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父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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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的夕阳血红, 何钰手里拿着剑,剑锋微微颤抖。

    还是到了这个时候吗?

    他千避万避, 可这一天迟到要来。

    父亲的对,今日不杀人,他日就是别人砧板上的鱼, 任人宰割。

    他从就明白, 也一直努力往那个方向走,可每次走到十字路口, 都会被另一股力量拽回来。

    是良知, 也是他姥爷。

    假如他爹代表黑暗, 那么他姥爷就是代表正义的一方, 何钰处在中间, 往左跨一步是跟上他爹的脚步, 往右跨一步,是跟上他姥爷的脚步。

    何钰好几次想跟上他爹的脚步, 都被他姥爷临门一脚踹了回去, 一直到现在依旧处在中间。

    十二岁, 也不了, 或许在现代还是个屁孩, 可在古代十三四岁就可以娶妻生子,距离他成年礼也只有四年而已。

    他已经开始帮着他爹处理政务,替何府分忧,在那把大刀降下来之前成长起来,顶上去, 代替他爹的位置。

    他爹替他顶了十几年的风雨已经够了,让他露出头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凶残。

    他有没有资格活下来?

    何钰回头看了一眼,他爹臂上还流着血,用手捂住,血从指缝里流出来,止不住似的。

    “钰儿,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这个道理何钰怎么会不懂呢?

    他看的比谁都透,关键做不到啊,这是一条人命,不是鸡鸭,即便让他杀鸡,他也不一定下得去手。

    何钰心下略一犹豫,剑锋不由自主偏了偏,那杀手看中机会,眼神一戾,藏在口中的暗器嗖的一声吹来。

    叮!

    何钰剑锋一横,将暗器挡了下来,那剑陡然扫过,黑衣杀手倒地,血顺着脖颈处流出,染红了整个青砖。

    丞相拍手,“好,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何钰将染了血的剑随手丢在地上,发出叮咚一声响。

    他确实不敢主动杀人,可也并不代表愿意坐以待毙,等着别人杀。

    刚刚他耍了个心机,故意给那人机会,让他主动反击,他再一鼓作气将人杀了,完成了他爹希望看到的。

    “钰儿,这是你第一次杀人,果然没让为父失望。”丞相欣慰的看着他,“成大事者不拘节,这只是第一步,你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

    何钰抬头,目光对上他的,没多久重新低下,“钰儿明白。”

    他以后的路确实还长,且步步惊心,路上尽是陷阱,他要披荆斩棘才能活下来。

    “好了,回去休息休息吧,顺便看看你娘。”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何钰外出办事,最担心的还是他母亲。

    许是怕他身份暴露,也或许只是单纯担心他的安危。

    何钰点点头,行了一礼后离开,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

    他爹撸起袖子,让赶来的大夫医治。

    府上人多,养了两个大夫,平日里头疼发热,病伤都是直接从府上医治,无须另外喊人,怕是急病,来不及。

    他爹是铁铮铮的汉子,伤口太大,须得缝合,大夫用了一根铁丝,穿过皮肤将伤口缝在一起。

    那么大的动作,他爹竟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拿了管家递来的密函细细吩咐起来,边处理正事边缝伤口,两不耽误。

    他跟他爹比起来真的差远了。

    大奸臣和奸臣。

    大奸臣不别的,能让他佩服的地方还是挺多的,奸臣就是个伪的,即便手上沾了血,还是无法抛开良心,按照他父亲的想法走。

    他杀个妄图刺杀他爹的杀手都要靠外力,更何况其它,还是太嫩了。

    何钰偶尔抿心自问,是不是真的想走他爹的老路?彻底变成一个大反派?

    但要他像姥爷似的,做皇家手里的剑,愚忠到不晓得变通的地步,他更不想。

    所以他思来想去,便立在了中间,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人不犯我,我考虑考虑要不要犯人。

    何钰带着元宝,走在去母亲院子的路上,路过一处水井边,吩咐元宝来水,他要将手和脸洗一洗,怕露出不好的痕迹,让他母亲看到。

    母亲就爱瞎想,一言不合便与父亲闹,难为父亲竟从来不烦她,三句不忘让何钰回去看看她。

    来也怪,父亲明明有了众多妾偏房,可来的最多的还是他母亲的房间,当然每次都被母亲赶走。

    母亲气他纳妾,也气他折腾何钰,每次见面都要冷嘲热讽,叫他碰个软钉子,久而久之来的便少了,但也很少去偏房,基本都留在书房。

    父亲的心思沉重,他猜不透。

    其实如果换个人,他会觉得那人喜欢母亲,但到了父亲这里,他反倒不敢妄加猜测。

    何钰擦干了手和脸,确定身上没有沾上血迹,也没有斗留下的痕迹,这才调整好情绪进院。

    “娘。”离老远便大声喊道。

    他娘在纳鞋,听到声音应了一声,“是钰儿回来了?”

    何钰几步进了屋,一眼看到桌子上未喝尽的茶水,“除了我还有别人来过?”

    母亲这里鲜少待客,除了几个请安的妾,这个点来的也就只有他几个嫁到别处的姐姐们了。

    “是你二姐姐。”

    果然不出所料。

    安语嫣放下手里的活,招招手让他过来,“你二姐去了趟苏州,给你带了些吃食,快尝尝看。”

    她二姐嫁到皇上的弟弟,靖王殿下为妃,靖王殿下潇洒,时常带她出行游玩,到哪便买到哪,带了许多特产,给每个人都送了一份,何钰也有。

    “二姐有心了。”何钰拿了一块糕点尝了尝,“嗯,入口即化,香甜软糯,不错不错。”

    他吃了一个,又拿了一个给他母亲,“娘,你也尝尝。”

    安语嫣接在手里,长袖遮面,口咬了一块,半响后点点头赞赏道,“没白疼她,有了好东西便想着往府上送。”

    他母亲公平,虽然生的四个都是女儿,但一视同仁,疼何钰也疼姐姐们。

    反过来姐姐们也疼她,即便嫁了出去,有了好东西大多时候还是会送上府来,先给母亲尝一尝。

    “对了。”安语嫣似乎想起什么,“你这几天不在家,母亲闲来无事给你纳了双鞋,试试看合不合脚?”

    姐姐们都嫁了出去,现如今她身边只有何钰,便将所有的爱都给了何钰,喜欢亲手给他缝衣服纳鞋,让何钰穿她自己做的,很有成就感。

    “娘缝的肯定能穿。”何钰拍了个马屁。

    安语嫣嗔怪的看他一眼,“快过来,就试一下。”

    何钰其实不想试,因为他母亲每次做的鞋都,跟不上他的生长速度,他还要假装能穿的样子,逗母亲开心。

    十二岁正处于长个子的时候,一年一个样,母亲计划中他应该只长了一点点,但实际上何钰跳了好几个数。

    “娘。”何钰单膝跪在地上,将脑袋枕在母亲腿上,试图转移话题,“你是怎么喜欢上爹的?”

    他爹那样的人,也有人喜欢吗?

    “你爹又为难你了?”安语嫣瞬间反应过来。

    何钰赶忙辩白,“没有,就是心血来潮想问一下。”

    想知道在他娘眼里,爹是什么样子的?跟他看到的有什么区别?

    不过看他娘的态度,好像不太想。

    “怎么了娘?”

    安语嫣望着窗外,“先别急,等我想想。”

    他们俩相识的时间久了,个中细节忘了个差不多,不过大概还是记得的。

    “其实你爹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丞相府还是丞相府,只不过当了丞相的是何钰爷爷,摄政王掌权,皇上还是个傀儡皇上。

    何钰家谱往上翻也是世代忠良,他爷爷跟众大臣联手,想弄死摄政王,结果反被摄政王弄死了。

    丞相之位空悬,傀儡皇上将了摄政王一把,力排众议推举儿时友伴何文斐为丞相,跟摄政王继续斗,以达到互相牵制的目的。

    在这个过程中何文斐死了爹,死了娘,死了众多哥哥妹妹,最后只剩下他一颗独苗,而在这场战斗中却有人得到了一切,也利用了他。

    再后来他就变了。

    变得六亲不认,冷血残忍,像来复仇的怨灵,含满了冤屈。

    安语嫣就是在那时候遇到的他,何文斐受伤后从太师府外墙翻了进来,躲进她的衣橱里。

    她换衣服之际,开衣橱看到了,当即惊叫了一声,引来侍卫。

    何文斐还有意识,取了一块代表身份的玉佩给她,被她认了出来,也将侍卫发,又顺便找来药亲手给他包扎。

    整个过程何文斐乖的像个孩子,一动不动,十分配合。

    “后来呢?”何钰追问。

    “后来我便恨不得掐死他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