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报复
此文是我开,要想从此过, 前章补起来。 而这沈三娘却生着张一团和气的圆脸, 跟白面团似的,也不知方才是怎么认错人的。
沈氏为何没来?
尉迟越不禁蹙眉,自重生以来, 不管大事情, 都和上辈子如出一辙, 没想到这件事上却陡然生变。
莫非沈氏出了什么事?
他想着沈宜秋, 没察觉满屋子的娘子都在偷偷量他。
他们一早听太子殿下龙章凤姿,俊美无俦, 今日一见,比之传闻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尉迟氏素来以美貌著称, 尉迟越的生母郭贤妃年轻时宠冠六宫,姿色自是不必。
尉迟越天生会长,博采父母的长处, 生得修眉俊眼,朱唇皓齿, 多一分则失之刚硬, 减一分又过于阴柔, 不知费了造化多少功夫,才造出这恰如其分的英挺和俊美。
尤其是那双比常人深邃些的眼睛,看过来时真叫人面红耳热。
尉迟越的芯子已近而立之年,又实实地当过几年皇帝,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又不是少年储君可比。
别人还算好, 沈三娘素日养在深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几乎从未见过外男,受到的冲击又不是旁人可比,看得两眼都发直了。
沈老夫人瞥见孙女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掩口闷闷地咳了一声。
沈三娘这才如梦初醒地收回目光,怯怯地低下头,双手不住搓着腰间佩的香囊,怀春之态尽显。
张皇后等人看在眼里,心里沉吟,面上却是滴水不漏。
“认亲”既毕,张皇后和众妃嫔各有赏赐,接着皇后便吩咐宫人设席开宴。
尉迟越记挂着沈宜秋,很是心不在焉,也没心思去看别家娘子生得是圆是扁。
他耐着性子看了一曲歌舞,饮了两杯酒,便寻了个由头离了席。
夕阳西斜,酒阑席散,众女眷纷纷趁着坊门还未关闭道回府。
张皇后也领着众皇子公主和妃嫔,带着随从,浩浩荡荡的一大队人马,沿着专门筑造的驰道回蓬莱宫。
尉迟越并未径直回东宫,而是同皇后、郭贤妃一起回了蓬莱宫。
今日张皇后借着花宴替太子选妃,母子自然要商量一番。
回到蓬莱宫的寝殿,张皇后命宫人摆上夕食,特地请了郭贤妃来一起相商。
张皇后虽然不怎么看得上郭氏,但她毕竟是太子生母,尉迟越娶媳妇,于情于理也该问问她的意见。
郭贤妃的意见很是不。
张皇后道:“依我看,曹侍郎家的五娘子很是端淑娴雅,生得也是花容月貌。”
郭贤妃秀眉微蹙:“阿姊得很是,只不过妾见那女郎头生得不甚圆,额又窄,恐怕不是富贵之相。”
张皇后有些不悦,耐着性子问尉迟越:“庾尚书的女孙十七娘如何?我看她应对得体,是个兰心蕙质的好孩子。”
尉迟越尚且来不及什么,郭贤妃又欲言又止:“阿姊看着好,自然是好的,那庾娘子的人才没得,只是……妾有一言,不知当不当……”
张皇后睨她一眼:“你有什么话直便是。”
郭贤妃福了福,怯怯地道:“依妾之见,这娘子肩背薄,腰又太细,似非多子多福之相……”
张皇后又了几个她看着好的,郭贤妃总能挑出些不足,这个两颧太高,中年运势不佳,那个手脚太大,不够文雅……
张皇后都快气笑了,不由高声:”那你,究竟属意哪个?“
郭贤妃忙低下头,一副受气媳妇的模样:“但凭阿姊作主,妾不敢置喙。”
张皇后眼不见为净地转过头,对尉迟越道:“三郎你,今日这些娘子,哪个堪为东宫主母?若是实在选不出,便挑个头最圆的也成。”
郭贤妃臊得一张脸通红。
尉迟越见生母受如此奚落,不由有些不落忍。
但他明白皇后没什么坏心,只是出身将门,话从来都是这么直来直往,与贤妃这种心思细腻、百转千回的,天生不怎么合得来。
不过当着儿子的面奚落母亲,张皇后也觉不太妥当,缓颊道:“到底往后还是你们自己过日子,须得选个自己称心合意的。这事本该与你阿耶相商,只是……”
张皇后叹了口气,没往下。
他们都心知肚明,皇帝醉心道术,成天梦想着平地飞升,一年中倒有大半年住在华清宫紫云观。
他平素对子女们不闻不问,当起了甩手掌柜,连太子娶妃这么大的事也全权交给嫡妻。
尉迟越见张皇后绝口不提沈三娘,知道嫡母对她不甚满意,不由感到意外。
上辈子他以为张皇后一眼相中沈宜秋是因为沈家有声望底蕴而无实权,威胁不到张家在朝中的地位,如今才知道张皇后会选择沈宜秋,看中的也不完全是家世。
想到上辈子嫡母临终前那番推心置腹的嘱咐,尉迟越五味杂陈,他先前一直对张皇后多有提防,却是他人之心了。
尉迟越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道:“兹事体大,儿臣不敢武断。”
张皇后颔首:“你可是属意沈三娘?那女郎当正妃怕是力有不逮,不过若是你喜欢,可以指她为侧妃。”
尉迟越连忙摇头:“儿臣并无此意。”
张皇后有些意外,挑挑眉道:“如此便罢了,沈家三娘这性子,的确不适合入宫。”
她瞥了眼低眉顺眼的郭贤妃:“你意下如何?”
郭贤妃出身官宦之家,对沈家这样世代簪缨的门阀望而生畏,更不想找个世族媳妇,自然是连连点头:“那沈家娘子唇短齿露,是出纳官不成……”
饶是尉迟越这亲儿子也有些听不下去。
张皇后断她道:“听沈家七娘子秀外慧中,气度不凡,可惜今日来的却是三娘。”
尉迟越本来有心听一下沈宜秋缺席的缘故,正苦于找不到机会,一听嫡母这话,立即上杆子往上爬,佯装不经意地抚了抚下巴:“母后的可是沈使君之女?”
“正是,”张皇后惋惜道,“沈三郎以弱冠之年高中进士科榜首,真真是风华绝代。沈夫人亦是气度高爽,颇有林下之风,可惜天妒英才,两人双双早逝……”
郭贤妃一听,这还了得,不禁瞪圆了眼睛,抚着胸口连道阿弥陀佛:“阿姊,这沈七娘怕不是个刑克六亲的命格罢!”
这话尉迟越上辈子听了不知多少遍,耳朵都快生茧子了,往日他总是敷衍过去,今日不知怎么竟觉格外刺耳。
不等张皇后开口,他便正色道:“娘娘慎言,刑克之不过无稽之谈,沈使君抵御吐蕃,为国捐躯,是我大燕江山的功臣。
“沈家娘子痛失双亲已是十分可怜,若再传出此等流言,叫她如何自处?”
张皇后欣慰道:“三郎此言甚是。”
尉迟越又旁敲侧击:“儿臣久闻沈使君之名,虎父无犬女,想来其女也有过人之处。”
郭贤妃不知儿子怎么对那沈七娘如此兴趣盎然,急得暗自咬牙。
张皇后也纳罕,不过还是点点头:“有那样的父母,想来是个好孩子。”
她想了想道:“罢了,选妃之事也不急在这几日,既然没有满意的,不妨再看看。”
这话正中尉迟越的下怀,当务之急是尽快命人查清楚,沈宜秋到底为何缺席。
当晚回到东宫,尉迟越立即将两名最得力的亲卫叫来,这两名亲卫是一对贾姓双胞胎兄弟,一个行七,一个行八。
尉迟越绷着脸,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
贾七和贾八领了命,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贾八道:“太子殿下为何要去探一个闺阁娘子的消息?那沈七娘何许人?莫非与咱们殿下有什么首尾……”
贾七在弟弟脑门上重重弹了一下:“你是不是傻?我俩日日陪伴殿下左右,何时见他与什么娘子有首尾?”
他摸了摸下巴,肃容道:“殿下行事自有他的道理,那娘子必定干系重大,咱们切不可掉以轻心。”
他不由又想起沈氏与宁十一谈笑风生的样子,再比照那日在甘露殿对自己不假辞色的模样,饶是他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沈氏大约并未对他一见倾心。
恰恰相反,她与那白脸倒是倾盖如故。
尉迟越感到口中又咸又涩又苦。
却原来,沈氏的深情也会随时而易,上一世能给他,这一世叫宁十一捷足先登,便付与了那白脸。
诚然,宁十一郎生得不错,才学也差强人意,但若论文韬武略,与他比还是差些,尤其是骑射,更是不如他远矣。
家世就更不必提了,他是天潢贵胄,当朝储贰,沈氏嫁与他为妻,将来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天底下除了太后,还有比皇后更尊贵的女子么?
这简直就像举子不愿当状元,不可理喻。
尉迟越背着手在房中踱了几步,有些怒其不争,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娘子,一时叫皮相迷了眼。
也罢,他心道,本来就是顾念她对自己一往情深,这一世才想着娶她为妻,待她好些。
既然她已移情别恋,那便由她去与宁十一琴瑟和鸣、长厢厮守去吧。
她既不是非他莫属,那他也不必非她不娶。
难道他还真去与臣子争妻?此事绝非人君所为。
尉迟越一向是个当机立断的果决性子,当下决计将此事抛诸脑后,叫内侍将今日送到的奏疏搬来。
他吩咐内侍研墨,随意翻开一本奏章,却是礼部侍郎刘韶德所上的《请建皇太子妃疏》。
太子迟迟不娶妃,朝臣们比尉迟越自己还心急,隔三岔五地上疏要求他立妃。
尉迟越往常不觉什么,如今却觉那一行行工整的楷仿佛排着队在讥笑他自作多情。
尉迟越刚平静下来的心绪又掀波澜。
他撂下这糟心的奏书,又开另一封,却是御史大夫杨坦的乞休表。
上回为了追封沈宜秋父亲的事,杨坦叫他当着一干重臣的面教训了几句,自觉失了颜面,称病不朝,如今又闹着乞骸骨,分明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尉迟越本就不豫,见此奏表,不免想起沈氏,又想起当日自己为了制造巧遇之机,煞费苦心,犹在沾沾自喜,沈氏与宁十一却已暗度陈仓……
尉迟越捏捏眉心,提起朱笔便批下“准奏”二字。
这世上能要挟他的人还没生出来,既然这尸位素餐的老匹夫愿意将官位腾出来,成全他便是。
尉迟越批了一会儿奏章,总不免走神,看到琼州进贡沈水香,沈氏的脸又浮现在脑海中;鼻端似乎还萦绕着一缕淡淡的幽香。
好不容易将她的笑颜从脑海中摒除,又看到“边关不宁,十有一年”。
他放下奏章,想起张皇后的话,心道四十无子方能纳妾便很了不起么?
非是他喜欢三宫六院,上辈子他从不沉湎声色,后宫总共也没有多少人,在历朝历代的君主中已属罕见。
他是人君,自不能与臣子一概而论。
莫非沈氏在意的是这个?尉迟越思忖,大抵世间女子都是爱喝醋的,沈氏对自己一往情深,心里自然也暗暗醋着,只是深明大义,端庄识大体,这才未曾流露分毫,若是这一世……
尉迟越回过神来,哪里还有这一世,此女业已琵琶别抱,与他分道扬镳,再无瓜葛了。
想到此处,他便觉如鲠在喉。
罢了,多想无益。
尉迟越捏了捏额角,继续埋头案牍,可沈氏就像在他脑海中安了营扎了寨,只等他稍一松懈,她便乘隙来攻城略地。
尉迟越批了一会儿奏章,只觉心神不宁,不堪其扰,只得撂下笔站起身,走出书房,沿着回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长寿院后头的园子里。
时值仲夏,转眼就是端阳,海池中芙蕖拱璧,花色白里透红,犹如少女含春的粉面。
池子上有一座水榭,四周施设了纱幔,尉迟越心不在焉地走过去,刚在水榭中坐下,便想起当年沈氏常在此地读书消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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