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番外(四)
(四)西门吹雪
直到多年以后,西门吹雪终于吹了一回雪,将陪伴自己多年,视如性命的剑葬入石泉边,数尺寒冰下,仍无法忘记初见林默的那个遥远的夜晚。
当然,初见并非他爱上林默的场景,只是记忆非常深刻罢了。
毕竟,过往的二十余年里,真没有哪个女人会给他留下精神不正常的第一印象,哪怕她随后一棒子砸塌了三十多里,身上剑意冲霄,如苍穹陨落般压下来,他还是觉得林默精神不正常。
无论是她还是鬼,都不正常。
真正意义上的印象改观是珠光宝气阁的那一剑“大震撼”。
那是只有将自己完完全全奉献给剑道,将剑凌驾于生命之上的人才能挥出的恐怖一剑。
能使出这一剑的人必定面临过生死考验,必定见识过强悍如怪物般的强者,必定有着无畏的决心和超凡的意志!
西门吹雪扪心自问,哪怕再给他二十年,甚至三十年,五十年也挥不出这样的剑势。
并非没有这样的意志力,而是他七岁学剑,七年有成,十四岁之后,再也不曾遇见过一个能让他毛骨悚然,浑身血液激流的对。
他对林默,或者林默召唤鬼的能力开始产生兴趣,对此刻附身的鬼更有兴趣。
他询问对方的名字,约下了决斗。
其实那不能算是决斗,只有势均力敌才是决斗,他以自己目前的境界,那最多只能算是领教。
第二次改观来源于决斗时她问出的问题。
“你是希望我出全力,还是希望我做你的陪练?”
有那么一瞬间,西门吹雪有点摸不准这话是谁问的,是林默,还是附身于她的索隆?这个疑问在他脑中一晃而过,他就已确定,这是林默的问题。一个精诚的剑客的全力以赴是对剑的尊重,更是对对的尊重,索隆的剑意告诉他,他不会问这样的问题,只有不懂剑的林默才会问。
她真正想的应该是,索隆的实力远胜于你,出全力你会没命,但我可以控制。
西门吹雪忽然又想起了大震撼,没有经历过生死的人是练不出那样的剑法的,只有亲历过死亡,才能将黄泉的阴风带到人间,而那必胜的信念则是给对带来恐怖压迫的本质。
这也是他想与索隆交的原因。
他想领略死亡的滋味,至于领略过后,能否活下来,这就不是他所能考虑的范围了,能死在那样的对下,是剑客的荣耀。
他:“希望你不要愧对中的剑。”
剑意凝成青龙盘踞在林默身后,她横剑而立,三把剑一守二攻,没有一丝破绽。
狂风呼啸着卷集着这的山丘上,被巨力横扫,摧山断海,正如索隆所言,九山八海,无我不断者!
一块山丘被打得整个凹陷下去。
西门吹雪觉得自己被卷了起来,然后高高地抛出去。
这时候他已经伤得很重了,连意识都已模糊。
没有立刻死去是林默自己的意志,在最后关头,她还是留了,西门吹雪看得分明,她收回了朝他奔涌而去的力量,转向了脚下的山丘。
想收回剑意必须得先收敛人格,收敛人格的同时也会收敛心境,林默自己的意志力根本扛不住这悍然无匹的剑意,直接昏了过去。
“为了我,她宁愿伤害自己?”
西门吹雪再睁眼已是星辰满天,圣洁的白光在他眼前闪耀,在这光下,断裂粉碎的骨骼重塑,被风斩裂的肌肤愈合,消耗的内力瞬间恢复如初。
这是他对林默的第三次改观。
与前两次相比,这次是毫无来由的,莫名其妙的一次改观。
或许是伤重垂死下的软弱,或许是救他一名的感激,又或许只是单纯的发现,这个女人在苍穹黑暗中的一束冷光下真的很美。
西门吹雪并非不懂感情,只是从未遇到让他动情的人,他很确定,现在他遇到了,正站在他面前,一双眼胜过星辰万千。
在本该参悟渗透剑道的时候,忽然产生这种想法实在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让他动心的女人与陆凤关系匪浅,或许他们俩还未发展到情人关系,但也轮不到他来横叉一脚。
回去的路上,他想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来得快,也一定去得很快吧。
百盏红灯笼下,他想娶她,想把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如果只要随意一弃剑归隐之类的话就能与对酣畅淋漓的打一场的话,那这样的生活实在不错。
晨起练剑时,昨夜的种种就被剑风吹得一干二净,林默是谁,他不记得了。
放下剑休息,他路过径花园,路边的桃花开出了两个花骨朵,两朵花点缀了一园春色,他忽然住脚,忽然想,这花很像林默,都粉粉的。
忘记又记起,然后再强迫自己忘记,反复折磨。
西门吹雪一年只出门四次,每一次出门都为了杀一个败类。
在这一年在第三次出门的时候,他听人起,大魔王林默跟名满江湖的浪子陆凤成了一对,有人亲眼看到两人进了一家客栈,同一间房,又有人,他曾见过两人大白天的就抱在一起,如胶似漆,难舍难分,还有人,两个人在东京城有了一个房子,正大光明的住到一块传言太多了,仿佛他走到哪里都能听见那么一两句,更有甚者,居然在赌场押宝,一桌赌两人何时成婚,一桌赌两人何时决裂。
西门吹雪鬼使神差地站在赌坊门口,朝“林默陆凤三年内必决裂”的庄遥遥一望,全当意念下注。
悄悄的,没有人知道,连他自己都骗过了。
再后来就是月圆之夜,紫禁之巅。
那晚绝对称不上是个美好的夜晚,唯一值得回味的是她扶住他,为他治伤正骨,心疼得几乎落泪的瞬间。
她明明自己都活得万分痛苦,明明自己腕有伤,却为了他宁愿崩裂伤口,血染衣袖。
西门吹雪闭上眼,强硬地拉回自己日益沉沦的心。
觊觎朋友的女人,这话光是出去便是十恶不赦,足够在他剑下死上一回。
“难道我会是那种卑鄙无耻的人么?”
于是好感度归零。
永远不要出来,永远不要让她知道,将这罪恶的爱意深埋,抹平,踩实!
西门吹雪以为自己跟林默的关系将永远止步于此了,一场无限月读,清楚明白的展现了他内心深处的妄想。
这是她送他的梦,她是不是能看见?她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没过多久,江湖盛传,大魔王林默与陆凤正式诀别,俩人一块吃了顿饭,一个往东,一个向西。
深埋的爱已扎根发芽,实在难以自控,甚至已经影响了剑道,讽刺的是,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是陆凤看出来的。
他求他帮忙,想让他追杀他,西门吹雪答应了,然后刺出了一剑,剑出,顶住陆凤的胸膛,然后被灵犀一指夹住,陆凤笑道:“你自己不会下留情的,怎么还是留情了?”
西门吹雪冷冷道:“我没有留情。”
剑似乎想往前送一送,却不得寸进。
陆凤的眼中慢慢凝出一丝奇妙的变化,由疑惑变成惊讶,又由惊讶变作了然。
他发现了,却什么都没,而是笑了笑,松开了剑,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这是林默给他的第一场梦,他所付出的代价。
很快,林默给他带来了第二场梦。
她意外中毒,他请她到自己家中住
直到林默拉他上床,浑身酒气,双目迷离的去撕他衣服的时候,他仍确信,她这番举动绝非出于对他的爱,或许有那么一点喜欢,但那绝不是爱。
若真两情相悦情难自抑,她不会喝那么多的酒。
若真的深爱他,她不会在事后醒来刻意躲避他的拥抱,连夜离开。
发生这一切当然不全是她的问题,如她所:“我不该这么做,可你也没有反抗啊。”
她将他按在墙上亲吻,他没反抗,她拉他,推他上床,他没有反抗,一直到后面,他第一次,仓皇狼狈地
为什么没有反抗?
这个问题也只有西门吹雪自己知道。
那晚,他独自卷着被子,反复摩挲着林默躺过的地方,彻夜无眠。
她就那么肆无忌惮的,在他的心里来了又去。
似乎只有到了最后分别的那个晚上,她才真正对他动心,因为她终于问:“你愿意放弃一切跟我走么?”
那时候西门吹雪肯定,他只要他愿意,那林默就永远都是他的了,这一场美梦他可以一直做下去。
可惜,西门吹雪从来都不是喜欢做梦的人。
林默有她要做的事,有她要追求的东西,他自己也一样,若强行在一起,只怕也难有善终。
天明时分,梦醒了。
“我们不要再见了。”
她离开他的山庄,离开有他的世界,直到消失得无影无踪,江湖上再也没有任何关于她的消息,他们仍未见过一面。
两场梦,一段情,他挣扎过,痴迷过,沉沦过,放纵过,终于在林默走后的第五年,他彻底勘破情关,重入无情道,直至无剑之境界。
大雪纷飞日,他以雪葬剑,肃穆而立,雪落了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