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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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台上铺着团花绒毯,台阶边摆着数盆四季海棠,樱粉、胭脂、茶白,各色皆有,开得如火如荼。高挂的宫灯明亮的光映亮了她的眉目,如斯熟悉。

    端娴公主就是燕无端,他收的徒儿?

    宫越将两人从初识到如今的事件一件件在脑中过了一遍,其实并不难猜,是他大意了。

    他们相识在赌坊,她又喜舞刀弄剑,试问经常出入赌坊,又习武的女子,京中只怕数不出几个来,何况,她还用了一条奢华的鞭子。可叹他居然迷了心窍,只以为是哪家闺秀,浑然没想到是她。

    为何一点没有想到可能是端娴公主呢?

    大约是他平日里听过了闲言碎语,以为端娴公主生就一副妖孽容颜,狐媚勾人。如今看她,的确容光照人,明媚艳丽,笑起来更是让人看迷了眼,但却并未是她勾人,只是天生丽质而已。

    此时,台下众人都惊讶地注视着台上,无人注意到宫越这边的动静。他悄然弯腰将杯盏捡了起来,所幸是银盏,并未摔碎。他默默将杯盏放在桌案上,抬眸却见邻座的连无瑕淡淡凝视着他,见他看了过来,举起手中杯盏朝着他微微笑了笑。

    宫越愣了下,那日连无瑕曾目睹他与端娴公主在一起,看他的样子,自然早已知晓她的身份。他叹息一声,换了个杯盏,斟了杯酒,朝着连无瑕举杯,两人隔空饮了杯酒。

    相对于宫越的惊讶,连无瑕平静多了。他早已猜到,滟来必能参透他的暗示,也会有所行动。只是,他没想到她会上台舞刀。

    滟来凝立高台,目光掠过台下神色各异的脸,微微一笑,朝着高台右侧宫廷乐队颔首:“请奏一曲《入阵曲》!”

    一名抱着琵琶的乐师手指轻轻一轮,试了试弦,朝着滟来点点头。

    少顷,琵琶声起,舒缓若流水。

    滟来足下轻旋,手握刀鞘舞了起来。起初依着苦茶所授刀法,随着轻缓的乐音,舞动起来确如起舞一般,曼妙动人。

    忽然,琵琶弦响,乐音急促,宛若金戈铁马。

    滟来手中长刀一扬,冲天而起。她飞身腾跃,接住刀,与此同时,刀已出鞘。她凌空挥了几下,却不再是方才繁复舒缓的刀法。

    一招一式,凛冽犀利;腾挪纵跃,凌厉迅疾。

    台阶一侧的盛放的海棠花被凛冽的刀风扫过,犹如被暴风肆虐般,无数花瓣翩飞散落,红红白白铺在地面上。

    随着她的舞动,冰冷的刀光在柔软的衣裙间若隐若现。

    她随着琵琶乐声,时而缓,时而急。

    缓时如月下漫步,满是旖旎情怀。急时根本看不到刀和人在哪里,只能看到寒芒闪烁,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太快了。

    宫越惊讶得杯盏差点再次脱手。

    依着习武多年的眼力,他能瞧出来滟来的刀法的确是他指点的那套刀法,还有后来他送她的那套刀法。可是,这么短一段时日,她到底是怎么练的?

    他却不知滟来夜里能化猫。

    滟来作为猫身习练内功时,进益极其迅速,这种进益也保留在变回人身后。因此她内力突飞猛进,耍起刀来,自然便快了起来。

    琵琶声渐缓,舞刀的声音慢了下来,便如暴风雨后的平静一般,人影和刀渐渐能分清了。便在此时,只见银光闪过,那刀忽然飞了出去。

    台下一阵骚乱,刀势太快,根本不及闪避,只听“啪”一声钉在了台下正前方的一张几案上。

    刀尖入案二寸,兀自颤动。

    这桌坐着两人,却是雷洛和傅子凌。

    两人饶是武将,也不禁惊了一跳。

    傅子凌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瞥了一眼滟来,未曾话。雷洛却跳着脚站了起来,喊道:“这是怎么回事?公主殿下是要刺杀臣吗?”

    滟来握着刀鞘下了高台,笑吟吟道:“献丑了,我只是手滑了下,一时没握住刀,让两位大人受惊了,请雷节使和傅将军包涵则个。”

    她伸手握住刀柄,轻轻将刀拔了出来,将刀入鞘,回身朝着主座上的帝后施了一礼。

    连皇后面上淡定无波,清眸中却暗潮汹涌,她暗暗瞥了眼随侍一侧的苦茶。这与她事前想的不一样,莫非,苦茶暗中偷着教习她武艺了?

    皇帝神色有些不悦,淡哼一声道:“怎么,今日是你母后生辰,你为何舞了一曲《入阵曲》?”

    滟来徐徐笑道:“父皇方才还特意嘉奖了雷节使和傅将军,这次宴会也是为他们接风。儿臣就想着为将士们舞一曲,想来母后不会怪罪的。”

    连皇后面上挂着笑意婉然:“端娴的是,没有边关安宁,怎会有宫中盛宴。母后不仅不怪你,还要嘉奖你呢,便把你方才用的刀赐于你吧。陛下觉得如何?”

    皇帝无奈地笑道:“也好,朕准了。”

    滟来忙施礼谢恩,退了下去。

    一时间,乐声起,席上斛筹交错。

    萧云妙敬了滟来一杯酒:“皇姐,我以往只以为你学武是玩玩的,却不想你学真的。”崔玉珠也有些惊讶。萧桐兰神色淡淡的,不冷不热地道:“皇姐也就学武认真,只是武功再高,又不能上阵杀敌,学了又有何用?”

    自方才连无瑕为她捕了一只蝶后,她就对滟来很冷淡,情窦初开的女儿心思真是藏也藏不住。

    滟来可记得,当年桐兰对连无瑕很是不屑一顾的。她瞥了眼桐兰身后宫女手中提着的竹笼,应当是这会儿工夫让太监寻来的,那只蝉便静静栖在笼子里。

    “兰妹是准备养着这只蝉吗?”

    桐兰蹙着眉头道:“自然,听闻能活好些日子呢。你的蝶呢,怎么不见?”

    “蝶又养不住,我只是瞧瞧,早已放生了。”滟来吃了口鲜笋,道。

    崔玉珠饮了口果酿,指着滟来的刀问:“殿下,我瞧瞧你的刀。”

    滟来将刀递了过去,崔玉珠抚摸着刀鞘细细量,云妙和桐兰也凑了过去。

    云妙道:“这把刀瞧着是女子所用的,弯弯的,细细的,你瞧,这刀鞘上雕琢着花纹,这里还镶着红宝石呢。”

    崔玉珠道:“这宝石怎么是弯月形状的?”

    “那有什么奇怪,别弯月形状,花形的宝石我也见过。”桐兰又不咸不淡地道。

    滟来听到弯月两字,心中猛然一惊。她方才没顾上细看这把刀,只是用起来觉得甚是顺手。听到几人话,便也凑过去细看。

    青鲨鱼皮的刀鞘,暗暗沉沉瞧着粗粝不起眼,弯月的形状,只有在连着刀柄的刀鞘处,雕琢着几朵云纹,当中镶嵌着一块不起眼的弯月形红宝石。

    她儿时曾见过母后姜皇后的新月刀,旁的记不太清了,红宝石却是记得很清楚。

    莫非,这是母后的新月刀?

    他们居然肯将母后的新月刀赏给她了?

    滟来有些不可置信,略一琢磨,便想通了。

    方才是田福到兵器库挑的兵刃,皇帝和皇后并未过目,他们根本不知自己用的哪把刀。至于田福,他在父皇身边多年,母后的刀他应当认识,莫非是故意取了这把刀?

    “好啦,一把刀有什么好瞧的,千万别出鞘,心伤到你们。”滟来着,便从崔玉珠手中将刀拿过来,随后递给棋烟,令她好生放好。

    几人又用了些菜,饮了几杯果酿。

    高台上有舞姬在跳胡旋舞,有的官员饮多了,居然也撒起了酒疯。好在今日帝后心情好,并不追究,反而臣子越尽兴,他们越是高兴。

    酒至三巡,皇帝有些乏了,在太监搀扶下坐在了四轮车上,由连皇后推着,起驾回寝宫去了。

    众人一道恭送帝后离去。

    这之后,对面男席这才放开了喝,甚至有人开始划拳。一些善于交际的,开始离桌四处敬酒。

    滟来不欲在殿内久待,便与棋烟一道出了殿,沿着甬道快步而行,准备出宫回府。

    此刻已是午后,日头的威力比先明显了不少,迎面吹来的风也带了些凉意。甬道两侧都是高墙,铺着青石的路便完全罩在了阴影里。

    不远处转出两道人影,阻住了滟来的去路。

    “奴才拜见端娴公主。”苦茶弯腰朝着滟来施礼。

    “原来是师傅啊,这会儿怎么没在母后身边随侍?”滟来客气地问道。

    苦茶笑着道:“奴才是特意来给殿下赔罪的。上次殿下起过,那条金鞭用着不趁手,想要换一条。这些日子,奴才忙着娘娘的芳辰,倒把这件事给耽搁了。这不,兵器行又了一条鞭子,殿下试试用着趁手吗?”

    他伸手自身后的太监手中取了鞭子,递了前来。

    这条金鞭依旧缠绕着金线,只是,比先前那条瞧着是短了些,滟来掂了掂,似乎也轻了些。她神色淡淡道:“掂着倒是比那条合适,我且用用再。”

    她将金鞭递到棋烟手中,笑着问道:“师傅可还有事?今日饮了几杯果酿,有些上头,无事我便回府了。”

    苦茶忙退后里两步让开路,道:“不知殿下明日可有空闲,娘娘芳辰宴过后,奴才便得了闲,可以到府中教习殿下武艺了。”

    滟来做出求之不得的神情道:“那太好了,这些日子师傅不来,我只自己习练,也不知练得对不对?那师傅明日午后来吧。”

    苦茶应诺了声,便躬身送她离去。

    滟来唇角笑意在走远后慢慢凝下来,苦茶此刻忽然示好,自然是不存好心,或许是想探她刀法忽然进益的原因,自然是不能让她如愿。

    出了丽阳门,外面停着许多马车,滟来寻到宫府的马车,见宫越还未曾出来,便让张棠驾了马车停在路边候着,只待宫越出来,好与他见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