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武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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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筠被生擒?

    萧绝一时竟不知此事是好是坏。

    若唐筠真能在英雄大会被枭首示众,或许他的身份秘密能再隐瞒一段时间;但在此之前,倘若那些武林正道对唐筠施以手段刑讯逼问,保不准唐筠会为自保吐露一些东西。

    不过看施奕的反应,似乎不知他就是来自踏仙阁的异瞳杀手,明现阶段唐筠嘴巴闭得还算紧。

    “萧绝?”傅少御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叫人回神,“想什么呢?这英雄大会,去还是不去,我听你的。”

    “去。”萧绝言简意赅,将召帖折好放入怀中。

    倘若不去,却寻不到充足的理由,只会惹人怀疑,所以他必须去。

    最好能伺机找到唐筠,早些把人杀了,以绝后患。

    “那事不宜迟,此地回晋平需得三五天的时间,去早些还能帮得上沈伯伯的忙。”施奕。

    “也好。”

    傅少御翻身上马,勒紧缰绳调转方向,随施奕一道赶往晋平。

    中途歇息喂马,趁着施奕不在,他才对萧绝:“事发突然,带你回去的事只能暂且往后拖了。”

    萧绝摇摇头表示无妨,他也不想揣着一颗忐忑的心同傅少御回顾过去,他更希望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御哥以为,召帖所言之事是真是假?”

    “嗯?你是指唐筠被抓还是别的?”

    “自然是讨伐踏仙阁。”萧绝,“只为一个燕星寒,就要举中原武林之力端掉一个杀手组织,燕无计当真有此号召力么?”

    踏仙阁收钱办事,游离于正邪之间,武林正道对此多有鄙夷,却也不好干涉,双方相安无事数十载,怎会因一个黄毛子的死,就轻易破这种平衡?

    傅少御沉吟片刻,才:“燕星寒之死只是借口,至于是谁迫不及待想要踏仙阁覆灭,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就不是你我能轻易揣测的了。”

    萧绝凛然,蓦地想起他斩下崔玉书头颅的那个雨夜,在背后帮他弹出两颗石子,又暗中偷走崔玉书尸首的人,会不会跟唐筠被抓有关呢?

    似乎不太可能。

    那人希望崔玉书死掉,又不想让旁人知道此事,应该是与崔玉书有私怨,对踏仙阁敌意并不大。

    那又会是谁呢?

    “别多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傅少御揉揉他的额发,提醒道:“到了晋平,鱼龙混杂,诸事心。”

    萧绝点头,遥见施奕捧着东西朝这边走来,他敛了情绪不再多言。

    “傅大哥,萧公子,吃点吧。”

    施奕将几个红糖馒头递过来,细心地用巾帕包着。他靠在树下把自己的那份安静吃完,擦干净嘴巴,才开口问道:“傅大哥这些日子在塞北,可有听到家父的下落?”

    萧绝咀嚼的动作一顿,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有动弹。

    只听傅少御道:“实不相瞒,前些时日曾与施前辈见过一面。”

    “在哪?”施奕略显激动,他已与父亲失联近月余,甚是担忧。

    “沛都,”傅少御面不改色地,“只是第二天施前辈未能如约前来,我去客栈询问,是前辈趁夜离开,看样子有急事。这几日便再无音信。”

    萧绝艰难地将噎在喉咙的馒头咽下,不知傅少御所言是真是假。

    那晚绝影出来寻他时,只遇见他与那姐妹花交手,并不知施正平遇刺之事。傅少御对此事不知情,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可他第二天当真去了客栈询问吗?

    若真的去了,那满屋的血迹又怎能瞒得住?

    施正平到底是死了,还是被什么人救走了?

    萧绝疑惑重重,却又无从查证,他暗自思忖最近日子实在太过清闲,导致他的戒心和杀人功力断崖式下降,没能对施正平补上一刀,始终是留下了隐患。

    此去英雄大会,他断不能再掉以轻心。

    “也罢,父亲行事向来我行我素,待他办完事自然会回来,只要他平安无恙就好。”

    施奕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追问。

    傅少御想了想,问:“施前辈独自追查那两名异域女子的身份来历究竟所为何事,不知前辈可曾对阿奕透露一二?”

    施奕抿抿嘴,拨弄着脚边的一株野草,道:“傅大哥可还记得,那日有人怀疑她们的背后指使之人便是凌氏遗孤?”

    傅少御点点头,当时书房内众人,唯有施正平一人出声驳斥,称凌氏后人当年不过满月,不可能逃出生天。

    言之凿凿,甚为激动。

    “那晚各自回房后,我本想再同父亲详谈一下此事的可能性,”施奕坚信凌氏遗孤尚在人世,“但他的态度……”他顿了顿,斟酌了一下措辞,才:“很奇怪。”

    “奇怪?”

    “我也不上是什么感受,只是二十多年来,我从未见过他那般模样。”施奕露出几分苦恼,“他一直强调凌家满门全灭,又不停追问我那次在凌家旧宅的一切见闻,让我详细回忆见过的每个人……总之就是很矛盾。”

    按道理来讲,一桩陈年旧案,纵然再令人愤慨,也不至于在多年后被重新提起时,让人如此激动。

    除非……是牵涉其中的当事人。

    一个可怕的猜想逐渐浮上心头,施奕越想越慌,没有注意到傅少御此刻的眼神冷沉得可怕。

    萧绝把剩下的半个红糖馒头放到了傅少御掌心,只是抬起眼睫的一瞬,那双深邃眼眸就换了副模样,温柔缱绻,含带几分笑意。

    “不吃了?”

    “太甜。”

    傅少御拿过别在后腰上的水袋,拔掉塞子,递到他嘴边:“喝点。”

    萧绝就着他的手仰头喝了两口水,有些许顺着嘴角流到白皙修长的颈子里,施奕看了两眼他滚动的喉结,又匆匆转开目光。

    这两个人是不是有些过于亲昵了?可他们的神情又十分自然,施奕觉得自己龌龊,怎么能把傅大哥和萧公子往那处想?

    他们一路快马加鞭,没做耽搁,七月初七便赶到了晋平城内。

    彼时已有不少收到召帖的江湖人士汇集城中,大客栈人满为患,青石板街穿梭往来的也尽是些威风得意的侠士之流。

    时值盛夏的城,比往年都要热闹。

    “为何要选在此地?”萧绝不解。

    这里不比平川府宽敞,没有上冶城富庶,不过是一座普普通通的镇,为何会选在此地举办英雄大会?

    施奕笑了一下:“公子稍后便知。”

    他在前牵马引路,偶尔遇到一两位相熟的游侠,简单寒暄两句,?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拐过街角,最终引二人抵达一座规模庞大的庄园,门上金匾镶有“武侯府”三字。

    傅少御瞬间了然:“这是聂夫人的娘家旧宅,也是施奕的外祖父家。”

    萧绝略感诧异,他只知道燕无计的发妻聂娴出身武学世家,燕无计那身吹箫弄琴的本事还是师承聂娴的祖父,却没想到聂娴祖上竟还有人封侯拜相。

    怪不得燕无计会毫不犹豫地把他和娘亲扫地出门。

    一无是处的平民女子,哪能比得上家世显赫的权贵之女?脸长得再好看,也不过是个花瓶而已。

    花瓶并不能给他带来权势富贵。

    “据这是开朝皇帝钦赐的宅邸,内设地牢,当年关押过敌国的战俘将军。”施奕将马拴好,带他们二人进府,“我外公去世之后,这座宅子就一直空着,没想到有天府里的地牢竟会派上用场。”

    傅少御问:“唐筠被关在此地?”

    施奕点头:“要去看看么?”

    傅少御看了萧绝一眼,才:“那劳烦带路吧。”

    这座庄园很大,设计风格不同于江南园林的婉约多绿植,更像是北方的宽阔庭院,施奕:“以前外公健在时,总在这里练剑吹笙,他嫌种太多树影响他施展功夫,所以院子里总是光秃秃的。”

    不过好歹还是有些盆景点缀,自然失不了权贵世家的气派风度。

    在花园的东南角有一近乎废弃的假山,假山后开一石门,门前有两名家丁把守,见到施奕带人前来,忙拱手行礼:“少爷。”

    施奕对他们:“这是傅少侠、萧公子,是府上的贵客,他们若是前来,不必阻拦。”

    家丁遵命,开石门,侧身让行。

    一阵湿冷的风着旋儿从门后冲出,鼻尖充斥着股浓郁的潮腥气味,很不舒服。

    “地牢已荒废数十年,空气不流通,你们暂且忍忍。”

    施奕在前引路,走下窄而陡的台阶,弓着脊背穿过一道低矮的巷道,眼前豁然开朗,有篝火在两侧墙壁点燃,发出微弱又不稳定的光,潮湿气仍然很明显,而且待久了会有些憋闷。

    萧绝暗想,凭唐筠那养尊处优的性子,在这里别待上十天半月,只怕滞留半天就要哭爹骂娘了。

    果不其然,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地牢深处很快传来了唐筠的叫骂声。

    声音洪亮,气势高亢,看来被生擒之后,并没有遭受什么非人待遇。

    萧绝担心他看到自己会受刺激口不择言,所以就没有再往前走:“我有些不舒服,先出去缓缓。”

    施奕有些担忧地问:“公子怎么了?”

    萧绝摇摇头没回答,只是沿来路往回走,?不过他走得极慢,仔细量着地牢的布置,不错漏任何机关陷阱。

    “没事,由他去吧。”傅少御对施奕,“我们抓紧时间,这里确实憋闷得很。”

    “好。”施奕引他往前拐过一个弯,经过一间刑房,便听得唐筠在哼着曲骂他的祖宗十八代,不由得皱眉:“还请唐门主慎言,省些力气不好么?”

    “不、好,”唐筠一字一顿,挑着眉头似笑非笑:“你爷爷我现在浑身都是气,乖孙快过来让爷爷骂一骂舒坦舒坦。”

    施奕待人向来温恭谦逊,从不讲脏话,耳听得唐筠在这儿口出狂言,一张脸气得发红,却又不愿豁出教养骂回去。

    却不知他越是这样,唐筠越来劲。

    唐筠半躺半坐靠在湿冷的墙角,翘着二郎腿,一双桃花眼只眯着条缝,冲铁栏杆外的人摇头晃脑:“哟,今儿还带了另一个乖孙?谁啊?走近点给爷爷瞧瞧。”

    傅少御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了一步,站进落拓不羁之人的目光中。

    唐筠觉得自己死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