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何简妤，请问你和乔思翰是什么关系？”

    “你和乔思翰是否真的有一个私生子？”

    “请问你……”

    闪光灯闪成一片银白色的海洋，铺天盖地的质疑如潮水一般要将她淹没。

    “我拒绝回答。”

    台下在经历短暂的平息后，又爆发出了比刚才更为激烈的质问。

    黑压压的话筒和无数张不断开启、闭合的嘴，像是一把把利刃，要将她千刀万剐，吃干抹净。

    “你在肖青导演的《暗中注视》拍摄期间是否被潜规则？”

    “你息影三年后第一次获奖，奖项却被撤除，对此你有什么感想？”

    “请问你作为前xx电影节影后，对本届电影节被爆出奖项作假的丑闻有什么想的？”

    她双耳轰隆隆地发鸣，兀自在心底冷笑。

    乔思翰把她耍了。

    本来是三个人一起出席，乔思翰和肖青却临时脱逃，扔下她一个人独自和舆论对峙，摆明了就是把所有有的没的全都叩在她头上。

    他们想知道的不是真相，而是想看你摔得如何惨，看看你那张曾经不可一世、风光漂亮的脸蛋儿上如今有多难堪。

    三年前和现今，如出一辙。

    哪怕她消失在公众视线三年，也敌不过一朝复出爆出丑闻引起的轰动。

    一个女记者蹦出一句：“请问你三年前与天辰娱乐解约是真的吗？原因何在？”

    总算问到她想回答的问题了。

    她接过话筒：“是真的。”

    底下得到回应更为激进：“能原因吗？是否和天辰娱乐的高层运作有关？”

    她冷冷：“因为乔思翰把我耍了。”

    “那你跟乔思翰——”

    她嘲弄地笑起来，笑容冰冷戏谑，不轻不快地吐出几个字：“他就是个王八蛋。”

    前经纪人庄丹在一旁低声提醒：“简妤，注意措辞。”

    她冷冷地扫了庄丹一眼，甩下话筒，起身离开。

    身后的闪光灯和话筒不依不饶地一直追着她往出走。

    如乌鸦结群。

    她从后场离开，内心一片坠入谷底的清寂。

    Chapter.01

    “【息影三年，天辰娱乐公司前艺人#何简妤#复出之时丑闻缠身】@橡果娱乐新闻社独家爆料，3月8日，在机场拍到何简妤与天辰娱乐前副总裁乔思翰共赴日本，二人疑似……”

    “【第x届xx电影节最佳影片#《暗中注视》#主创团队陷入丑闻风波】据知情人爆料，该片导演肖青曾在拍摄期间潜规则数名女星，天辰娱乐前副总裁乔思翰也被卷入其中……”

    “……”

    清除。

    “顾老师，下班了，还不走吗？”

    离六点准时下班还有十分钟，办公室里其他老师早早跑了个没影。

    顾宗让靠在椅子上，食指轻轻一划，将最后一条微博推送划掉，门口传来声清亮亮的叫喊。

    “唷，玩手机呐？”

    隔壁F班的语文老师丁盈轻手轻脚地进来，好奇地伸着脖子。

    被人窥视，他极不舒服地皱眉。

    手腕灵巧一翻，轻微的表情变化骤然消失。他将手机不动声色地压在桌上的物理课本上，满面笑意：“丁老师不是也没走？”

    丁老师的圆脸泛起红晕：“顾老师，你今天很忙吧？刚才给你发微信你也不回，我还以为你早就走了。”

    “实在不好意思，丁老师。”他礼貌微笑，“刚才我忙着写教案，没顾上看手机。”

    “哦哦，没事！”

    丁老师红着脸摆手，生怕他觉得自己造成了烦扰，“快高考了嘛，大家都忙，难免的。”

    男人狐狸般的眼眨了眨，睫毛无辜地煽动：“丁老师，下回你有事找我就发到咱们年级组教职工的群里，不定别的老师看到了会提醒我。”

    “啊？”

    他慢条斯理地起身，笑容灿烂：“丁老师，我先下班了！难得今天督导组的领导不在，你也早点走吧。”

    “等等，顾老师！”

    他脚步顿住，旋过半个身子，另外一半沉溺在窗外流泻进来的夕阳里，脸上仍是温柔的笑容：“还有什么事吗？丁老师？”

    丁老师咽声，鹿在胸腔乱撞，心神荡漾：“啊，那个，顾老师……咱们一、一起……”

    顾宗让心中了个转儿，点头，笑得动人：“好的，丁老师，我知道了。”

    她心跳如雷，噎着口气：“顾老师……”

    狡猾的男人露出一口白牙：“明天下午的教师会议咱们要一起加油哦！”

    “……顾，顾老师！”

    。

    “让啊，今天我们社区搞活动。你不用管我，晚上先自己吃吧。”

    刚从超市出来提着一手菜，手机嗡得一声在兜里震动。

    是奶奶发来的微信。

    他叹了口气。

    这边地铁不通，在公交车站等车的人很多，黑压压的。

    一侧胳膊被购物袋坠得酸痛，想着换只手去提，同时感到人群一阵骚动。

    他在人群中如一块无法控制自己的浮木，跟着人潮被挤着向前而去。

    才纳罕是怎么回事，又听道路中传来声尖利的哨响。

    交警高高地扬起手臂指挥着来往的车辆。

    一阵声嘶力竭的尖叫声排山倒海而来，丝毫不亚于车辆噪音。

    五彩斑斓应援牌如蝗虫过境般浩浩荡荡地从马路中间经过，场面壮观。

    “啊！S-ONE！”

    “尹琛！”

    “连星河！”

    “诸墨！！”

    对面大致二百米远便是本市的标识性建筑物——“星光之塔”。

    高耸入云，直冲碧霄，若不抬头，根本揣度不到它的高度。

    等车的人群里也开始躁动起来。

    “哇！是S-ONE！”

    “尹琛天使！！他现在是C位了吧？”

    “啊——我好喜欢诸墨啊！你们有没有听他填词的新歌！太有才华了。”

    “连星河也很不错啊！虽然年纪，但是……”

    有人恹恹地跟了句：“什么啊，原来是追星的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个火的不得了的偶像团体S-ONE今晚在星光之塔开演唱会呢——看这样子这会应该是开始进场了。”

    “哇，现在追星都这么狂热吗……”

    “好气哦，演唱会的门票我没抢到！黄牛手里2888一张……买不起，不然我也去看了！”

    人群正热烈地议论，他悬着的右臂蓦地贴上个不轻不重的力道，一片温热，大力一拽，他险些摔倒。

    一个陌生女人扶住他的手臂。

    她意识到自己添了麻烦，抬起一张被一干遮挡物遮得看不清楚面容的脸，歉意地笑，声音透过口罩的纤维层传来，沉闷极了：“啊……不好意思。”

    她的扮太奇怪了。

    鸭舌帽，墨镜，灰色防尘口罩，着一件黑色长袖卫衣，卫衣上印着个咧着嘴、笑得诡异的卡通熊。

    下身穿着条蓝白色的牛仔短裤——也就是这条短裤，还能让他勉强配合她的声音分辨出她是个女人。

    ……她是整容了吗？把自己包的这么严实？

    这样一身休闲扮的她却穿着双黑色镶钻高跟鞋。

    鞋跟极细，露出截纤瘦白皙的脚面。

    她右脚的那只鞋子正卡在两块地砖的缝隙里，来回拧动着脚，动弹不得。

    “卡住了啊……”

    她低叹。

    她的手却没有缩回，手心很热，湿答答的。

    因了尴尬和紧张，微微渗着汗。

    陌生的触感让他感到不适。

    他紧了紧胳膊，向后微微一挺，她也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当，松手向后退了半步，同他拉开距离。

    “陈，你脑残吗？追星有什么好？有那个功夫你不如追追我？”

    “你有病吗？姜湛！”

    顾宗让本无意理会这阵骚动，在听到“姜湛”这个名字后，转身将目光投了去。

    三三两两的学生里，其中一个果然是本年级C班那个出了名的恶霸姜湛，身上挂着明德中学黑红白相间的校服。

    “干嘛这么凶？你你，长得矮，没有胸还这么凶，你学长会喜欢你吗？嗯？”

    姜湛身侧站着个个头矮，模样乖巧的女孩，穿着隔壁重点高中十三中的校服。

    她听到这句似乎被戳到了软肋，嘴一瘪，眼泪汪汪：“姜湛！你离我远一点！”

    “让我离你远一点？那你跟你学长在一起啊？你去表白啊！他如果跟你在一起了，我保证离你远远的！”

    他不以为然，丝毫没被她的眼泪影响，嘴上犹如带了刀子：“人家又不喜欢你，你你，成天肝肠寸断的，我两句实话你还不乐意听了？”

    罢他抬手一搡，个头弱势的女孩被这力量推得向后踉跄一步，厚实的书包连带着整个人，撞到他身旁那个卡住鞋子的女人。

    啪得一声轻响，女人的鞋跟在地砖缝中应声折断了。

    “我靠……”

    女人愣了几秒，从地砖中缓出脚，蹲身提起自己那只断了跟的鞋子，又气又心疼。

    “你哭什么啊？成天哭哭哭的。”

    姜湛见陈跌跌撞撞，更来了劲，又要搡她两下。

    半蹲在地上的她再次被撞到，像颗地雷般蓦地被点燃：“闹闹的，你们烦不烦？有没有点公德心？这是公共场合知道吗？我鞋都被你们弄坏了！”

    “ganni屁事啊？阿姨！”

    她听到这两个字后更为火大：“屁孩，我比你大不了几岁，你给我放尊重点！”

    混世魔王不依不饶：“哇，你更年期了吧阿姨？阿姨你是不是做拉皮手术了啊？怎么这么热天包的这么严实啊？”

    “你再一句？”

    姜湛作着鬼脸：“阿姨！阿姨！阿姨！阿——姨——”

    “行啊——我治不了你了是吧？”

    她掏出手机，拇指在屏幕上飞速操作一通，直直举到姜湛脸前。

    “公共场合扰乱社会秩序，破坏他人财物！你看看我的鞋！你还公然侮辱女性！我才25，你就叫我阿姨？欺负女生很好玩？看女孩子哭很有趣？还有，人家追星就追星——关你屁事啊？吃你家大米了？花你钱了吗？嗯？”

    “你哪个学校的——什么垃圾学校——哦？明德中学，你们学校真是失败啊，培养出你这种祖国的残花败类？我现在就可以电话报警——让你待两天拘留所？明天让你学校老师去拘留所领你，好好教育教育你，嗯？”

    “我x……”

    不知是不是出于惊恐，方才嚣张起来滔滔不绝的姜湛张着嘴半天没了下文。

    陈抽抽搭搭地抬头，满眼愕然。

    女人见状，下巴一抬，又把话锋对准陈：“妹妹，他欺负你你不能骂回去吗？只有软弱才会被欺负——你一开始就反抗的话会这样吗？你看我，我骂他他敢还嘴吗？”

    “哇——阿姨你——”

    “我靠，兔崽子——你再叫一句试试看？我现在就报警啊！”

    顾宗让旁观许久，作为她口中“培养祖国残花败类的垃圾学校”的老师终于出手。

    在这个火爆的女人即将要拨通110电话的时候，他长手一挥将她的手按了下去。

    他侧过半个身子，离她极近。

    他指尖微凉，鼻息略重，呼吸喷薄在她耳际。

    她讶异抬头，墨镜上映出他棱角分明、带着公式化笑容的脸。

    “有话好，别报警呀。警察叔叔也很忙的。”

    “顾……顾老师……”

    姜湛看到E班的物理老师顾宗让在这里，一时也惊讶地不出话。顾宗让给他一个凌厉的眼神，姜湛恐怕被责备，拔腿就跑了。

    “你是他老师？”

    他面色尴尬：“嗯。”

    她似乎又要什么，周围却骚动起来。

    “哇，酷啊！”

    “快发微博！这个姐姐太帅了吧！”

    “姐姐，你取下墨镜和口罩，让我们拍一张吧。”

    周围连连惊叹，甚至拿出手机开始录像，不依不饶地对着她。

    她似乎很回避镜头，抬手用手机下意识地去挡自己的脸——即使她的脸已经被遮得十分严实。

    微微向后一栽，另一只鞋子的鞋跟也卡在了刚才的位置。

    我靠……

    她暗骂一声：早知道今天就不穿这双鞋出来了。

    她还天真地以为，开完发布会后还能去赶今天的通告录节目，没曾想自己半路脱逃，穿着这么一双鞋，实在多有不便。

    她赤着只脚，跌跌撞撞地往后缩。

    另一只脚卡在地砖里，被人群簇拥逼仄着，毫无退路。

    “公共场合就不要拍了吧。”

    顾宗让一个侧身，挡在他们之间，在她险些摔倒时下意识地一把扶住她，“又不是什么好事，传出去惹人笑话，是吧？”

    他手上的力道不重，但结实有力，她晃了晃身体，得以站稳。

    旁观的人都兴味索然地收回了手机，正好车辆进站，人群四散开来，前仆后继地挤上了车。

    不知为什么，他没有选择上车。

    他右手还拉着她的臂，骨节微动，能感受到她是个很瘦的女人，似乎自己的手稍一用力，就能掰断她的骨头。

    他叹了口气，将自己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在周围的空地上，蹲下身来，一只手攫住她纤细的脚踝，一只手按住她的鞋跟，稍一用力将鞋跟拔了出来。

    他的手很热，指尖犹如带着火星，她感受到脚跟一松，立马挪开了脚。

    这回换作他不自在，起身，脸上并无异样的表情，语气平淡：“好了。”

    她轻声道谢：“……谢谢。”

    公交车颤着庞大的身躯，冒着尾气离去。

    他提起地上的东西，等反应过来时，车已经开远了。

    此时此刻，他更关心的居然是她一只鞋鞋跟断了该怎么回去？

    她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像只兔子似的向后单脚蹦了两步，斜倚在站牌上侧着头了个电话。

    “喂？庄姐，我在星光之塔这个路口的公交站牌下面等你啊？你怎么还不出来？”

    她扬手脱掉断掉鞋跟的那只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两条纤长白皙的腿交叉叠着，光着的那只脚踩在穿鞋的脚上，五个涂着宝石蓝色的指甲油的脚趾被黑色的鞋面辉映着，鲜明而灼目。

    “啊？你快到了啊？行，我就在这，你快点啊。”

    “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儿啊。场面，我又不是孩，你别担心我了。”

    她在笑吗？

    层层面具遮挡，看不到她的容貌和表情。

    他没来由地觉得好遗憾。

    “何简妤——”

    他还在愣神，身后突然传来声大喝。

    她周身一凛，惊觉地看向前方。

    此时一辆红色SUV冲过来，停在她面前，她在愣了不到一秒后毫不犹豫地拔腿上车，车门砰得被甩上，嗖的冲出十几米远。

    “……又让她给跑了。”

    “不是出了发布会现场堵她吗？”

    “没堵住啊！废物！”

    ——他们叫她什么？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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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高兴和没头脑，另类宠爱。

    「你不是我的尾巴，你是我的蔚蔚」

    许嘉川原来以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对林蔚动心。

    他认为太过熟悉的人之间没有吸引力。

    “从前我觉着什么青梅竹马，两无猜都是扯淡。你会喜欢一个从光着屁股在你面前晃悠，一点神秘感都没有的人？除非我脑子有病。”

    直到七年后，眼见着曾经的姑娘长得标标致致亭亭玉立，一双清澈的眼睛鹿儿似地对着他眨啊眨，好死不死还撞到她相亲，一向自以为对她足够清心寡欲的他彻底慌了。

    他想看她对自己笑，想抱着她，想把她按在怀里狠狠地亲，听她软绵绵地喊他的名字。

    “嗯，是，我他妈脑子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