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听曲
林默把自己团在被子里在床上滚来滚去,耳畔都是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这一刻她想,我可能有点喜欢他,不,不是可能,我一定是有点喜欢他了。
从前只觉得西门吹雪这个人孤僻冷傲,少言寡语,除了系统检测之外谁能看出他喜欢她喜欢到非卿不娶?现在林默才发现,他冷漠孤高的外表下,藏了太多太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其实他骨子里是个很深情很温柔的人啊。
用深情和温柔这两个词形容西门吹雪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匪夷所思,偏偏林默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他的深情和温柔。
深夜山林间,危难之际的一个眼神,灯辉烛火下的一句问候,还有这晨起时伴随着落叶琴声的一个浅淡笑意,尤其是这一笑,如春风拂过大地,一路吹到她心里去,让她怦然心动。
试问,当一个博学多才,容貌俊美,声名显赫的孤高剑客为你转了性,只对你一人温柔,你又怎么可能不为所动?
她知道,只要自己现在跑出去,随便做点什么,这个让她心动的男人就是她的了,甚至自私一点,但求一晌贪欢,他大概率也不会拒绝呸呸呸,林默急忙打住这不切实际的幻想并狠狠地唾弃自己。
什么时候,一夜情这种想法竟会出现在她的脑子里了?西门吹雪又不是那种朝聚夕散的浪子,这样的人,决不能轻易撩拨,否则是要遭雷劈的!
她可马上就要回家了。
琴音逐渐变得断断续续,像是在催促:你怎么还不来?林默忽然有点烦闷,明明是最能宁心的古琴就像变成了一百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在耳边叫。
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是听琴的人心境变了,还是弹琴人的心乱了?
林默在洗脸,洗着洗着她忽然打翻了铜盆。
侍女慌慌张张跑过去,跑到凉亭里面,怯弱的开口道:“庄主”
西门吹雪转眸。
侍女犹犹豫豫道:“林姑娘您的琴弹的很难听,希望您立刻”她把原话换了个委婉的词:“立刻离开这里,不然她一定会让您无琴可弹。”
这样不客气的话实在很难想象出自林默的口,但他明白,她是在拒绝他的邀请,要拒绝就非这种话不可。
干脆利落,一点会也不给他。
琴音停下,西门吹雪起身凝望着那扇紧闭的窗,终是什么也没。
他绝不是个死缠烂打的人,在这之后的几天里两个人既没见过面,也没过话,他会把她要泡的药浴准备好,再派侍女通知她,林默在烧好菜之后也叫人送到他桌子上,自己决不出现。
两人一直保持着这样的默契,直到第六天,他们意外的厨房相遇了,林默在做饭,西门吹雪来找水。
他先问了一声:“水在哪里?”
从这句话就可以看出他从未进过厨房,林默当然也想不到会有谁在自己家里找不到东西,她随一指:“灶边。”
视线交汇,又分别错开。
两个人都形象都不太美观,林默在做果木烟熏鸡,灶里的烟简直要把她熏成一只乌鸡下锅,而西门吹雪脸上都是飞出来的炉灰,被汗冲得一条一道。
西门吹雪提着水走出去时听见林默闷闷的憋笑声,又听见她忽然站起来,他心里希望她是朝他来的,所以脚步慢了下来。
林默确实是朝他来的,一只湿毛巾递到他里,“你现在这个样子出去,自己是西门吹雪一定不会有人信,快擦擦。”
西门吹雪用一只慢慢地擦脸。
“奇怪。”林默忽然道:“我在你每一餐里都加了红枣,这两天还有牛肉汤,为什么你还是一副血虚的样子,不对劲。”
她逼近他,强调了一遍:“你不对劲。”
西门吹雪转过头,道:“你想多了。”绷起脸,神色冰冷,愈发拒人于千里之外。
第九天,也是林默服药的最后一天,她发现了他的秘密。
因为西门吹雪犯了一个错误,这个错误几乎每个炼药师都会犯。
在往鼎炉里放药的时候他不心放多了一点,后面熄炉火时动作又慢了片刻,就这一厘一毫的差别,黄铜鼎炉炸了。
爆炸声震耳欲聋,砖瓦砌成的屋被滚滚热浪激得四分五裂,房顶飞上了天。
巧的是,黄铜鼎炉爆炸时他正在割开臂放血,他的腕下方已有了三道又长又深的伤疤,他正全心全力用内力逼血,根本没留意身后的动静。
所以爆炸那一瞬他被直接掀了出去。
西门吹雪敢发誓,他这一生从未这样凄惨过。
倒是没受什么重伤,只不过两只耳朵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滚,束好的长发自动做了个非洲冒烟离子烫,炮轰的脑袋雷劈的缝,脸上黑黑红红看不出本来面目,白衣碎成烂布条,而他整个人就像刚从火堆里扒拉出来的烤红薯。
黑中泛红,红里还透着一点白。
白的当然是他的牙。
烟从他嘴里吐出来,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淌。
此时此刻,他最希望的是时间静止,在他收拾好一切之前绝对不要有谁发现他。当然这是不可能的,闻讯而来的厮目露惊恐,头皮发麻,脚打颤,高声大叫道:“庄主!您怎么了庄主!快,快来人!”
西门吹雪:“”这脸,不要也罢。他指指自己身后:“收拾,咳咳咳,收拾一下。”吩咐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不远处就是偏厅,里面早就备好了洗澡水和干净的衣服。每次炼完药他都一定要沐浴更衣来盖去一身的烟火怪味。
这一次,他的步伐远比任何时候都要急切。
不过几步路就出现了偏差。一只体型健硕的橘猫从花草丛里斜奔出来,眨眼就窜上了一颗树。他认得,那是林默的猫,胆又活泼,若是没有主人陪着,断断不敢自己乱跑。
西门吹雪抬头,林默正坐在一根树枝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只是互相在看。
林默抱着猫从树上跳下来,拼命地控制住了脸上的肌肉,这才没笑出声,她道:“炸了?”
“嗯。”
“你人没事吧。”
“没事。”
林默叹了口气:“我是不是要多住一天了。”
西门吹雪绕过她接着走:“好像是的。”
偏厅的水很热,西门吹雪在里面泡了很久,换过两次水才恢复自己的本来面目。
水里放了干花瓣和香露,一节臂搁在浴桶外头,伤口还在渗血,不能碰水。
门响了两声,西门吹雪进来,他以为是侍女,没想到进来的却是林默。
他再想把臂收回去已来不及,因为她上拿的是金疮药。
“我只看得出你臂有伤,可这看上去并不像炸伤。”
西门吹雪看了一眼,“的确不像。”
“是匕首割开的。”林默看着看着,眼里渐渐浮现出泪光:“是为了我,以血入药?你可真是怪不得你的脸色那么苍白。”
西门吹雪笑了一声,却没有笑的表情,他道:“我本来就这样,只是你从来没注意过。”
“我不该去注意你,就像现在,我不该到你家来住,我中的毒本就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林默吸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怒瞪他:“你这样让我怎么报答你啊?我不想走之前还要欠你的。”
“那就再为我做一次饭吧。”西门吹雪道:“就算你报答过了。”
花厅里没有花,只有菜,满满一桌子的菜。
桌上有酒,秋棠酿成的果酒。
西门吹雪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林默一愣,马上明白了他问的是她什么时候离开这个世界。
“我不知道,应该快了,还记得我跟你过的积分的事情吗?只要十万积分我就能回家了,现在我已经攒到了九万五。”
“的确快了。”西门吹雪道:“下个月十三日,武当掌门石雁要立下继承武当道统的长门弟子。”
武当乃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派,这样的日子无疑是个重大的日子。
林默以为西门吹雪要问她去不去,没想到西门吹雪接着道:“我追杀陆凤的确是真,却并非为了怀孕自尽的侍女,而是他求我追杀他。”
林默道:“跟武当派有关?”
“是。”
“哦。”
西门吹雪道:“你不打算管?”
林默道:“这跟我又没关系,我为什么要管。”
一壶果酒已喝了一半,林默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果酒就像果汁一样酸甜,尝不出什么酒味,下饭又开胃,很好喝。
喝着喝着,她忽然道:“或许我该去看看,他没事,我走了也能放心些。”
西门吹雪道:“你还喜欢他?”
林默立刻点头,是。
西门吹雪道:“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何要离开他?”
当然是因为在无限月读的梦境里看到了让她过不去的东西,但林默不打算这样,而是笑了笑,道:“再喜欢又能怎么样,在一起久了,总会腻的。”
西门吹雪立刻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一壶酒见了底,林默开始觉得热了,她去开窗,一股微凉的风吹进来,她趴在窗边,有一点点晕。
西门吹雪走到她身后:“你是不是喝醉了?”
林默起身,摇摇头,伸出一根指头:“这是几?这是一,我喝醉了看东西都是有影子的,天地也都是晃的,我没醉,我还能走直线。”
她真的走了一条直线,笔直的线。
西门吹雪看了眼那壶见了底的酒,道:“好,你没醉。”
林默坐下来,被风一吹,酒劲开始上头,鼻头一酸,莫名其妙的开始掉眼泪,连她自己也不清为什么会掉眼泪。
她擦擦眼泪,笑道:“其实你弹琴很好听,真的很好听,所以在我走之前,也送一首曲子给你吧。”
她一张,竟从商城里买了台钢琴,直接放了出来。
钢琴只要五积分,她一直想买,也一直有理由服自己不买,借着酒劲,乱糟糟的脑子让一百种不买的理由通通变成了一定要买的理由。
她都好久没摸琴键了,还有点生,磕磕绊绊按了几个音才算找到点感觉。
“我只会一首曲子,不许不好听。”她微笑。
西门吹雪竟也没什么意外的表情,仿佛在林默身上,不管她什么,做什么,他都不会意外。
他好,然后坐下来,安静的听。
黑白琴键发出的声音很怪,一般琴只有宫商角徵羽五个音,眼前这台琴却有七个音,多出来的那两个音破坏了本该和谐的音乐。
偏偏林默弹的曲子让不和谐变成了和谐。
倒不是不好听,只是有点吵。
一曲毕,林默问:“你这首曲子如果要起一个名字的话,叫什么毕竟合适?”
西门吹雪没有想,脱口而出道:“梦。”
“嗯?”
“一个温暖而欢快的梦,但梦总是要醒来的,所以曲音结尾有着怅然若失的悲伤。”
林默惊讶道:“你听得懂?”
曲子是梦中的婚礼,他能从曲中听出梦来,是不是因为感同身受?
他的确有过一个梦中的婚礼,所以他才能听得懂曲中温柔明快与悲伤?
借着酒意,林默直视他的眼,叹了口气:“我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认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