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茫茫
树木掩映, 幽草丛生,凉雾袅袅, 湖水明净碧绿, 中有斑斓鲤鱼穿行, 陆离斑驳, 颜色喜人。
姬漫盘腿坐在湖边的木桥上, 边上的竹筐放着满满的青梅子, 她一颗一颗细致洗濯。
楚珵拨开枝叶慢慢走过去,朗玉一般的脸上有些郁色。
姬漫听见声响,心里一动,却连眼皮子也不抬, 仍旧只管洗梅子。
“阿蛮。”他蹲下来,声音低低的。
“我要走了。”
姬漫一顿,仍旧动作,恍若未闻。
楚珵扣住她的手腕,皱眉, “阿蛮, 你生我的气了吗?…我还会回来的。”
她推开他的手,阴阳怪气地哼一声,“谁敢生贵人的气呀, 您可是国君的儿子。”
“阿蛮!”
“别闹,我会很快回来的。等我回去禀报父王, 料理妥当后自当回来向你提亲。”
她的脸飞快一红,瞪他一眼。
“登徒子, 谁要嫁你!”
“你呀。”
“你个大骗子,我才不嫁你…”
话音未完就被带进他温暖怀抱,手里青梅撒了一地。她心里一软,却还去推。
“阿蛮,别推,我胸口疼呢。”
“怎么会?”她立刻心疼起来,“都过了那么久了,还疼?”
见他脸上促狭笑意,立刻领会过来。
“你个大骗子,你的伤在胳膊上,哪里来的胸口疼?!”
“就是疼。”他抓住她乱动的手摁在心口,“这儿疼呢。”
阿蛮瞪大眼睛。
“心疼呢。”
“好啊你!敢调戏姑奶奶我?”
“姑奶奶我错了,再也不敢了…别我…欸你别脸啊….!阿蛮!”
…
放在木桥边的竹篮子差点被两人撞下去,幸好楚珵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姬漫重重松一口气。
“这么多青梅,你要干什么?”
“酿酒。本来算等你伤好后送你喝的。”她又哼一声,“结果人家不稀罕,走就要走。”
…
她撅着嘴。
“不能等我酿好梅子酒以后再走吗,特别好喝,你还能带些给你爹娘。”
楚珵粲然一笑,眉宇都舒展开来,“这算是嫁妆吗?”
见她耳朵一红,又要发作,忙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别气,我笑呢,这个给你。”
他递过来的是一枚白玉缠枝莲花佩,石榴红的穗子,玉质通透,绵腻细白,触之生温。
“这个算是定礼,收了可就是我的人了。”
姬漫握着这块玉佩,看了好一会儿,抬头瞪他。
“你要是敢骗本姑娘…”
他目光濯濯如洗。
“骗谁都不会骗你…阿蛮,你等我,我会回来娶你的。。”
…
“cut!”
宋若与的声音响起。
“过。”
工作人员一阵欢呼,而池疏的目光还没有移开。
于萧萧再看一眼手中玉佩,真的很美,是他自己的东西,不是道具,连宋若与见到都赞了一句好眼光。
她抿唇一笑,将玉佩还给他。
“送给你。”池疏也勉力一笑,“算是…一个纪念品,可以吗?”
她沉默片刻,将玉佩塞进他手里。
声音像是自嘲。
“还是别留牵绊的好。”
…
穆子宁和池疏约在一家咖啡厅。
不过两个月,他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满脸胡茬,黑眼圈掉到下巴,见到池疏也不像往常一样睥睨物表。
桌上放着一杯冷掉的黑咖啡。
“你喝什么?”
“我不喝,你有事吗?”
穆子宁眯着眼睛看窗外,举起咖啡一饮而尽,眉毛皱起来,拿起桌旁的一只牛皮纸袋递给他。
棉线在扣上一圈圈解开,里面是一张薄薄的复印纸。
抽出来。
白纸黑字,触目惊心。
池疏修长的手指攥着薄纸,骨节泛白,铮铮作响。
“这不可能。”
“我也不想相信。”
他红着眼睛咬紧牙关,“我想求你劝她去医院治疗…她不听我的…我总不能让她坐在家里等死…她拍【权御天下】的电影是她最后一个愿望,既然现在快拍完了,也该进医院了…”
他费了很大力气才使得语句能够连贯。
“你跟她一直要好,我想她拍电影估计也是为了你,也许她喜欢的人一直是你…我不想求你,但现在好像也就只有这一个办法。”
“看在爸爸资助过你的份上…能帮我这个忙么?”
池疏没有回答,他攥紧那张纸,夺门出去,日光刺眼,一路灼到心里。
这不可能…不可能!!
浑身发抖地爬回车里,摸出手机电话过去。
“徐此卓…上次让你调查的徐此卓,现在怎么样了?!”
“池先生,徐此卓已经患病去世了,我们之前给您发过信息,没有收到吗?”
“怎么会!?是什么病?!”
“我没记错的话,是原发性肝癌晚期。”
原发性肝癌晚期…
余光落在诊断报告上的几个字上,他几乎要发狂。
“什么时候的事!!什么时候死的!”
“您稍等一下。”
一阵翻动的簌簌声响。
“5.15。”
他抓起那张纸,上面的诊断日期是:5.21。
中间相隔七天。
他忽然想起当年阿蛮死去后的第七天,他得到她师父用箭自尽的消息。
同样用箭,也是七天…也是七天!!
阿蛮是在十八岁的冬天死去。
她师父死在同年的二十九岁。
萧萧的生日在下个月…她今年二十八岁。
徐此卓今年三十九岁。
减去十年。
…
减去他出现的这十年!!
他忽然觉得遍体生凉。
难道就算跨越时空,一切一切,还是都要重来一遍吗?!
他胸口剧烈起伏,脑中耳边,轰隆巨响,满眼金星。
为什么…
是老天在惩罚他强行逆转时空么…!
她前世就为他而死,而今生,又是因为他的任性,害了她第二次么!!
九月七日,是他在这个时空能够逗留的最后期限,千山和瑞清早已卜好卦,确定回程在今年紫薇星最盛的八月十二日。而就在上个月,千山却突然提出卦象有变,要保证万无一失须得提前回去。
他没有拒绝,一切仿佛都尘埃落定,她和穆子宁也走近了许多,心情好起来。既然一切都妥当,也没有理由再拂这二位为他出生入死老师的好意。
可是...可是!
他如行尸走肉一般挪回家中,千山和瑞清都在,见他回来,招呼一句,“阿楚,来喝茶。”
他走到他们跟前,脸色惨白,冷汗涔涔。
瑞清意识到不对劲,正要开口却被千山拦下。
“阿楚,你怎么了?”
“国师。”
他的声音像是漫不经心,攥成拳头的手却都在震颤。
“她要死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
好似在陈述,好似在询问。
很久很久的沉默。
每过一秒,他的心就更冷一分。
而千山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
“即便她要死了,我们也要回去。你身为一国之君,居其位,就要司其职,万不可为了一个女人而置自己于险境。”
“你们早已知道了,所以才想提前回去对吗。”
他的心终于整个坠入冰窟。
“毕竟是你心上的人,即便要走,我也想为她好好卜上一卦,以便以后趋吉避凶,可于萧萧的生辰八字与我占卜出来的,无论如何不能相同。我想起之前于她身上留符纸,效果也不甚佳,更是不至半年就尽失灵力,心有怀疑,前阵子我去她生长的村子寻访,才知道他们出生时辰全是乱写。我只好耗费大量灵血算出她的生辰八字,这才知晓她是星日马宿,今年大凶,无解脱之法。”
“为什么不告诉我?”
“阿楚,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你我又如何能逆天改命?!”
“国师。”
他一个踉跄,面如死灰,“我没告诉过你,阿蛮的生辰八字也是错报,因为我早已找人卜过,我知道她是星日马宿,灾祸多,尤其与我相克。可我没告诉任何人,因为我自私,不想失去她。”
“就因为我见不得人的侥幸之心,害的她不得善终。”
“我以为,重来一世,生辰八字,卦象天命,皆会不同。可原来,兜兜转转,重蹈覆辙。”
“上一次,是因为我。这一次,还是因为我吧?”
“王上!你万万不可有这种念头!”千山拄着拐杖叹息,“她命数如此,即便不遇到你,也逃不开的。”
他站在那里,很久,苍白的脸忽然浮现起一种奇异色彩。
“你们不是过,我是紫薇星下凡么。”
“王上!!”千山大惊失色。
“你想做什么!?”
他幽幽叹息。
“天命如此,我又当如何。”
千山却未发觉他目中微光。
如同死灰中复燃的点点火星。
…
七月。
淡淡暑热,于萧萧穿一条海棠红的连身裙子去见池疏,除了拍戏,她已经许久不扮,时常腹痛难忍,气色却莫名一天天更好起来。
她知道他不日就要离开,就连千山都来告了别,恍惚中终于意识到此去是永不再相见。
在一个公园见面,是工作日的清,人很少。茂林修竹,光熹微,空气清凉舒爽。
“穿的这么少。”池疏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一股属于他的干燥清冽气息扑面而来,于萧萧垂眸微笑,没有拒绝。
“最近还好吗?”
他低声问。
“很好。”
“我就要走了。”
于萧萧嗯了一声,手上一暖,被他温暖的大手包裹住。
她一怔,并没推开。
“手这么凉?”
池疏停下,揉一揉她的手,捧着低头呵气。
非常近,所以即便光线很暗,于萧萧也注意到他的憔悴。
“最近没休息好吗?”
她没忍住问一句。
“还行。”
他温柔地揉搓她的双手,“哈”的呵气,看上去有些孩子气,她的手很快的暖起来,忍不住笑了。
他忽然停下来盯着她看,猛地将她大力带到怀中。
他抱她非常紧。
“萧萧,对不起。”
…
“什么呢?”
“对不起…对不起…”
他飞快的重复,很轻很轻,却很痛楚。
“我不该来搅你的生活。”
…
“萧萧。”
“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好。”
“穆子宁很好…”他停顿很久,终于发出声音。
“别推开所有人。”
于萧萧的下巴搁在他肩膀处,唇畔浮起一抹似有似无的苦笑。
“你也是。”
“回去以后好好生活吧。人生这么长…”
你总能找到另一个阿蛮的。
…
那天他拦了辆的士送她,手撑在车门上避免她撞到头,看着她坐好,看着车子开走而后渺远不见。
他就站在原地,很久不动。
隔着车窗,于萧萧似乎看见他眼中有雾气。
又似乎只是错觉。
…
【权御天下】拍至尾声,余下的只有最后一场【阿蛮中箭】,从没用过替身的池疏不想拍这场。宋若与虽然不解,还是同意了,毕竟两人生死离别前都没能再见上一面,无须台词交流,阿楚马而来的戏份已经单独拍好,如今只要一个背影就可以,用替身也没有大碍。
于萧萧是懂的,他应该不愿意再场景重现吧。
而且她翻看拍摄日期——7.27。
那天正好是千山他们会离开的日子。
拍摄的剧情是阿蛮离开…而真实在发生的是,“阿楚”离开。
她苦笑。
…
拍戏前接到池疏来的最后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有风声呜呜,他的声音有些哑,却是在笑的。
他。
“我不会忘记你的。”
于萧萧的眼睛刹那间就滚烫。
她快速眨几下眼。
“我也不会忘记你。”
挂断电话以后,她朝着摄影棚走去。
而他朝着千山和瑞清走去。
天光乍破,悬崖峭壁上一片广阔,风声厉厉。三人盘膝环绕而坐,千山念起咒语,炙热的日头慢慢爬着峭壁升起,光越来越盛,而他二人的身体都渐渐雾化。
咒语声停。
千山松一口气,睁开眼睛,却发现池疏早已起身,在两三步远默默看着他们。
璀璨金光像是结界将他们包围住,二人身子已经几乎半透明。
他怒吼,却一动不能动。
“王上!!你难道没有饮下符水?”
池疏清楚看见他和瑞清眼中几乎是立刻迸出的泪水,对着他们,慢慢跪下。
三叩首。
““孤以年少,奉承洪业。一意孤行,感逆阴阳。食言而肥,愧对师长。上累于祖宗,下负于蒸庶。一切罪疚,在予一人。望二位老师回去以后,能扶持亲堂兄弟阿兰即位,尽心辅佐,孤之罪孽,罄竹难书。叩心泣血,望乞恕罪。”
最后听见的是千山痛哭喊出的,“你知不知道强留异世有何后果!!”
他抬头时,眼前已经空无一人,唯有哀哀的风,起舞盘旋。
他知道的。
可是,要他怎么抛下她走呢。
要怎样才能眼睁睁看着她因为他而第二次死去。
紫薇星动的话…有些事情,也是可以改变的吧。
如果能够救她。
那么,就算抹去他自己…也无妨的。
他靠在车旁抽烟,一地的烟蒂,终于还是忍不住再一个电话过去。
长久的滴声,没有回应。
应该是在拍戏吧。
他掐灭最后一根香烟,拍了拍风衣,走到车边,上车,启动,最后看一眼手机上她的笑容,握紧方向盘,冲着眼前不到二十米的峭壁。
油门踩到底。
…
七月天气,却要拍大雪纷飞里中箭。
造雪机和后期ps便必不可少。
连着cut了五六次,宋若与皱眉。
“萧萧,你今天状态不好?要不改天再拍?”
她摇头,额头上却渗出冷汗。
浑身都不舒服,心悸,对着一支轻飘飘的塑料假箭,她竟然战栗起来。
“没事,我可以的。”
调整光影镜头,补妆,整理戏服。
于萧萧又一次站在“鹅毛大雪”中。
场记“喀”的一声板。
“【权御天下】第八十七场 c镜 第七次! ”
“a!”
…
这一刻,在距片场不足五十公里的一处峭壁下。
轰然巨响。
…
不过是一只假箭,耳边却是轰隆一声,震耳欲聋。
胸口剧痛像被刺穿。
电光火石间。
记忆中那只冷峻淬毒的利箭在她眼前厉厉而来。
心都要炸裂开。
心口熟悉的痛感和尘封记忆中的破碎猝然重合…
喉头一阵猩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眼前是漫天的雪,冰冷的刺痛感从心口蔓延到全身。
光怪陆离,走马观花。
无数支离碎片仿佛被开一个缺口,裹挟着寒风大雪,凄厉而来。
绚烂白光中她看见楚珵迎着狂风马而来。
“阿蛮!———阿蛮!!”
他的声音那样清晰…那样痛楚…却又模糊的仿佛隔了山海…
隔了时空。
“阿楚…?”
嘶哑声音终于从她唇中漫溢而出…
…
眼泪毫无预兆的涌出…温热在脸上瞬间冰冷。
“阿蛮…你记得我了吗?你记起我了吗?”
“阿蛮…你不要死!!——求你!”
“阿蛮,不要离开我…你去哪里都好…不要离开我!!”
“此去不过半月,我会给你写信的….很快就再见了….你看你这个丫头,哭什么?”
“嗯…我会好好治疗的。”
“阿萧,你好好照顾自己。”
“我谁都不信,我只信你,你什么我都信!”
“丫头,我不会忘记你的。”
…
“阿楚…楚珵!!———”
记忆碎片如潮水一样残忍涌来。
光怪陆离,却又熟悉到好像昨日才发生。
一切一切,猝不及防,毫无余地。
她想起他最后一眼。
他眼中雾气…她扬长而去。
这是惩罚么…
…
…这是惩罚吧。
片场的人目瞪口呆看着于萧萧跌坐在地上。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宋若与冲上前去。
“于萧萧…你怎么了?!——”
他转身怒吼一声,“叫救护车!!”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电话,递水和毛巾,纷纷涌上来。
身旁有这么多人。
这么多人…
却没有他。
“阿楚呢?”
她一开口就是泪流满面,声嘶力竭,“阿楚呢!!?”
桌上的手机响起来,她推开宋若与冲过去接。
是一个陌生号码,一个陌生声音。
“是于萧萧姐吗?我们接到报警,断脊山这里发生了一起很严重的车祸……”
…
宋若与载着她朝断脊山风驰电掣而去,她疯疯癫癫,泣不成声,嘴角带血而又颠三倒四。
根本没有发觉他脸上的本来的焦急之色慢慢变为迷茫。
池疏闭上眼前的最后一刻,紧紧攥着那枚莲花佩,慢慢贴向胸口。
他的整个身子还卡在车中,警方已经开始切割车身,有专业的救护人员去和他话。
他喃喃,仿若梦呓,救护人员贴过去听,他声音极轻。
他。
“对不起。”
…
“头儿,人好像死了。”
年轻的女护士受不了那样惨状,眼圈一红,偏过头。
“死了?”
…
他们赶到时,正看见警车和救护车,还有一群人围在一起。
于萧萧冲上前去,睚眦欲裂,几乎是吼出声。
“池疏呢!!?”
“池疏是谁?”
“你们刚才不是电话过来吗!?”
触目所及,只有一群脸带迷茫的救护人员和几个警察。
没有血,也没有他们口中惨不忍睹的车,更没有那个人。
“我们电话了吗?”
护士摸着后脑勺一脸茫然。
“我们在这里干嘛啊?”
年轻警察跟着接了一句,“对啊,我们一大堆人在这里干嘛呢?”
于萧萧瞪大眼睛,转身去找宋若与。
“你!你刚才跟我一起听到了对不对?他们池疏开车坠崖,情况紧急,对不对!!”
“池疏?”
宋若与皱眉。
“池疏是谁?”
就好像一盆带着冰碴子的水泼头而下,于萧萧竟连身子都震颤起来。
“池疏啊!权御天下的男主角池疏啊!大明星池疏!你们不认识吗,你们不知道吗!!”
“权御天下是什么啊?”
“大明星吗,怎么我没听过。”
于萧萧尖叫着大笑,“宋导,我们刚才还在片场拍【权御天下】,你现在问我权御天下是什么??!”
“我们刚才不是在拍【奈何】吗?”
…
她浑身发抖,透体冰凉,她觉得在做梦,可一口咬在手腕上时却是满口腥甜。
很痛,却没有醒来。
余光中扫到不远处的一块碎石下面一抹红色。
她颤颤巍巍地过去看。
是那枚海棠红穗子的白玉缠枝莲花佩。
沾了灰尘,有了裂纹。
但她还认得。
是阿楚送她的那枚。
…
百度微博贴吧知乎豆瓣人人全部搜一遍,没有一点池疏的痕迹,没有一点【权御天下】的痕迹,就连【奈何】和以前他所拍过的其他所有剧,角色都被他人换掉。
电话给李姐,穆子宁,萱萱,oli。
他们都问同一句话。
“池疏是谁?”
她终于体会到心胆俱裂的感觉。
没有回家,她一路冲到市图书馆,横冲直撞到历史区,一本一本的翻,一边翻一边无声地流泪。
宋若与跟在她身后,问她怎么了。
而她终于找到那本书,哗哗翻开。
相当残忍的内容印入眼帘。
“楚本纪第七。”
“楚兰者,幽州人也,字玉生。其伯父楚雎,为周将林莽所戮者也。”
“楚兰少时,学书大成,学剑又成,力能扛鼎,才气过人,楚雎无子,喜兰才干,纳为义子。”
“年二十四即位,称楚幽王。”
她尖叫着哭出来,书本举到宋若与面前。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楚珵!!楚国的国王为什么不是楚珵!!?”
宋若与接过书看了片刻,蹙眉,“楚珵是谁?这个时代的楚国国君确实是楚兰啊。”
她知道的,她知道楚兰是谁。
他是阿楚的表弟…楚国的怀武将军。
可他不是国君,他不是国君啊!!如果他是国君,那阿楚是什么!?阿楚去哪里了!!
她低下头,忽然瞥见自己胸口刚才沾染的鲜血全然不见了。
眼睛睁大。
“血呢!?”
“什么血?”
“刚才我吐血了!衣服上到处都是,怎么不见了?”
“你别咒自己行不行,你什么时候吐血了?无缘无故吐什么血?”
“我肝癌晚期,吐血不行吗!!”
她的声音凄厉到刺耳。
而宋若与眼看着发怒了,“你什么时候肝癌晚期?开玩笑也别找这种!”
一个荒诞而又莫名其妙的猜想随着他这句话倏忽间冒出来。
她爬到他车上去挖出自己的提包,哗啦啦东西全部倒出来,隔层拉链拉开,是那一张叠成方块的纸。
一样是一张诊断证明。
上面触目惊心的字却变成了。
【一切正常】
没有癌症,一切正常。
这是梦吗。
她从怀里摸索出那块已经碎裂的白玉缠枝莲花玉佩。
这样冰冷,还有他的气息的。
又怎么会是梦呢?
往事一幕幕清晰残忍而来。
她想起那时候,师父时常哄她从阿楚嘴里套些话出来,她蠢的什么都跟师父。
他那样相信她,换来的结果却是机密被她毫无头脑的泄露出去,作战时受重伤,折损两万兵力。
所有人都怀疑她,他却还顶着昏聩的名声护着她。
无心之失就不是过错吗,就是因为她的无心之失,楚国两万男儿变枯骨,还连累他。
她还是蠢的以为一切都是误会,怒气冲冲地回去质问师父,又被他三言两语哄回来,她不信师父会利用自己,不信师父会骗她,但她也不再愿意用阿楚去试探那一份真心。
她去了师父应当让阿楚去的地方,中了那一箭。
那一刻她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些人并非在空口诬陷自己,她原来,确实是个细作。
被蒙在鼓里也好,被骗也好,她的确把不该的话告诉了师父,楚国在那场与赵国的战役中惨败,是因为她。
临死前她想起自己竟还腆着脸叫阿楚相信自己,觉得这一切残忍的可笑。
被如兄如父的师父利用陷害致死,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那一刻她是解脱了的。
死了才好,如若不死去,她又怎样开口跟阿楚解释?
她没有脸面再面对他了啊。
原来当初在【寻梦家族】抽到秦桧卡片绝非偶然,她确实就是那样一个祸害。
想起【权御天下】的剧情。
阿蛮死后,阿楚病骨支离,郁郁寡欢,此后十年都生活在内疚之中。
如果当初她能够拼着一口气告诉他,她就是那个细作,当年她死,不过罪有应得,他也不会痛苦内疚这么些年。
以至于在这一世,对她所最多的,竟都是对不起。
而她却不能够早一些想起来,不能够亲口告诉他其实他从未做错任何事。
……
究竟是谁对不起谁。
这个惩罚来的太过突然而惨重,于萧萧满腔痛楚,几乎窒息到晕眩。
眼泪糊了满嘴满脸,张口就是失声痛哭。
“阿楚,你竟残忍到连一处凭吊之地都不留于我….”
她很想再见他一面。
亲口告诉他,错的人从来都是自己。
可要往何处寻。
山盟犹在,锦书难托。
再无处托。
……再无处。
作者有话要:参考了许多的 罪己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