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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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年前,我七岁,大哥九岁,容晴雪七岁,我们偷跑出去玩儿,半路上被三个男人绑架了。”

    第一句话出口,本该觉着难以启齿,甚至隐瞒到生命尽头的事情,仿佛洪水滔滔,决堤之后,势无可挡。

    江耐的声音在寒风中极为缥缈,几乎听不真切。

    隔着十一年的光阴,隔着烧烤摊位升起的云雾,当初的事情恍如烟中迷雾,被揭开了布满灰尘的一角。

    “从到大,大哥一向聪慧沉稳,是我们这里的天才,爸妈都,他以后未来不可限量。然而我从就无法无天,遍了几条街,几乎没有我干不出来的事情……容晴雪老是跟在我身后,烦都烦死了。”

    “那天,下了大雨,我们被绑在面包车的后面……”

    ……

    十一年前。

    省道。

    大雨倾盆。

    哗啦啦降下的雨织成可怕的雨幕,冲刷着视野所及之处,面包车在省道上横冲直撞,大灯破开雨幕,只能照耀出前面的一点光晕。

    络腮胡司机跟着车内震天的音乐声着节拍,漫不经心地挂到了五档,面包车在雨中加速。

    副驾驶座的刀疤男骂了一声,“你特么找死啊?下着大雨开这么猛,别忘了后面还有三个肉票!”

    “怕什么,我车技杠杠的,你还不知道呢?”

    络腮胡没当回事儿,“咱们得赶紧出了雨城市,不然还是在他们势力范围之内。老狗呢?给消息没?”

    “妈的破信号,”刀疤男又看了看手机,“才收到,已经跟容家联系上了,江家父母在国外,还没有联系上。”

    漫天雨声中,后面传来呜呜的声音,刀疤男不耐烦地用铁锤敲了敲后座,“三个崽子,安静一会儿!”

    他扭过头去,凶神恶煞,手中持着铁锤,面包车后面空间里三个孩子惊恐地看着他,刹那间一动也不动了。

    刀疤脸这才满意:“这就对了。”

    他把座椅往后调了调,舒舒服服地斜躺着玩手机。

    面包车在越来越大的雨中穿行,车后面陷入到了寂静中,三个孩子似乎怕极了,不敢再闹腾。

    而在黑暗中,黑色胶带封住了三个孩的嘴巴,脏兮兮的脸上全都是冷汗。

    他们的手被背过去反剪,粗糙的麻绳死死地捆住了他们,连脚腕上也不能幸免。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江耐亮的吓人的眼睛。

    他的身体斜倚着车身,有些微不可见的颤动。

    江云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两个人从到大感情很好,江耐做错了事情都是江云霄帮忙揽着,现在他看出来,江耐在解绳子。

    可是怎么才能割开?

    眼神问询江耐,江耐的嘴被黑胶带封着,只是对着江云霄眨了眨眼睛。

    容晴雪刚才一直在呜咽着哭,刚才被刀疤脸的锤子给吓了一跳,现在一双好看的大眼睛里不住地流着泪水,怎么办?怎么就被绑架了呢?他们会不会死?

    呜呜呜呜……她还有好多漂亮的裙子没有穿,还有好多好吃的糕点没有吃,她不想死……

    即使跟耐哥哥死在一起,她也不想死……

    这么想着,眼睛里的泪水更是止不住了。

    江耐忽然不动了,江云霄心有所感,略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眼睛眨了眨,江耐心翼翼地避开后视镜范围,悄悄地将背在后面的手伸出来。

    江云霄:“!!!”

    容晴雪:“!!!呜呜呜!”

    “——砰!”

    刀疤脸正看片子到精彩处,姑娘又叫起来,烦不胜烦,直接重重敲击车身,“再听见一次,老子弄死你们!”

    络腮胡嗤笑一声,把音乐声又调大了,车里恍如蹦迪一样。

    而车窗外的闪电、暴雨,无非是增加了几分刺激的点缀。

    面包车后再次安静了下来,三个崽子被吓到了一样,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容晴雪死死地盯着江耐抓住她胳膊的手,江耐竖起食指,在唇边无声地:

    ——“嘘。”

    的掌心伸开,里面是一截断了的美工刀片。

    任何正常孩子的身上,可能会携带玩具零食,却不会携带一截已经断了的美工刀片。

    刚才绑匪实际上已经给他们搜过身,谁也没想到江耐竟然在身上藏了一截不到一厘米的美工刀片。

    这的一截割破了绳索,放出了江耐的胳膊,大雨声很好的掩藏他们割断绳索的异样。

    江耐先是给江云霄割断了绳子,随后又给容晴雪割断了绳索,他们撕开了嘴上的胶带。

    此时面包车的车速已经飙到了一百四十码,不时有闪电闪过,劈开了一段光阴,而会车时的闪亮灯光,照亮了他们惊恐的脸。

    江耐指了指外面,无声地,“我们跳下去。”

    江云霄拉住了江耐的手,“不能跳,车速这么高,跳下去的话,一定会受伤,”

    “保护住头,受点伤不要紧,不能死在他们手里!”

    江耐拒绝了江云霄的要求,如果不跳下去的话他们不知道会被绑到哪里,甚至可能会被撕票,现在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等他们到了目的地之后,三个孩子无论如何是对付不了两个彪形大汉的。

    “就按我的做。”

    江云霄深深地看着江耐,紧绷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坚定,他点头:“好,我相信你。”

    江耐一愣,随后用力点头,“我们都会没事的。”

    容晴雪眼睛里全都是泪水,死死地咬着牙,“……好。”

    那面包车的后备箱怎么开呢?

    江耐心翼翼地趴过去,去动锁和锁扣连接处的连接杆,轻轻一拉,传来一声细微的“咔哒”声。

    他声地:“我数123,我们一起开它,往下跳!逃跑!”

    容晴雪还在迟疑,“从这里跳下去的话,万一摔成重伤可怎么办?”

    时间来不及了,看到容晴雪还在犹豫,江耐直接拉开了后备箱,刹那间,这边的动静让司机立刻回过神来。

    高速行驶中的车骤然刹车,而这时,江耐已经把容晴雪推了下去,他来不及多想,“大哥,跳下去!”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跳了下去。

    面包车快速刹车,然而雨水让刹车变的不那么灵敏,远处强烈的灯光过,一辆大卡车从远处飞驰而来,震耳欲聋的鸣笛示警。

    眼看着就要撞在一起,大卡车连忙刹车,到处是刺耳的刹车声。

    江耐只觉得自己浑身疼痛。

    他抬眼,看到容晴雪滚了几滚,跌跌撞撞地向着远处跑去。

    江云霄呢?

    大卡车“砰”的一声,与面包车擦身而过,火花闪过!

    跳下车的江云霄尽管躲闪,还是被撞了出去,大卡车停了下来。

    江耐撕心裂肺,江云霄到底怎么样了?

    然而,他心里有了别的希望……

    只需要大卡车上有人过来的话,面包车的两个人就不敢轻举妄动。

    面包车停在一边,两个男人惊疑不定。

    “咱们……咱们跑吧?”

    “跑长途的卡车上至少有两个人,一般来甚至有三个……万一发现异常,我们就惨了……真是晦气!”

    “要是真的下来人,我们就开车跑!妈的……”

    雨幕中的车灯闪了闪。

    大卡车司机许是意识到撞到了人,看到了孩飞了出去,竟然迟迟没有下车。

    再然后,是汽车启动的声音。

    大卡车司机竟然肇事逃逸了 !

    络腮胡与刀疤脸看着大卡车消失在雨幕中:

    “操,没想到肇事逃逸这人比我还有种,快去把他们抓回来,要是被发现我们就惨了。”

    “这三个子竟然敢跳车,一定走不远!”

    江耐蜷缩在草丛里,浑身上下被雨水淋透。

    他不能走。

    江云霄究竟怎么样了?

    大哥还生死不知。

    他死死的抓着手中的草,埋伏在草中,努力将身形缩的更、更。

    这么一耽误就丧失了逃生的时间,两个绑匪把江云霄提到了车上,很快在附近找到了江耐。

    最终,成功逃跑的,只有容晴雪一个人。

    ……

    游禾禾听得是紧张不已。

    那时候,江耐只有7岁,他能想到这样的程度已经是出乎意料了。

    然而,江耐脸上全都是痛苦,“如果当初我不这样做就好了。”

    他缓缓地捂住自己的脸,声音颤抖:“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

    等他们重新被抓到车里之后,他发现,江云霄眼睛紧紧的闭上,浑身都是冷汗。

    两个绑匪根本不顾他们的死活,这一次将他们两个绑的更结实。

    直到他们抵达了一处破旧的废弃的厂房,江云霄这才苏醒过来,腿没有知觉了。

    然而两个绑匪根本不相信江云霄的辞,刚刚经历了他们逃跑事件,肉票活生生的少了一个,江云霄身上又没有严重外伤,腿没有知觉了,谁信?

    这被视为是孩子拙劣的演技。

    江云霄这样的话反而引来了更恶劣的对待,绳索紧紧勒住了江云霄的脚腕,直到被解救出去,绳索都没有被松开过一次。

    断断续续的,江云霄的腿,连最后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他们两个被分开关在了黑屋子里,那半个月,对于江耐来,是充满着煎熬与痛苦的半个月。

    如果不是他冲动想要逃生,如果不是他亲手把江云霄推了出去,那么江云霄的腿就一定没有事。

    那半个月的时间,在黑暗、恐惧、愧疚、后悔的多重交织下,他患上了幽闭空间恐惧症,从此再也不能独自待在密闭空间中。

    这还不是结束,被解救的当天,江耐得知了最让他恐惧与后悔的事:

    江家夫妇收到消息从国外赶来,匆匆忙忙下了飞机后,在赶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当场死亡。

    从此之后,江耐就认为这件事情,都是因为他造成的。

    那天,是他带着两个人出门的。

    ……

    江家父母死亡,江云霄的腿彻底瘫痪,再也不能站起来了,江家从此支离破碎。

    的江耐在父母的葬礼上昏了过去。

    随后的十几年,江云霄还从未开口责怪过他,可是自责和内疚却如附骨之蛆,几乎将他吞噬殆尽。

    他不能看到江云霄,更不能看到他坐在轮椅上的模样。

    江云霄变得越来越阴郁暴躁,而他始终没有对江耐加以苛责,可是越是这样,江耐就越是自责与难过,他选择了逃避,用愤怒与不满来表达。

    ……

    江耐竟然哭了。

    他捂住了自己的脸,“我只是、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大哥,换做是我,一定恨不得从未有过这样的弟弟。”

    游禾禾的心头酸涩。

    她站起身来,坐到江耐旁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不要过于自责,这只是意外,不是你的错。如果当年跳车顺利,那么你们三个都会逃脱,错不在你,而是在于那个肇事逃逸的司机。”

    “如果他当时及时刹车,如果他当时没有肇事逃逸,那么就能及时的将江云霄送到医院进行治疗,而不是活生生的等到半个月之后拖成瘫痪,才被解救出来。”

    颤抖的手终于缓缓放下来。

    江耐的脸上泪水盈湿,眸子里有些茫然,声音微微颤抖,“错真的不在我吗?”

    这些年来,他从未与自己和解。

    他的大哥本应该大展宏图,本应该前途无量,却从此被禁锢在的轮椅上,困在的一方天地中,从此,天光收敛,暗无天日。

    游禾禾坚定地,“你的大哥比你想象的还要坚强,如果他怪过你,他怎么可能不表现出来?任何人都不可能伪装十一年。江耐,你应该相信你自己,相信你大哥。”

    “怎么可能呢?他怎么可能不恨我?”

    就是因为认为江云霄还在恨他,所以他才伪装成自己满不在乎的模样吗?

    想了想,游禾禾从包里拿出最后一样东西,轻轻地推在江耐面前。

    “前些天我回去的时候看到了一本相册集,也许你会找到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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