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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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是怀孕了,孩子可以交给你养吗?”

    西门吹雪显然怔住,他刚刚从激烈中抽身,喘丨息还未平复,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林默的语气很不对劲,哪怕西门吹雪再不懂女人心也听得出她有点责怪的意思。

    床边灯架上的蜡烛几乎燃尽,明月高悬在天空,如水般的月光从窗子外透进来,使得卧室中半是温暖,半是清寒。暖与寒落在青砖地上,暖的像火,寒的像雪,界限分明。西门吹雪望着那道界限,忽然明白了林默的意思。

    她埋怨他在最后关头失控了,偏又把话得委婉。

    他不该失控的。

    林默离开的这三年,他一门心思扑在剑道上,比任何时候都要狂热得多。武当山上一败涂地,究其原因,绝不仅仅是内力受损的缘故,还有他耽于情爱,偏离了他的道。

    剑道无情,当内心有了牵绊时,这牵绊便会成为看不见的丝线牢牢地缠着他,不得解脱,除非忘情。

    他用了三年的时间忘情,却在重新见到林默的一个时辰里前功尽弃。被他压制许久的感情如压到了极致的弹簧,在松懈的一瞬间回弹。无尽的思念和深爱在抱住她时就已决堤,所以在最后释放的那一刻,他本该像往常那样尽早抽身,却没来得及。

    他有些足无措,哑声问:“你不想嫁给我?”

    林默在沉默。这时候,沉默就是一种回答。

    她拾起一件外袍草草裹上,掀开床帐往出走。

    “你要去沐浴吗?”西门吹雪问。

    林默踏着鞋轻轻地嗯,然后转头道:“一起?”

    这次是真的一起。

    温泉房里的水永远都是热的,屋子里雾气氤氲。

    纯白大理石砌成的水池上悬着两个红玉雕成的兽首,也不知是那位巧匠的妙思,转动关,兽首口中便会吐出两道水流,本来是装饰用的,现在林默把它当花洒使。

    她背靠石壁,慢慢把头上的泡泡冲干净。

    “你变了。”洗着洗着,她忽然道:“以前你没这么坏的。”

    明知她明早要走,偏要在她脖子上留下一片绯红,若不是洗澡前顺便照了一下镜子她还不知道呢。

    西门吹雪低笑出声:“每个人岂非都会变?”他淌着齐腰的水一步步朝她走过去,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都圈在自己怀里,怀中人身上浓郁的香气让他仿佛置身花海,下的每一寸肌肤都如绸缎般光滑,只这样抱着,就让他浑身燥热起来。

    林默的头依西门吹雪的胸膛上,忽然仰首道:“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不想嫁你吗?”

    胸膛振动,西门吹雪道:“不必问。”

    林默道:“你知道原因?”

    “我不知道,但我不必问,原因改变不了结果,所以不必问。”

    林默挣脱他了的怀抱,转过身面对他:“我不是不想,是不能。我不属于这个世界,在这里我只不过是一个过客,如果我嫁给你,等我办完事,你愿不愿意放下这个世界的一切跟我走?”

    “我不能。”西门吹雪没有犹豫,也没有考虑,他直接:“我不能。”

    林默笑笑:“我就知道。”她转头遥望窗外,午夜过半,月亮将要落下,这是一天里最黑,最暗的时候。

    “我不想睡了,你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两个人都只套了一件单薄的里衣走在石子路上,幸而是盛夏,即便有风,也没那般寒凉。

    万梅山庄里草木最盛,林默一边走一边看,路过垂柳下的凉亭,她道:“你曾在那过弹琴,你弹琴的时候特别好看。”

    西门吹雪道:“你嫌我吵。”

    “不。”林默道:“我就是看你弹琴的样子才对你动心的。”

    西门吹雪道:“那你为何要赶我走?”

    其实他知道原因,但他想听她亲口出来。

    林默道:“因为我怕我忍不住爱上你,怕自己头脑一热嫁给你,就舍不得走了。”

    西门吹雪拉住她的:“可即便我们有了夫妻之实,你还是要走。”

    林默还没来得及过意不去就听他接着道:“跟我来。”

    他把她带到花厅里,花厅里很静,也很黑。他翻出两只蜡烛点上,然后借着蜡烛点亮了角落里的两个灯架,屋子霎时亮起来。

    角落里摆着一架钢琴,是林默一时冲动花了宝贵的积分从商城里买的,临走前也没想着把钢琴也一块带走,全当给他留作纪念。

    西门吹雪坐下来,掀开琴盖,修长的指在黑白琴键上游走。

    熟悉的琴曲再度响起,竟是那首她弹给他听的梦中的婚礼。这首曲子他只听过一遍,然后他用三年的时间,用这个完全陌生的乐器弹了下来。

    尽管有许多音符弹错了,节奏有些变化,指落在琴键上的姿势也不够标准,他毕竟是弹下来了。

    林默忽然觉得眼眶发酸。

    他把梦中的婚礼彻底弹成了一个梦。哀伤的地方变得更加哀伤,原本温馨的,幸福的,快乐的地方因为改了几个音符而变得凄迷梦幻,到结尾处更是猛然惊醒,怅然若失。

    这份怅然若失是她强行送给他的,原本他不必做梦,更不必醒。

    林默从后面抱住西门吹雪:“你真的不能跟我走吗?”

    西门吹雪回身:“你真的不能留下来吗?”

    答案是一样的。

    不能。

    两人依偎在一处,也紧紧交握在一起,谁也没话,仿佛都在思考着一个重要的决定。

    直到东方隐隐有光从黑暗的云层中挣扎而出,天快要亮了。

    这次是西门吹雪先放的,他认真道:“以后,不必再来找我。”

    林默点头:“好。”

    西门吹雪的目光凝在她肚子上:“万一”

    林默立刻打断他:“没有万一,就算有,也不会是你想的那种万一。”

    西门吹雪把目光收回去,站起身,打开门:“你可以走了。”

    林默走出去,几步之后她回头看,却见门已关上。

    就这样,这样很好。

    她心里虽然有些难受,但更多的是大石落地的轻松感。是他先开口的,是他先了断的,也是他出了自己一直想却不出口的话。

    就这样,永别吧。

    林默蹲在草丛里,认认真真把脖子擦了一遍粉后,几个深呼吸拧开了任意门。

    走了一下午外加一晚上,但愿开荒三人组和种田队一切如常,千万不要搞事啊!林默盯着进度条默念。

    一开门,眼前一黑。

    一个黑影嗖得一下朝他飞过来,屏障把人接下,四目相对,林默想起他是谁了。

    这不是弄虚作假被他罚抄书一万遍的那谁么?好像叫什么肖德清?

    “怎么回事急急忙忙连路都不看?”

    肖德清忙道:“有人在总舵院里闹事,您快去看看吧!”

    不用林默也听见动静了,风风火火跑过去一看,闹事的是个少年,还是个长得非常英俊的少年,他的眼睛很大,眉毛也很浓,脸颊清瘦,神情冷漠如冰,眼中带着野性,整个人像是一头来自冰原雪地里的一头孤狼。

    他的腰带的挂着一柄剑,简陋得像是铁匠铺打到一半不要了的残次品,既没有剑柄,也没有剑鞘。

    剑还挂在腰带上,少年里拿的是扫把,林默仔细辨认,那仿佛茅厕里的扫把,上头还粘着些许秽物,在这美好的清晨散发着不美好的味道。

    也正因如此,区区一把扫把的威胁远远胜于他腰里的那把剑,再加上林默反复强调遇事尽量不要动,要以理服人,一时之间,竟无人能奈何得了他。

    目前跟他对峙的是荆无命。荆无命的剑也挂在腰带上,他一拿着木盆,一甩着毛巾,两厢配合下将扫把的攻势一一挡回去,身漂亮,林默看了都想鼓鼓掌。

    上官金虹、李寻欢、龙云、林仙儿他们都在围观,完全没有上前帮把的意思。

    直到抡得虎虎生风的木盆跟扫把相撞,木盆四分五裂,扫把头被蹦断,上面的料开始往四周发散时,林默不得不出。

    迟钝光线慢一步她就要去洗脸了。

    林默道:“你干什么的?”

    那少年比荆无命还叛逆,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对李寻欢道:“你走不走?”

    李寻欢干咳了一声:“我现在还不方便走。”

    “不方便?”少年这才开恩般赏赐了林默一个眼神,冷冷道:“是你不让他走?”

    林默连连摆道:“不是,是他心甘情愿留在这陪他侄子的,我可没强迫。”

    少年道:“那好,我也留下。”

    什么情况?你们搁这葫芦娃救爷爷呢?林默沉默了一下,然后盯着少年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飞。”

    林默道:“你跟李寻欢是什么关系?”

    阿飞冷淡的目光这才有了一丝丝温度:“朋友。”

    朋友?林默仔细的,认真的对比了两个人的年龄,然后朝李寻欢勾勾:“你过来一下。”

    李寻欢走过去,林默悄声在他耳边道:“他是不是你私生子啊?”

    李寻欢庆幸自己既没有喝水也没有吃饭,他郑重的,坚定的否认了林默的猜测。

    “不是。”

    “确定不是啊?”

    “不是。”

    林默又悄声道:“那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这回李寻欢实在忍不住了,他道:“林姑娘,我们习武之人的听觉异常灵敏,你的声音,大家都听得到。”

    林默:“”

    她看向阿飞,这个冷冰冰的少年脸红了,从面部表情来看,很有可能是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