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妃丹颜(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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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王, 你不会还不算服输吧?”佘黎拿剑指着面前的男人,略有些为昔日挚友惋惜, “可惜你一开始便选定错了路,若你没有被魔剑蛊惑,堕入魔道, 或许我还可以考虑将你归入麾下……”

    百里云凛低着头,紧紧攥着手中的红色发穗, 紫色的眼眸深沉得如烟如雾。

    他张开口,低低呢喃着。

    “他过, 我一定会是活到最后的那个人……”

    “你什么?”佘黎没有仔细听清。

    “他过,要我带他看尽四海山河……”

    这次佘黎倒是听明白了, 他皱起眉, “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对那个妖孽念念不忘?”

    岂止是念念不忘……

    孤走到这一步,还不都是为了他吗?

    暗又何妨?光又何妨?

    真又何妨?假又何妨?

    只要能看到他笑得肆意张狂。

    纵然千疮百孔, 又有何妨?

    百里云凛把发穗系在腰间,缓缓抬起头,他的左手手心虚虚握了握, 似乎要在空气中抓住什么, “孤早已答应过他……”

    “这天下……”

    “还有他……”

    “孤都要!”

    明知道此时这人已经是强弩之末, 佘黎却为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如同沸水般不断升腾的气势感到胆寒。

    不……不对, 这时候还燃烧修为,会走火入魔的!

    “极光剑!拦住他!”他大喊一声,手中长剑一声清越嘶鸣, 剑身缠绕的闪电朝着面前的朱雀王蜿蜒而去。

    而那个一身玄铠的男人却好似没有察觉到痛苦一般,抬起右手使劲握住了向前推进的银色剑刃,强行阻止了佘黎的动作,同时头也不偏地朝着一旁张开了左手手心,动作娴熟地仿佛已经演练了成千上百遍,他那沉重的嗓音中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然——

    “剑来!”

    佘黎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葬剑谷望去。

    似乎是作为回应,下一刻,一道与众不同的闪电从乌黑的云层中出现,那白茫茫的一击,几乎撕裂了整块天地。

    “这是……”

    佘黎瞪大眼,几乎是同时,他感到面前的人的境界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上蹿升,竟然一跃就到了和自己平齐的地步,并且还在逐渐赶超,朝着看不透的方向发展……

    不,不可能,大乘期已经是人界至境……再往上,除非是……

    渡劫期!

    这家伙,怎么做到的?!

    那白色的闪电一道又一道出现,每一道都正好击在荒芜的雪原中央,乱风呼啸,金色大印若隐若现,那把纯黑的上古长剑四周,爬满了龟裂的冰纹,并以奇快的速度向外蔓延。

    在悬于半空的五位剑修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魔剑上盘旋不止的黑色火焰像是时间倒退一般猛地收回了剑体之中,紧接着轰地朝外冒出一片白色焰浪!

    而那把剑则借着气浪一举脱出了冰层,剑刃上的黑色伴随着冰棱一起脱落,露出光耀夺目的银色光芒。

    “噗!”

    魔剑……不,应该是自行转化为仙剑的啖炎一举挣脱了封印,五位剑修同时喷出血来,阵法被破,他们百年修为毁于一旦不,灵根也反受影响,很有可能此生再也无法修炼。

    其中最为严重的便是已经受过一次重创的翟天音。

    “怎么可能……这妖孽,竟然能够将魔气自行转为灵气……”

    紧接着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顿时面色一变,不顾自身伤势如何,朝着天边强行运功喊道,“黎王殿下!心身后!”

    “什么!?”佘黎一惊。

    “错了。”冰凉又轻慢的声音从他耳畔缓缓响起,“是心身前。”

    白发剑灵一边着一边抬起眼来,越过佘黎的肩膀,看向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扬起一抹微笑。

    百里云凛的左手,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把三尺长的剑。

    剑柄雕着墨色蟠龙,剑身银白,上有镌刻其名,啖炎。

    长剑辅一入手,那个杀伐果决的男人便就着这个姿势,将手中的长剑直直送入了没有防备的青龙王的心口。

    银剑穿胸而过,那道本该被一同袭击的朱红身影却蓦然消散,转而聚集在那个身穿暗金铠甲的男人身边,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

    “唔嗯……”

    身穿青甲的王闷哼一声,怔怔地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穿透他心脏的银白剑刃。

    雪白的火焰,看上去寒冷无比,可是却极烫,烫到灵魂都要被灼伤殆尽……

    银白的岩浆沿着伤口灌入他的每一条经脉,覆盖每一寸肌肤……

    “啊啊啊啊!”

    佘黎终于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惨叫,朝着地面落去。

    他朝着天穹伸出手,露出希冀的表情。

    “救……救救本王……”

    只可惜,他没能得到任何一个人的施救,他的士兵在地上鞭长莫及,他的救兵各个遭受重创,自顾不暇,而九天之上的神,则始终未曾将眼光落于这一片土地。

    天命所归,归于天命。

    最终,佘黎只能在不甘和茫然的眼神中,跌落在他所曾经拥有的那一片土地上,粉身碎骨,灵魂化作一个个白色的光点,没入啖炎剑的剑槽之中。

    白发剑灵带着身旁的男人慢慢落到地上,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带着笑意,眼中却没什么温度,只漫不经心道。

    “陛下这一词,是属于我家云王的。”

    “不!王!”

    一声悲恸万分的呐喊响彻云霄,最后关头,翟天音竟然不顾身体反噬,挥舞着那把天穹剑虚影朝着百里云凛不管不顾地刺来。

    “够了!”

    一道白光将那紫金色的电龙一分为二。

    风涛动地山海秋,一剑啖尽十四州。

    张良绍冷眼看着翟天音面色怅惘地跪倒在地,听着系统那边传来主线任务完成的声音,面色淡淡。

    他伸出手,从那缠绕着电光的剑刃上慢慢摘下身旁男人鲜血直流的手,在手中摊平,掌心轻抚其上,冒出温和的白光。

    “阿绍……”

    温柔又认真的语气在头顶响起,脸侧的碎发被人轻轻捋到耳后。

    “孤答应你的,孤做到了。”

    张良绍看着百里云凛掌心的伤口在自己的治愈中慢慢愈合,这才抬起头,在那双恢复成黑黢黢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满头白发的身影。

    真是狼狈啊……这个样子……

    他笑了笑,“王让我来,我也做到了。”

    最后一道剑符已然消去,现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契约,已经失去了效应。

    百里云凛从腰间拆下那道红色发带,替他抓出一缕头发,熟稔地编成几股。

    白发间几缕嫣红,衬得那人更加肤色如雪,唇红齿白。

    张良绍眨了眨眼,起那个老问题,“我美吗?”

    “山河为卿失色。”

    男人的声音如磁石慢磨。

    白发剑灵愣了愣,笑若冰雪初融。

    他抚上男人那张英俊的脸庞,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是要就这样将他的容貌一丝一毫地镌刻在深深的脑海中。

    “我们,会再见的。”

    男人眼中眸光一晃,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剑柄。

    “王可还记得,臣妾曾问过王,若在彼世相逢,容貌全非,乡音亦改,当何如?”

    张良绍环住他的腰,将脑袋放在他的颈边眷恋地轻轻蹭了蹭,“王不用担心,臣妾会替王记住所有的这一切,带着回忆转世投胎,臣妾一定会率先找到王,到时候,可要王履行自己的诺言。”

    一只温热的手掌摁住了自己的后脑,脸颊边的喉结微微震动,张良绍听见那人郑重地回答,“嗯,孤答应你。”

    “就像这一世一样,孤一遇到你,就会爱上你。”

    张良绍眼眶一热,闭上眼睛,嘴唇颤了颤,“谢谢你。”

    [七,退出游戏吧。]

    [张良绍,你确定吗!这可是大好的机会,百里云凛已经没有反击之力了!]

    [不用了,我选择放弃任务,退出游戏吧。]

    [……]

    系统再次陷入沉默,张良绍皱了皱眉,没有再话。

    下一刻,他的身影边缘开始模糊起来,一缕缕白烟从其中飘散出来,在空气中蒸发。

    [张良绍,你居然把修为给散了,你疯了吗?!自杀是要倒扣经验值的!]

    [我了,我要退出游戏,你没听见吗?]

    [你什么?]

    张良绍冷笑一声,[我后来才明白,宋云胤的,‘不要相信他’,的是‘它’,而是你吧?]

    [……]

    [虽然我想不通,但他的,‘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以外,他可以死在任何一个人手上’,应该才是这场游戏的关键吧?你诱导我杀死他,到底有什么好处?]

    系统的声音依旧如同以前一般毫无起伏,[你怕是玩游戏玩入魔了,NPC000只是主系统操控下的人工智能,他的台词是不可能超过这一个关卡的背景限制的。]

    [到底是我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等我出去就知道了。]

    意识逐渐模糊,脸庞边温热的知觉逐渐消失殆尽,张良绍第一次如此安详地感受着死亡的到来,很快,他便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玩家自杀,扣除经验12000点,正在退出游戏,请稍候……]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那状似平静的机械音中,似乎暗含着某种不甘心……

    怀中的白发剑灵化作袅袅白烟,消散在空气中,一身戎装的俊美男人睁开眼睛,看着这个从边缘开始崩塌的世界。

    地面上的军队动作戛然而止,死去的,活着的,一切生物紧接着消失了。

    如异兽般黝黑的山脊,似血脉般流淌的江河,苍黄的土地,灰蒙蒙的云,化作绿色光点,伴随着破碎的声响,坠落无尽的虚无。

    男人的眼中无悲无喜,世间万物,于他眼中皆为蝼蚁,那至高无上的眼神,真的如同神明一般倨傲。

    但他开口时,却语气缱绻。

    “我等你,来找我。”

    那低沉缥缈的声音,成为了此方世界最后存在过的东西。

    ……

    黑色的游戏仓缓缓开启,最上层的玻璃盖逐渐褪去颜色,变至透明,平躺在其中的俊秀青年眼睫微颤,缓缓睁开眼睛,两行透明的液体伴随着他的动作从眼角流下。

    刺目的天光令眼瞳微微收缩,张良绍撑着仓壁慢慢坐起身,身体四处传来前所未有的虚弱和疲倦感令他感到有一些疑惑。

    手背上传来微微刺痛,他抬起手,看着静脉上插入的留置针,张了张口,发现喉咙干哑到不出一句话来。

    身旁传来节奏沉稳的嘀嘀声,他转过脑袋,听着脖颈传来的咔咔声响,看向身旁的心电图仪。

    然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身旁全然陌生的环境。

    偌大的一个房间,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仪器,无数红红绿绿的线从他的游戏仓边上的插口传导到那些不出名字的电器上,四面墙壁,三面是雪白的光洁墙面,一面是漆黑的镜面。

    这里是……哪儿?

    坐在游戏仓中的青年脸色苍白,眼神茫然又无助。

    作者有话要:  我的妈啊,这个世界太长了!写完的时候竟然有一种想要完结鸣谢的赶脚_(:з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