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反应就是想问一句, “亲，你是怎么知道的？”。

    但是一旦这么一问, 不就等于不自招了么……

    在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朱雀王的试探前，他必须要死不承认才行啊。

    来吧，金人之魂, 燃烧起来！

    张良绍轻笑几声掩饰过去刚刚眼中的震惊，“王真是会笑……臣妾这些年与大王几乎日夜不离, 难不成大王还没有认清臣妾是个怎样的人么？”

    百里云凛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孤自然很清楚孤的王后是个怎样的人。”

    “但啖炎剑灵是个怎样的人, 孤却不知。”

    张良绍脸上的笑容减下去，他身形一晃, 蹙起着眉捂住胸口, 脸上的委屈表情不似作伪。

    “到底是何人在向大王进献谗言？这等荒谬之语，王放在以前，绝不会拿来责问臣妾……莫不是连年征战, 连王对臣妾的心都变了……是了，臣妾总觉得，王回来一次比一次冷淡……王若是厌弃了臣妾, 直便是了, 何必找那些由头……嘤嘤嘤……”

    道最后, 他拿袖子遮住眼角, 欲语还休地抿掉几滴鳄鱼的眼泪。

    出现了！无理取闹反咬一口的嘤嘤怪！

    对抗这种抗性极强血皮极厚的怪物，必须单刀直入，招招连环, 将其至僵直状态。

    “孤没想到，王后竟还是个妙手丹青，能将自己的画像绘得如此呼之欲出。”

    百里云凛一摆手，将摆在摇篮一旁的卷轴扔到地上。

    散开的画幅在地面上自顾自轱辘滚开，露出一张倾城绝色的脸。

    张良绍头皮都麻了，这么细节的部分，怎么会被他发现的卧槽。

    不管了，反正就不是他画的，明明就是用幻术化的好吗……

    面上他只是盯着那幅画怔忪了一会儿，马上换上一副比窦娥还冤的悲愤表情，气得呼吸都不连贯了的样子。

    “……这不是玄武使臣拿来的那幅画吗？王怎会怀疑是臣妾画的，这……这简直不可理喻。”

    百里云凛只眸色深沉地拿着张良绍最怕的那种“有本事接着装别让孤把你戳穿”的表情继续看着他道。

    “不仅如此，王后还文武双全，在玄武王城脚下，战俘突袭，竟一人剿灭了营帐里的十余人。”

    “嗝！”

    吓到倒吸一口凉气不慎把自己噎到的张良绍了个哭嗝，“……那不是那位将军的功劳吗？那天臣妾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见帐边一声暴喝，好生害怕，只见眼前一片寒光袭来，幸亏那位副将及时赶来，否则臣妾恐怕就再也见不到大王了……”

    百里云凛完全和他鸡同鸭讲，耗尽耐心，送出最后一击，“那日，在虎跳峡中，孤看见的人影，是你吧？”

    张良绍眼中一片迷蒙，二十年的戏精经验终于累积圆满，爆出了一个fever，他完美地将一个不知情者演绎到了极致，面上有层次地展现出茫然，惊讶，顿悟，感动，忍耐，羞涩，伤感的表情，层层过渡，丰富变化，令人拍案叫绝。

    “王，原来对臣妾如此用情至深吗……”

    美人含泪，面带忧郁，朱唇微动，嗓音潺潺。

    “……”百里云凛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看来，必须要用到那一招了吗？

    在怪物僵直后，使出暴击，将血条直接空。

    来了来了！张良绍紧张地捏紧衣袖，还有什么大料要爆！全部讲出来老子不在怕的！

    咬死不承认！

    噌！

    张良绍余光一动，便看见某人拇指已经推开了剑格。

    魔剑出鞘，乌黑的剑刃朝着某人直直劈去。

    张良绍瞳孔一缩。

    居然直接出手了吗？

    没办法了，都已经装到这儿了，干脆出点血吧……

    他闭上眼睛。

    噗哧！

    锋利的剑刃刺入血肉之后，发出一声钝响，一条血线迅速将剑刃中下凹的血槽渐渐填满。

    咦？原来用本体扎自己真的不痛呢？张良绍偏了偏脑袋。

    [恭喜玩家，[消灭NPC 000]任务完……]

    慢着！

    慢着！

    慢着！

    唉唉唉唉唉唉？！！！！

    百里云凛单手握在剑柄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在他面前的青年睁开眼睛，一脸惊慌地朝着他扑过来。

    那双眼瞳，漂亮得好像阳光反射下的红石榴，晶莹剔透，如他梦中所见得一般美好。

    “你是不是疯了！”

    张良绍扶住百里云凛踉跄的身体，将他插在胸口的魔剑猛地拔了出来。

    再晚一步，他的本体就会将百里云凛身上的修为吸光了，紧接着便是他的生命力，他的神魂。

    到时候，天王老子都救不回来！

    百里云凛伏在他的身上，他身上的盔甲极沉，还颇为割手，张良绍撑不住他，见他止不住地下滑，只好与他一起跪坐到地上。

    百里云凛面无血色，看着半抱着他的人动了动苍白的嘴唇，语气平静地陈述。

    “你就是啖炎。”

    “是！我是！我是！我是啖炎！你是不是傻！”张良绍表情又气又恨，不知道是在恨自己还是气某个固执如死牛的人，“你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朱雀王唇梢微微提了提，抬起逐渐黯淡的紫色眼眸看他，“你为什么要救孤……孤死了，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

    记忆中的某个人影和眼前的人的脸庞逐渐重合，相似的神情令张良绍止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死了，与你何干？

    ……

    像是无形中有只手在精妙地编织着这重复错杂的命运线，戏剧性的巧合却恰是令人为之断肠的点睛之笔。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骊山雨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我不想要你死。”

    他捧着他的脸，闭上眼睛和他额头相抵，无处安放的透明水珠从他的眼睫滴落，直直坠地。

    一声低笑从面前传来，温热的气息吹拂在他的唇边，逐渐微凉。

    明明是笑，却像一声叹息。

    “要杀孤的人，不正是你吗？”

    “阿绍……”

    那一刻，张良绍才意识到。

    原来在那双紫色的眼中，自己是完全赤-裸的。

    他什么都知道。

    ……

    作者有话要：　　唉，允悲。

    就虐一章，虐好就收（其实莫名还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