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Chapter 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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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一天天悄然走过,金时改完第三版博士论文的时候,春节也到了。

    金时一家搬到北京来后,在过年这件事儿上也操办的越来越简单。

    北方习俗讲究不少,过年前前后后每一天都该干什么,大人孩儿穿什么衣服讲什么问候,都有道。

    然而金时家的亲戚们大多还留在北方的镇上,这几年金爹和阮女士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回去过年。渐渐地,连长辈们给红包都采用微信转账的方式了。

    京城五环内早就禁止燃放烟花爆竹,金时听隔壁区有一家偷偷在除夕夜的时候点炮仗,把别人家的窗户玻璃给炸了,又是道歉又是罚钱,没少折腾。

    一年一年下来,这年味儿也越来越淡薄。

    除夕夜的时候,莫禹澄给金时发来了个大红包。

    金时一看数额,心脏都一哆嗦。

    想了想,金时又给莫禹澄还了一个红包,比他给自己的又多加了一千。

    ……人穷志气短,她那点儿博士工资撑不起她当女大款。

    过了一会儿,莫禹澄再次给金时发了红包,还附上了一句话。

    莫大仙:刚刚是我爸给你的红包,这个是加上我妈的。

    金时看了眼这回的金额,是上回的两倍。

    紧跟着,莫禹澄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莫大仙:下次就带上我的[好感]。

    金时:……

    少了除夕夜熟悉的炮竹声,春晚品也越来越没意思,金时再不像儿时那样,总是坐在电视机前要熬到大年初一的清才睡下,反倒是每年除夕夜都休息的不错。

    睡了个安慰的跨年觉,金时一大早起来,精神焕发地给金爹和阮女士做了新年里的第一顿早饭。

    阮女士起床后看到桌上的豆浆和炒蛋,既感动又感慨。

    阮女士一脸得意地悄悄和金爹:

    “看见没,时时以前哪儿有这么懂事,要不我一直催她赶紧找对象呢!”

    金爹喝了口豆浆,豆浆的温热让金爹周身上下感到一阵舒适。

    “跟这没关系,是时时自己长大了。”

    阮女士“切”了一声,转头又望向在洗漱间忙忙碌碌的金时,她等下要和莫禹澄俩人去庙会,这会儿正在化妆扮。

    金时素净的脸上满是朝气,仿佛明朗的未来就在眼前。

    看得阮女士眼眶微微红了。

    阮女士想起了金时的时候,每天跟个假子一样,爬树上墙;又想起她因为贪玩儿不写作业被自己批评地嗷嗷大哭……

    怀胎十月,到呱呱坠地。这样一个生命如今已经出落成这样一个大姑娘。

    而她和金爹,都已经华发隐生。如一张调过了饱和度的照片一样,他们的人生已经一眼可以望见灰色的尽头。

    只有到了这个年纪的人才会懂,那是怎样一种无奈。

    尽管如此,当看到自己的儿女依然有美好灿烂的明天时,他们会发自内心地感谢上苍,允许这世间存在着最伟大的传承。

    这一代年轻人,都喜欢追求什么精神独立。过去谈婚论嫁只讲究门当户对,现在的年轻人反而更强调“灵魂契合”,稍微有个不合适就分手离婚。

    生活越来越丰富多彩,诗意和爱情就在远方,谁还愿意安稳地守着眼前的苟且呢?渐渐地,婚姻变得愈加儿戏,变得可以随意丢弃甚至不再是人生中必要的经历。

    对于这种想法,阮女士从来都不屑一顾。

    在阮女士心里,这些想法就跟有些人鼓吹学习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一样,都是歪门邪道。

    确实,慢慢长大人们会发现:只会学习并不一定能过好这一生。但等人到中年更会发现:不好好学习,大概率会过不好这一生。

    人生的路有许多条,绝大多数却不是每个人都能走的路。

    婚姻亦是如此。

    当迈入中年,生命的节奏已不再鲜活,每天感受到的,只有一切平庸的逝去。

    不是每个人都强大到能够独自一人承受这一切,亦不是每一个人能够孤独沉默地走完这最后的旅程。

    “爸,妈,你们慢慢儿吃!”

    莫禹澄的车已经到了楼下,金时拎着外套匆匆开门跑了下去。

    “穿好外套再出去啊,外头风大!”金爹忍不住追了出去,对着早已不见人影的楼道喊道。

    金爹眼巴巴地望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转过身想回屋,却发现阮女士穿着大衣,手里正拎着自己的外套,站在门口。

    “玉华你也出去啊?”金爹摸不着头脑地问道。

    阮女士把外套往金爹怀里一扔,脸上又恢复往日的神采奕奕:

    “闺女都约会去了,咱俩也出去浪漫浪漫,走!”

    金时和莫禹澄去的是地坛的庙会。

    其实北京这些年里的庙会只是徒有其表,早就没了以前的精髓。

    金时记得自己时候,镇子上春节后也有集市,虽然规模不大,但也类似庙会的形式。

    有卖各种吃的,卖糖人泥人的,还有杂耍唱戏的……热闹得不行。

    到了这一天,全镇上的人基本都会来集市上凑热闹。

    每当这时候,金时总觉得自己两只眼睛根本看不过来,这也想瞧,那也想要。而阮女士则生怕她被挤丢了,死死抓着她,哪儿也不走远。

    车子走到离地坛公园老远的街区路口,就走不动了。望着前面长长的车队,金时不禁怀疑自己做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停车位,莫禹澄把车听好,和金时俩人顺着人流走了一刻钟才走到地坛庙会的正门口。

    庙会里是热闹非凡的,卖瓜枣年货的和卖吃的争相叫卖。金时拉着莫禹澄挤过去一瞧,发现售卖的都是“新疆和田大枣”、“西班牙吉事果”、“内蒙古正宗老酸奶”之类的,顿觉索然无趣。

    莫禹澄见金时失望的神情,不由得笑着拉了拉她的手。

    “庙会也要与时俱进,咱们就感受气氛就好了。”

    金时撅着嘴点点头。

    庙会里有一处舞狮的场地,周围人山人海。金时和莫禹澄挤不进去,只能站在外圈,听着鼓点锣声,望望高处悬挂的大红灯笼,偶尔才能瞥到飞跳起来的舞狮的头部。

    金时站得无聊,悄悄用眼角的余光偷瞄身旁的莫禹澄。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短款派克羽绒服,格外精神。

    金时心里涌起了一丝丝甜蜜:呀,他真好看!

    忽然,金时感到自己手心里一阵酥痒。

    “偷看我?”莫禹澄偏过头,低头笑着望向金时的双眼。

    金时看着莫禹澄的笑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击中一般。

    她又不争气地红了脸,把脸藏在莫禹澄的手臂后面。

    场地中央鼓点渐急,舞狮腾空一跃,在空中留下一个英气的身姿,人群中爆发了一阵热烈的叫好声。

    金时被莫禹澄拉到了怀里,她干脆抓着莫禹澄的手也跟着鼓掌,莫禹澄还没来得及什么,倒是金时被自己的行为逗得哈哈直乐。

    她抬头,又看见高悬的排排大红灯笼。

    许是正月里的节日气氛让人觉得温暖,金时忽然理解了阮女士总是挂在嘴边的“婚姻就是陪伴”。

    金时曾经以为,两个人要低头不见抬头见地一起度过几十年的平淡日子,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可此时此刻,金时在莫禹澄的怀里,却突然发觉这样平淡的幸福才是生活里的日常,就好像熟透的水蜜桃,自身散发着甜蜜的清香。

    从庙会回来,金时就进入了紧张的博士预答辩准备阶段。

    由于每年博士预答辩都是三月份,吴教授这些年来早已养成了大年初三就开始工作的习惯。

    “金时啊,你已经确定要走这条学术的道路了。你要记得,以后你的每一篇论文,都是象征着你这个人本身,一定要拿出百分百的专注去完成。”

    吴教授年前和金时最后一次讨论时,语重心长地和她道。

    “你的每一张图中的每一个坐标,你都要确定没有任何的遗漏或错误。时间久了你就会发现,一位学者的信誉和威望,就是这样慢慢攒起来的。”

    国内的学术界体系其实并不完善。大多数学科的顶级学术圈的话语权都掌握在国外学者的手中,所有的评价体系只能依附于此。对于理论派学者,工程派学者,还有成果转化为实际的实干派学者,我国现有的学术界只能简单粗暴的唯“论文成果”论英雄。渐渐地,有些学科的论文注水风气严重,不少国际期刊成了有名的“华人注水刊”,而其他那些根本发不了好文章的方向领域,也开始流行Social搞关系那一套。

    吴教授是对这样的现状很不满的。人心浮躁,没人真正想静下心来搞学术。

    然而她置身于此,终究无法扭转大环境。她只能用言传身教,来告诉每一位自己的学生,她心目中真正的学术道路应该如何走。

    金时年后又和吴教授视频讨论了两次,终于敲定了博士论文的最终稿。

    然后,金时又全身心地投入到答辩展示PPT的制作中。答辩展示的思路和博士论文的框架基本一致,但如何从一百多页的论文中摘取出最精华最重点的内容,浓缩成30分钟的报告PPT,也是需要金时下一番苦功夫去思索的。

    金时曾经听过一位毕业后去国外继续学术深造的师兄开玩笑地讲:

    “好多人问我问什么选择学术,因为除了学术我什么也做不好啊!”

    虽然只是玩笑之言,但这些年金时确实也发现,有不少从事科研工作的人尽管科研能力极强,但是展示能力确实差强人意。

    如何把自己的成果讲清楚,讲明白,还能让别人理解自己学术成果的价值所在,这并不是一件容易事情。而且,这方面能力的培养,自始至终不存在于我国现有的教育体系内。

    换句话,展示能力的提高,全靠各位的“天赋”和后天的“自我修行”。

    金时在这方面能力并不能算作突出。但在准备PPT思路的时候,金时忽然发现自己在对论文文字内容的总结提炼的能力上有了很大的长进。

    想来,是要归功于去年暑假那两个月咨询公司的实习经历。

    忙碌之中,金时每天睁眼闭眼想的都是自己的论文和答辩,和莫禹澄一起吃饭的时候,聊得也都是这些内容。

    莫禹澄倒是也没有什么不耐烦,反而还提了些展示方面的建议给金时,让她大受启发。

    冰雪消融,红螺寺外的古树上又抽了新芽,三月份就这样悄悄到来。

    预答辩的前一天,金时在办公室一个人练习脱稿展示。忽然,金时接到了周毅的电话。

    “金时,我要走了,走之前想再见你一面。”

    周毅的声音亦如往常一般,谦和平静,不带有一丝情感。

    作者有话要:

    写得我都觉得再不结婚都对不起我催婚爹妈的良苦用心了哈哈哈哈哈

    然鹅,依然还是浪荡少年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