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66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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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月22日,柳园渡,此处距张国纪居住的柳园仅数里。官道爬上黄河大堤,又爬了下去,爬向岸边的摆子船,满篷梢,漕船。满篷梢的篷,指的是帆,但帆谐音翻船的翻,所以船家忌讳这个帆字,一律改用篷字。

    大船周围满是车轿与官兵,还有些仆佣模样的人。岸边,方头方脑的摆子船学名秦船,此船在船尾两舷各置一支大橹,行船时两支大橹摆来摆去,故名摆子船。而满篷梢则是大帆船,上面坚起两张硬帆。摆子船与满篷梢都是千石以上大船,以后世的眼光看也就一百吨的载重量,而岸边的几艘漕船则要些,漕船是按标准制造的,多是五百石载重。

    开封距黄河南岸十余里,黄河由开封向东南流淌六百里到徐州,而后世的黄河是不经过徐州的。黄河到了徐州,再由徐州向东南流淌四百里至淮安,这四百里是京杭运河的一部分,在各种野鸡刊物上,陈述徐州到淮安这段黄河的野鸡文字汗牛充栋,大同不异,因为这段黄河关系到漕运。而陈述徐州到开封这段黄河的文字几乎没有一篇,因为这段黄河水流湍急,航运艰难,又不在两京之间的漕路上。所以大明开封的3万人口是奇迹,因为开封的黄河不在商道与漕路上,大明的开封就等于没有高铁,开封能维持繁荣,多半是周王宗室的原因。而由开封西行二百里,到了荣泽,黄河突然变窄,水流更急,几乎就不通航路了。

    柳林渡的河面宽达六七里,对岸不见牛马,宽,且水流湍急,明河水很浅,此时的黄河已经是地上河了,河底高于陆地,河床上是厚厚的泥沙。黄淮平原是黄河泥沙造就的,从这个角度,黄河的确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但是黄河造陆的代价是几千年的水灾,滔滔黄流是中华民族的**,也是中华民族的泪水。也就可以忍受了。黄河之所以难治,是因为治理的不是水,而是沙,在黄河中下流,没有什么黄河河道,黄河所有的中下流河道都是抢夺其它河道来的,就这段开封到徐州的河道,原先是古汴水,并不是清明上河图中的那条汴河,那条汴河在黄河以南百里处,已然被黄河泥沙湮灭。几千年来,黄河不断改道,抢夺其它河流的河道,再用泥沙湮灭它,然后再次改道。所以在黄河下流,黄河没有自已的河道,有的只是不停地抢占,湮灭,与改道。反之,黄淮平原上没有一条河,没有做过黄河的的河道,但是其中的大多数都被黄河泥沙湮灭了,湖泊也是,黄河也在不停地在制造与湮灭湖泊,巨野泽,梁山泊,微山湖,骆马湖,等等。

    摆子船的楠木船体下立着几位大人物,正在话别。着二品锦鸡补服的是元默,穿道袍的是张纪纪,明代的道袍是读书人的装束,并非指道士的袍子,还有个一身紫衣的人物,这一身紫上面绘满了龙形图案,这叫飞鱼服,是皇上赐给二品以上官员的。穿飞鱼服的人约五十年纪,肤色白晳,仪态雍容,乃是世子朱恭枵。时才,元默与刘洪起向他行了跪拜大礼,不过他还知趣,连忙掺起了元默。他之所以知趣,是因为不要他朱恭枵,就是连周王朱肃溱都没有实权,甚至都不得出开封城的,20天前周王朱肃溱派人快马入京,得到崇祯特许,派世子到凤阳祭祖。

    这时,元默道:“伯爷雅负时望,仰体圣心,勉力王室,不计舟车劳顿——”。张国纪打断道:“残躯自知驽顿,不堪任使,唯有不惮狗马之劳,怎似元大人踔厉风发,孜孜求治,我看元大人气色,还需努力保重要紧”。元默叹道:“铅价未偿,漕粮未输,宗禄并征,河虽未决而岁歉,兼之贼寇”,到这,元默意识到宗禄并征一句,岂不是在世子,不由尬尴尬起来,他冲朱恭枵问道,听闻王爷病了,是甚不可起之症?朱恭枵道,世叨荣宠,父王每常,不忍坐视贼寇饱飏,孝子节妇纷遭显戮,有心可呕,无力可驱,一半是心病,每日在床上持诵大悲经罢了。朱恭枵这话,有心可呕也就罢了,无力可驱在甚,兵权?此话一出,元默与张国纪微微色变,朱恭枵歉意道,瞧我这嘴,无补于纲常名教,却要波累二位大人。

    时代的浊流滔滔东向,刘洪起立在硕大的船头上,看着元默越来越远,他挥起右,向元默招了招,却不知要什么。“东桥,愿你从此贤名大起,天下欣欣然而传焉!”,元默叫道。刘洪起闻听,莫名难过,他是一个见不得离别的人,虽然可能只是短暂的分别。在船舷的另一侧,朱恭枵望着北岸的太行堤吟道:黄河南下势如奔,十万官夫塞复开。黄河南下夺淮,过了开封便趋向东南,黄河南下势如奔,也勉强可以是南下。只是顺流南下易,溯流北上难,夏秋发大水还要停航。

    顺流而下,船势如奔,到了黄昏时分,河道忽地向南折转,右岸出现一座县城,张国纪立在船头道,兰阳已过了,这是仪封,再行八十里便是考城。刘洪起心道,河南怎么没有兰考县,莫非是兰阳与考城在后世合并了,通称兰考?还将夹在中间的仪封县也合了进去,三县合为一体,看来黄河南岸的县城很密。这个思虑却无法与张国纪交流,只能看着周王府的一个校尉,将瓦片投向一河的波光粼粼。张国纪看向刘洪起,问道:你可知上番寻你上凤阳做甚?刘洪起回道:待哄了俺去,要断送俺的残生。张国纪闻言大笑。

    这时,一个四五岁的孩,背着红葫芦,怯怯地上前,奶声奶气地道:“俺爹叫俺多拜上大人,通没有什么相待,问今黑是吃钱串子还是吃弯弯顺”。钱串子便是面条,弯弯顺便是饺子,这样叫是讨个吉利的意思,以土匪和船家的迷信多,这是两个高危行业。却将张国纪与刘洪起逗笑了,张国纪由袖中摸出一个金豆子赏与孩,金豆子乃是宫中之物,那孩接过金豆子,立时跪下给张国纪磕了一个头。张国纪越发欢喜,正欲抱起那孩,一旁,周王府的校尉道:“你爹待不来么,这颗豆子也值五钱银子,去叫你爹做黄河大鲤鱼,再叫你爹娘齐齐地出来叩谢,装那王八腔,差个孩来糊弄,甚钱串子,这是承待国丈爷哩?”。张国纪看向那校尉,怒道:“通没有王法了”。那校尉噗通一声跪在张国纪面前。刘洪起冷笑一声,抱起孩,又立时换做真心欢喜,问他背着红葫芦做甚,年纪,莫不是在装铁拐李。张国纪在一旁解释道,这是怕孩落水,船家的孩都背着个葫芦,原来是当救生圈使的。

    暮色中,在数十个纤夫的拖拽下,岸边一船大船艰难地朔水上行,一日不过行二十里。张国纪道,若是上行,斗钱运斗米,历来东西漕运都不通达,不然江南的粮米直达山陕,赈济陕中,也就没有流贼之祸了。刘洪起闻言动容,按张国纪的法,大明又是亡在运输上,亡在黄河运道不畅,这是一个全新理论。张国纪看向刘洪起,道:“闻元大人言,先生是个耻为凡夫的”。刘洪起闻言,道了一声惭愧。张国纪叹了一声,道:“大明如今是四面漏风,不东虏流贼,亦不水旱灾荒,只讲这吏治,民或种无税之田,或起无田之科,胥吏轻重其,人情大扰,州府每有新官上任,亦不能痛断前奸,甚有那恣贪任酷,斯文败类为官。卫所早已崩败,所为无非冒名影寄,买闲卖闲,不堪战,换作营兵,朝廷却养不起,种种败政,还望先生以百姓为重,扶颠持危,多所建白”。罢,二人一时无言,刘洪起想了想道:“时才伯爷不能痛断前奸,的是科甲出身的官不能痛断胥吏之奸,胥吏多非读书人,连个秀才也考不起,只会把持官长,群用事。何不让读过圣贤书的秀才充任吏员,一来作养了秀才,国朝养士二百余年,作养的多是进士举人,秀才却甚是贫寒,二来肯读书考得起的,行起事来,毕竟与那般胥吏不同些”。

    张国纪闻言,想了想,道:“皇上如今只重武痒生,令各县开武学,崇祯四年武举会试,又钦点了武壮元”。原来大明重文轻武,只有武进士而无武状元,崇祯四年崇祯钦点了王来聘为武状元,是大明第一个武状元。

    这时,船老大勿勿跑上来,躬身立在张国纪身旁,道:“恕人差了礼数,松松啦啦地忘了上来施礼,简慢了伯爷,承待不周,酒肉尽有,昨日为祭大将军还上了一腔羊半头猪”。大将军便是桅杆,是船家经常要祭拜的。张国纪道:“随意吃些,有什么打紧,莫非有人歪缠你?我问你,官府开发的船钱可够?”。船家怯怯地道:“若是几位大人坐到淮安,不瞒伯爷,这一路不必打点弥缝钞关,光棍也不敢来诈害,船上载了些土仪,到淮安也还能换些银子,可几位大人只到徐州,过了徐州这船上载的土仪总要失却一半,那六十两船钱——”。

    张国纪道:“坐了你的船,船资未给足,还要累着你的酒肉,要吃甚酒肉,定是周王府的校尉,这起子光棍是肯忍饥的”,罢往底舱去了,刘洪起将怀里的孩还给船家,也跟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