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成十四年，春。

    烟柳话不尽，十里春风暖。莺啼不知处，深巷有杏花。

    几辆马车缓缓走过街道。正值江州一年一度的春市，街上人来人往，便行的更缓慢了。

    杨柳一个劲的往外看，“姐，这里好生热闹，还有人斗鸡呢！”话间眉飞色舞，透着一股机灵劲。许荣锦从杨柳掀起的竹帘一角望出去，只淡淡的扫了一眼，微微颔首，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看了。

    这场斗鸡也算不上精彩，两只毛发稀疏的公鸡，闪动着翅膀互相撕咬着，着实没有美感，斗鸡场里除了几个衣着体面的公子，其他的人不过是凑凑热闹罢了。

    杨柳“咦”了一声，许荣锦与李嬷嬷便抬头看向她。杨柳见许荣锦收回来目光，便知会了意思，撇撇嘴，再不话。倒是李嬷嬷一脸不悦地看着杨柳，硬生生吐出几个字来，“只会胡闹。”

    许荣锦抬了抬眸，厌恶的看了李嬷嬷一眼，只一瞬，又垂了下来，却是眉头微皱，心里琢磨着事。

    李嬷嬷见许荣锦皱着眉头，额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子，忙赔笑：“姐可是闷得慌？老奴给姐解解闷？”李氏也不管许荣锦答不答应，罢便拿起几上的紫砂杯子往空中轻轻一抛，用手合住，再开是，那杯子便不见了踪影。杨柳看得惊奇，“嬷嬷竟会这个？”许荣锦也不过淡淡的一笑罢了。

    李嬷嬷也没理杨柳，只一边变着戏法一边观察着许荣锦，见她依旧如此，便问的关切：“姐莫不是有什么心事？出来让老奴给姐开解开解。”

    杨柳望了望许荣锦的面色，见她闭着眼睛，便笑：“姐怕是昨晚上没睡好呢？今儿又车马劳顿，等到了府上可要好好睡上一觉。”

    李嬷嬷闻言，立刻皱了眉头，“姐没睡好，也总该有个缘故，再不然便是有什么多想的。”

    许荣锦没有睁眼，“嬷嬷的是，我不过是在想等回了府里是住姨娘那里，还是母亲那里。”李嬷嬷又笑了起来，“自然是住姨娘那了！”杨柳忙嘟囔了一句：“姐一年也没见着太太了。”

    李嬷嬷忙岔开话：“什么呢？四姐也算的上姨娘的女儿了！”闻言许荣锦心中一惊，她睁开眼睛看着李氏。

    姨娘的女儿么？许荣锦心中不觉冷笑起来。

    杨柳想要争论，许荣锦却开了口：“嬷嬷伺候我也半年了，我却不知嬷嬷是家生子，还是……”许荣锦还未完，李嬷嬷便挤着笑脸道：“奴婢是外头来的，可奴婢的规矩却是极好的。”许荣锦心中更是厌恶。杨柳抿唇一笑：“嬷嬷快别了，这高门宅邸的规矩嬷嬷怕还没摸透呢？哪有让嫡亲的姐去做庶出的女儿呢？”

    李嬷嬷的笑容凝固了，竟被杨柳的一席话得红了脸面。许荣锦到有些高兴了，回府后便可以让母亲身边的陈嬷嬷好好教导李氏一番，也好有个由头发李氏一阵子。

    “住哪也是祖母的意思。”许荣锦得极为平淡，心中却是十分了然，若不是何家在京中有人脉，只怕何姨娘的地位也只不过是一个姨娘罢了。李嬷嬷仍旧不死心，“只要姐住在姨娘那里，想必老太太心中欢喜着呢！”

    许荣锦不屑的瞥了她一眼，用细微的声音“哦”了一声，便再不理她了。

    一炷香后，马车才缓缓驶进许府的西角门。一个穿着一等丫头服饰，一身柳huangse的对襟，下身是白色的绣花裙子，显得那女孩白净，又透着谨慎和干练的性子。那丫头唤了一声：“四姐。”

    李嬷嬷先下了马车，杨柳起了帘子，将许荣锦扶了出来，那丫头才接过许荣锦的手，李嬷嬷便窜了过来，“姐仔细摔了。”那丫头一把甩开李嬷嬷的手，皱眉训道：“哪里来到婆子，好没规矩！”

    李嬷嬷被这丫头一喝，竟立在那，一时不知什么好。杨柳却笑着道：“绿烟姐姐，这位是伺候姐的李嬷嬷。”言语间便将那“李嬷嬷”三字念得重一些。

    绿烟挑眉，眼中颇为不屑：“李嬷嬷？我只知一年前跟着姐去桑园的是吴嬷嬷，李嬷嬷是哪里来到野婆子。”杨柳见李氏不开口，又笑着道：“吴嬷嬷七八个月前生病去世了，这是姨娘让庄子上的人送来的。”杨柳随时笑意满满，眼中却流露出不屑。

    许荣锦扫了一眼李氏，“不是家生子。”

    绿烟越发厌恶这张带着虚伪笑容的脸了，她看了看杨柳。杨柳点头。绿烟更是不待见李氏了，“不是家生的？难怪规矩这般不齐全。桂花，你去知会太太身边的陈嬷嬷一声，找个人好好教一教这李婆子许府的规矩。”绿烟便是一声嬷嬷也不愿再叫，只叫她婆子了。桂花闻言便蛇一般的去了。

    李氏上前拉住绿烟，想要讨好。绿烟却瞪了她一眼，抚了抚袖子，“姨娘当真是忙着，糊涂了。如此没有规矩的婆子也敢放在姐身边伺候。”

    李氏也急了，“我姑娘，我哪里没了规矩？哪有你一个丫头做了主子的主的？”许荣锦长出了口气，“嬷嬷快些去吧！我还等着嬷嬷回来伺候呢。”李氏闻言，又欣喜起来，“老奴想要伺候姐！”语气中头着哀求。绿烟见她嘴脸，便喝道：“你没规矩，许府却有。就不是家生这一条，就不能往内院里去，即使要去，也要看主子让不让你去，姐如今已经了，等着你回去伺候。再者一个野婆子也配伺候姐？只怕传出去丢的不止是四姐，姨娘的脸面，不知道的还以为许府没规矩，我看你着婆子何处安身！”

    杨柳也笑盈盈的加上一句：“姐身边的丫头婆子多着呢，嬷嬷还怕姐被伺候不周？”

    这是一个丫头便来问：“四姐，姨娘那里都理好了，再不去见老太太就不合礼数了。”许荣锦点了点头，笑答：“莹，你且去告诉姨娘，我这就来。”莹行了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李氏见状便明白了何氏的意思，便心有不甘的向许荣锦行了礼，随桂花带来的嬷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