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剑啖炎(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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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那问话声, 林清桓从地上微微起身,见翟天音朝自己点了点头, 便朗声道。

    “神将大人,您可还记得,两千年前, 朱雀心湖的殷落?”

    “朱雀心湖?殷落?”那虚影重复着,似乎在思索。

    林清桓从地上捧起那白瓷碗, “她就在这儿。”

    他徐徐踱步上前,将那白瓷碗放到了鼎前的供台上。

    瓷碗中灵水汪汪, 一尾蓝色鲤鱼,正毫无所觉, 无忧无虑地其中追逐着自己那漂亮的尾鳍。

    林清桓看着这碗中的鱼, 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轻轻道,“她让我与您, 有一条鱼,在人间,一直思念着您……”

    “殷落……”

    九重天上, 拄剑斜坐在天宫门前白玉琉璃阶上的银袍将军看着眼前幻化出的人间景象, 思绪却飘出了九霄云外, 回到了千年前, 朱雀境内,那有着“澄澈可见心”美称的湖泊边。

    少女银铃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谢谢你救了我, 你长得可真好看,你是什么人啊?”

    “……喂,你怎么不和我话吖?”

    “你是在找东西吗?你在找什么?出来,不定我可以帮你,我可是很早就在这儿待着了。”

    “我在找一把剑。”

    “一把剑?这里离朱雀废墟很近,那里有好多好多剑,你随便拿啊。”

    “不,我在找这里最强的剑。”

    “最强的剑?剑哪有强不强的,我只听厉害的人,从未听过厉害的剑。”

    “人?你谁?”

    “这里以前有个很厉害的人,他是朱雀国的王,他曾经率千军万马一举荡平玄武十四原,鸿门宴一剑斩首白虎国皇帝,单骑突围虎跳峡,险些就统一九州了,可惜,最后在青龙之战上陨落了。”

    “你的那人,他的剑,可是通体漆黑,迎光透着朱红云纹?”

    “确实是一把黑剑,不过有没有纹我不知道,传那把剑冒着熊熊黑烟,可以将人的灵魂燃烧殆尽!……不过谁知道呢,都是以讹传讹,真正见过那把剑的人都死了。”

    “那把剑在哪儿!”

    “唉,你……你别离我那么近。”

    “……抱歉,在下失礼了。姑娘,你可知,那把剑如今下落何处?”

    “糟了,刚刚一紧张,我就忘了!这可怎么办,你不知道,我们这些水里出来的,记性都不太好……你,你要不再吓我一下?不定这样我就又想起来了?”

    “……”

    “姑娘,还不知该如何称呼。”

    “啊,我刚化形,还没给自己取名呢!要不你给我取一个吧?”

    “既然如此,叫你殷落可好?”

    “殷落,殷落……好啊,我喜欢这个名字!对了,你叫什么?”

    “在下殷离。”

    “殷离?也很好听!你是天上来的吗?天上是什么样子?一定很美吧,真好,我也想去天上。”

    “那便勤加修炼。”

    “啊,那我要修炼多久?”

    “少则五千年,多则无穷尽。”

    “啊……那么久,那,那你能不能带带我,就把我揣进你的衣襟里,让我到天上去看看吧。”

    “不可,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凡物上界,须臾即死,天人有别,不可逾越。”

    ……

    “这玉髓可以护养你的神魂,令你可以离水修行。”

    “这上面的鲤鱼好像我!真有意思,你从哪儿得来的。”

    “……街市上,无意间碰到的。”

    “哪里的街市,还有这等神物!我也想去看看。”

    “……不必多问。”

    ……

    “我该走了。”

    “走?可你还未找到剑。”

    “我已在人间徘徊太久,魔剑杳无音讯,我必须去别处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

    “你修为太低,无法跨过三界桎梏。”

    “那……你还会回来吗?”

    “或许。”

    “你可一定要回来啊,我……我会努力修行,努力飞升,我还会一直在这里等你,你答应我,一定要回来,好吗?”

    “好不好,殷离?”

    “……殷离?”

    “神将大人?”

    殷离回过神,看向灵力幻化出的景象。

    “魔剑出世,怨气不减当年,殷落姑娘为了人间大义,以身殉道,老朽竭力护之,只能救下其元神。”

    殷离看着那尾蓝色鲤鱼,“可有地方安置她?”

    “敝宗灵照峰有一天池唤做聚灵池,乃是钟灵毓秀之宝地,灵气富余,殷落姑娘在此处,若能颐养千余年,不定可以重新修成人身,恢复记忆。”

    “好生照顾她。”

    “这是自然,只不过那魔剑被我宗镇压已久,积怨已深,却又霸道无比,无人能敌,若是施以全力,我宗必将迎来灭顶之灾,山河颠覆,灵脉断绝。恳请神将大人助吾神剑宗一臂之力,铲除妖孽,恢复天道秩序,以庇人间于危难之中。”

    翟天音对着圆鼎上的虚影,恭敬道。

    想起那把寻觅多年未得踪迹的魔剑,殷离双目半阖,语气微冷。

    “啖炎剑,它在哪儿?”

    “大人稍安勿躁。”白发老人徐徐道,“啖炎剑灵狡诈无比,行踪诡秘,但老朽有一拙见,或许能将其引出来。”

    ……

    宋云胤在练剑。

    张良绍化作人形撑着脑袋坐在石桌上,一边看着他舞,一边嗑瓜子。

    张良绍是看见过他的剑法的,宋云胤的剑是杀敌的剑,一点花招都不讲,就像他这个人似的,招招致命,势如破竹,凌空一点,正中眉心。

    “……”

    张良绍噗的一声地吐出一枚瓜子壳儿,面无表情地伸出食指和中指,拨开他自己的本体。

    “你舞的剑,比你的人还无趣。”

    “并非剑舞。”

    宋云皱眉,他是认真在练剑。

    “一丝杀伤力也无,纯粹只能拿来看,不叫舞剑叫什么?”

    张良绍毫无顾忌地戳着某个“灵根尽废”的人的心窝子,拍拍手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桃树下折下一根桃枝,没有一点心软地将上面的桃花拈掉,只留下一根光秃秃的树枝,然后转过身来。

    “我舞给你看看。”他掂了掂树枝,朝着白衣剑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一边去。

    宋云胤不语,竟然果真乖乖往边上挪了几步。

    难得两人没有剑拔弩张,可见宋云胤对剑道的喜爱是真的。

    他站在石桌前,看着桃树下红发红眸、一袭黑衣的男子。

    啖炎本身就是剑,他对剑的领悟又是怎样的?

    下一刻,他就明白了。

    当张良绍拇指微挪,以执剑的手势抬起桃枝的那一刻,那桃枝好似就成为了他手臂的一部分,和他整个人的凛然气势合二为一了。

    花瓣翻飞落如雨,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杀气若有若无,似隐似现,剑法忽柔忽刚,欲动又止。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剑灵凝神一剑,朝着他直直看来,那一刻的眼神果真如同骄阳一般,耀眼又夺目。

    宋云胤瞳孔微颤,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张良绍腾身一转,杀机一锁,朝着他袭来。

    宋云胤眼神一凛,身体的反射快于大脑,朝着一旁侧身,同时横起手中长剑,以剑身格挡。

    嚓!

    桃枝与银剑直直擦过,落下的木屑表面竟燃起了几点火花。

    张良绍一击不成,就势旋身又是一剑反手劈来。

    宋云胤不退反进,与那桃枝擦肩而过,手中的长剑一立,斜斜削去半根桃枝。

    张良绍节节逼近,不肯罢休,那桃枝被削了又削,直至最后,只剩个木桩握在手心。

    他斜倚在石桌上,半支着身体,垂眼看着那抵在自己脖颈上的银色长剑,一声轻笑,干脆拂去那一桌子的瓜子皮,让自己躺倒在了桌子上,将遮挡面容的长发拨开,露出那一双显眼的赤眸,夕阳西下,斜阳余晖在他的瞳中染上一点金色,分外明亮。

    “你可尽兴?”

    宋云胤此刻气血浮动,心绪有些紊乱,张良绍抚上他的面庞时,他竟然一时间没有避开,只沉沉凝望着他。

    美人如剑,雪肤玉肌,双目似血,朱唇黛眉,一袭黑衣,披散如烟。倾国倾城,应当如是。

    张良绍仰望着凌霄首徒那张因他微微动容的俊美面孔,微微张口,无声道。

    吻我。

    ……

    宋云胤胸口微微起伏,手中的长剑未曾松开,可却离那赤色双眸中的自己的倒影越来越近……

    “云胤师兄!”

    远远传来少年不谙世事的嗓音。

    美梦顷刻醒来,旖旎的气氛随着剑灵化为黑雾散去。

    “云胤师兄!”身影越来越近,莫子轩那翠绿的身影出现在宋云胤视野中。

    “何事。”宋云胤早已换回了那泰山崩于前也不会变色的万年面瘫脸。

    “师兄,我见你近几日好像总是闷闷不乐,正好我在墨阁领了一个集书的任务。不如,我们下山散散心吧?”

    莫子轩一脸热忱,挥了挥手中的任务卷轴。

    “不必。”

    宋云胤不假思索,一口拒绝了他的好意。

    作者有话要:  子轩啊子轩,你可知道你断了什么好事?

    唉,本来应该让绍绍和云胤点正事的,但是他们两个一单独在一起好像就只会【是亲骂是爱】一个项目了_(:з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