整杯酽茶一饮而尽,苦得皱了皱眉:“你现在去查,孤在这里等着。”

    来遇喜哪里还敢耽搁,忙一路跑着,支使黄门们去翻各个库里的册子。

    东宫的库藏不知凡几,这刀又是多年前的旧物,找起来谈何容易。

    来遇喜使出浑身解数,满东宫的宫人、内侍齐心协力翻箱倒柜,找出那柄刀也费了一个多时辰。

    尉迟越开沉香木盒子,曾经日日摩挲的爱物躺在宝蓝织锦上,时隔多年,刀鞘上的宝石真珠依旧熠熠生辉。

    他伸手摸了摸刀鞘上錾刻的葡萄纹,指尖传来熟悉的感觉。

    这似乎是他唯一一次赠送东西给沈氏。

    上辈子每逢节日,他都会循着宫中的成例赏赐些东西,有时是锦缎,有时是器玩,但唯有这把胡刀不是赏不是赐,是赠与她的。

    却连这把金刀也没送出去。

    尉迟越沉默有时,收回手,阖上盖子,对常遇喜道:“收起来吧。”

    来遇喜应了声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太子殿下不知怎么了,劳师动众地将孩提时的玩物找出来,他还以为有什么要紧用处,谁知只看了一眼,摸了两下,便又叫他收起来。

    不觉五日过去,东宫风平浪静。

    贾七贾八见事情败露,这几日心里七上八下,生怕太子殿下问责,特地编排好一套辞。

    兄弟俩对了七八十遍,确保万无一失,谁知太子殿下闷声回了东宫,批了一下午奏章,第二日照常在弘教殿与群臣议政,与往日并无不同,好似已将沈七娘抛诸脑后。

    兄弟俩战战兢兢地等了数日,见太子非但没有发落他们的意思,连问都没问一声,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这一日夜里,又是两人在太子房门外当值守夜。

    贾八故态复萌,恢复了往日那傻不愣登的模样:“殿下不愧是伟丈夫,拿得起放得下。”

    贾七心思比弟弟细得多,仍有些心有余悸:“常言道,大丈夫何患无妻,想嫁殿下的娘子能从延平门排到延兴门。殿下什么身份,岂会为了个女子黯然神伤?”

    贾八不能赞同:“那沈娘子生得貌美无匹,比何九娘还美上好几分,怕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寻个差不多的出来……”

    贾七噎了一下,推了弟弟的脑门一把:“你是不是傻?就不能多娶几个?几个不行,那就娶上十个百个,三千佳丽听过么?三千个加起来还不过一个?”

    “这怎么比……”贾八捂着脑袋嘟囔了一声,又纳闷道:“上回殿下见那沈娘子与宁十一郎私会,回来好几日没睡个整觉,那些黄门都折腾得够呛,这回倒是没见他如此。”

    贾七瞪了弟弟一眼:“少胡,殿下那是勤于政事,夙兴夜寐,岂是为了女子,莫要毁谤殿下清誉。宁尚书是朝中大员,咱们堂堂太子殿下,怎么能跟人抢媳妇呢?这把脸面往哪儿搁?”

    刚到此处,便听门帘“哗啦”一声响,眼圈乌青的太子殿下站在他们面前:“替我备马。”

    贾七看了眼天色,是夜无星五月,宫灯照不到之处漆黑一片,不禁心翼翼地问:“不知殿下何往?”

    尉迟越淡淡道:“孤要去一趟紫云观。”

    华清宫紫云观在蓝田,是皇帝修行的所在。

    贾七和贾八料想太子必定有要事向当今请示,不敢有片刻耽搁,忙命下属急去备车马。

    不一时,一切安排停当,尉迟越上了马,勒住缰绳,回头扫了贾七和贾八一眼:“你们隐瞒太子妃之事,罪无可赦。”

    贾七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贾八还想按着串好的供词申辩,被贾七一把捂住嘴拽得跪倒在地。

    贾七匍匐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属下知罪,请殿下责罚。”他一听“太子妃”三个字就知不妙,沈七娘不足为惧,可太子妃就兹事体大了。

    贾八既惊惧又纳闷,不是大丈夫何患无妻么,不是不会抢人媳妇么?他悲愤地乜了兄长一眼,枉我这么相信你!

    尉迟越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们一会儿,这才发落道:“罚俸一年,自去领四十笞杖,往后半年宫中所有马厩厕房都由你们清扫。”

    顿了顿又道:“妄议太子妃,罪加一等,再加四十杖。”

    两人心里凉了半截,八十杖下去,还不知有没有命去扫茅厕。

    太子殿下一向御下宽和,东宫近侍又都是贵家子弟充任,贾氏兄弟便是长乐长公主的庶孙,两人受过最重的惩罚便是扫马厩,哪里想到这次的事竟触了太子殿下的逆鳞。

    两人心里叫苦不迭,但都不敢告饶。

    尉迟越接着道:”孤有差事着你们去办,若是办得好,便留四十笞杖记着,以观后效。”

    两人柳暗花明又一村,如蒙大赦,忙谢恩不迭:“殿下有命,仆等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办好。”

    尉迟越睨了他们一眼:“不必粉身碎骨。只需替孤往外传个消息。”

    如此这般吩咐完毕,尉迟越轻轻一夹马腹,策马而去。

    沈宜秋是他的正妻,是他天经地义的太子妃,凭什么拱手让人?

    沈宜秋一见那身影,鼻根便微微酸胀起来。

    若这世上有谁真心待她好,为她着想,除了从始至终一心护主的素娥以外,也就是舅舅一家了。

    只是上辈子舅舅一直外任,她又身在深宫禁苑,始终聚少离多。

    上一回见到舅母岳氏,还是在舅舅外放扬州之前,算上前世,分别已有五六年。

    沈宜秋忙上前给舅母行礼。

    岳氏一把将她拉住,握着她的胳膊端详了半晌,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与沈宜秋的母亲曾是闺中密友,自幼情同手足,对这外甥女也是当自家女儿般疼爱。

    当初沈宜秋父母双亡,岳氏曾动过接她回去抚养的念头,奈何沈宜秋姓沈,舅家毕竟是外姓,如何争得过?便只好作罢了。

    沈宜秋如今十五岁,活脱脱就是她母亲当年的模样。

    岳氏想起早逝的挚友,如何能不伤感,可碍于沈老夫人在场不好多,只能抚着外甥女的头发道:“丸出落得越发好了,多亏了老夫人精心教养。”

    沈老夫人笑得颇慈祥,阴骘纹根根分明:“舅夫人太客气了,七娘本就是我沈家人,何须言谢?舅夫人快请坐。”

    岳氏出身不高,为人耿直而单纯,但并不愚钝,一下子听出了弦外之音,知道自己方才错了话,倒有些喧宾夺主得意思。

    她脸上讪讪的,低头福了福,忙依言入坐,抚了抚鬓边的散发道:“阿岳不会话,老夫人莫见怪。只是数月不见丸,一时高兴,不心失言了。”

    作者有话要:  什么大概都会被。。

    对不起天使们,我也想快点甜起来,但写得急了容易乱节奏,又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码,日万这种事情注定和我无缘。

    请大家见谅,掐指一算明天就能见上面啦,新年新气象,新的一年新的开始,把虐留在过去,明年一起甜甜蜜蜜~

    看在作者可怜兮兮码字跨年的份上,就得轻一点吧~

    另外这几章的剧情不是按时间顺序走的,狗子在城破不久以后就到了,特此明一下。

    感谢在2019-12-31 15:07:49~2019-12-31 19:2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天使:ahh丶、毛毛毛猫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天使:糖糖炒栗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天使:天上来的坑 6个;冰珊瑚、九卿、uynehc_0、23326902、喵喵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天使:筱筱灰、对方正在输入 100瓶;蓝蓝蓝蓝 70瓶;月半姐姐 67瓶;沈彧、祛湿止痒 60瓶;清风不知眠 30瓶;积木盒 25瓶;麦格的姐姐、silver 20瓶;风铃轻响 16瓶;西瓜、whbe 15瓶;皮皮 11瓶;河岸植物、阿琮、26094913、七月、23333048、瓊瓊、爱吃肉的茄子 10瓶;你路过额 9瓶;德·洛丽丝 6瓶;yoyoo、吱我一声、林丹琦、王某某 5瓶;ruei、4523885 3瓶;畅?、bo、疏影横斜水清浅、得得、大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