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官家说得对
金国找的挑拨离间的切入点妙极了,他们为此铺垫了将近一个月——不还击,不咒骂,甚至漠视了宋朝这家敌人。
来往于宋金之间的使者,是否在私下达成了不便为外人所知的协定?
只要宋军保持实力,就能引起辽国的忌惮。一枝独秀就是最大的威胁。更何况宋朝还独占着最先进的火器,辽军中肯定也探听到了火器在战争中的功用。
林玄礼心,如果我是敖卢斡,我指定怀疑赵佶不安好心,这货一年到头就热衷于趁火劫和搞动作。“诸位臣公,朕觉得金使的话,不无道理。我八年前虽然见过敖卢斡,那也是个是实实在在的好孩子,但我们终归没到推心置腹,互相深信不疑的程度。”
这么鸡贼的主意,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
辽国肯定会紧张,这和信任以及相互之间的观感毫无关系,这是国与国、军事与军事之间的问题,在江山、州城面前,两国之间的感情再深,有这些实实在在的功勋、土地和人口重要吗?
李纲深思熟虑的半个时辰:“金国这一计,恶毒极了,但一定好用。臣以为辽主年少,不仅主少国疑,他也会疑心邻国。”
狄和其他军指挥使纷纷点头:“官家得对。”
“如今宋军最强,实力保全完好,辽金两国损兵折将,伤亡不。辽主或许对官家并不存疑,但辽朝官员必然要担心大宋趁机索要城池。”
“臣以为是时候退兵了,占领金国土地这件事,适可而止,过些年再来开疆扩土。”
“官家,自古开疆扩土,很难一挥而就。”
魏季礼道:“昔年三苏各写《六国论》,苏洵写的最佳。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金主如今是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大宋的太子贤德仁勇,金国的太子却资质平平,他们又要有内乱。官家不必心急。”
“朕只让你们议论辽国会不会上当受骗,你们都快开始定班师回朝的时间了。”官家揣着袖口,郁闷又深沉的叹了口气:“金国做足了姿态,就好像我们与他们有什么干系似的。这倒是叫人有口难辩。唉,凭空污人的清白。”
赵森劝道:“叔叔暂且安心,宋辽联军来袭,扰了金国祸起萧墙的局面,等到退兵之后呢?”
到退兵之后,群臣都有些设想:“退兵之后金国自然是团结起来,共同抗敌。”
“失却城池、家眷为人擒获的七位亲王,从此后不能抬头做人。”
“斡鲁补想着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有意消灭威胁的事,必然传出来。不准会有人叛投辽国。”
正在推理和臆测之后会发生什么。“启禀官家,金国又派来使者。”
林玄礼翻白眼:“这次又是什么破事?”
“有十几车的东西。使者是宋军中的俘虏送来生活物资和行囊,一些金人每餐必备的吃食。使者要求见官家,请问什么时候能放诸王的家眷、都统、副都统、将军们回去。”
但谁知道那些车里装的究竟是什么呢?只要满载物品的车进了宋军大营,在辽国看来就是私下达成交易的又一条证据。拒不接受要他们原路返回看起来也没好到哪儿去。
林玄礼:“见。叫耶律贺过来!嗯……金人每餐必备的是什么?”这里也没什么特别好吃的东西啊。
……
辽主敖卢斡缄默良久,温和的对亲信们:“我相信宋主不会对辽国反戈一击,他不是那样的人。”
亲信们:“宋主上次趁火劫,割走了燕云十六州。”“宋主和金国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要不是为了浑水摸鱼、趁乱取利,他来干什么。”“宋主下令出征时,是为了占金国的州城,但现在情况有变。”
敖卢斡道:“金国盗取宋朝的火器,此事属实。”
他心里倒是不沮丧,这次战争已经取得了他想要的成绩,士兵们斩获很多,对自己这个年轻的、刚开始亲政的皇帝有些加倍的敬畏,之前辽军距离中军最近的一个人,只有七百步距离,自己挺住了没动,这就比先帝好得多,武将们终于折服。
而就在昨天,也收到了西辽皇帝耶律大石道贺的书信,书信中比往昔更尊重自己,辽国的威严重新树立起来了。目标完成。
“属实不假。但宋朝的海商做了二道贩子,转手卖给金国,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是啊陛下,去年来朝贡的大食使者还提到,他们阿拉伯国不远千里买了些火器,运回去在战场上一用,震的对面十字军高呼天使降临。”
“后来他们发现自己军中有伤亡,改口对面使用了地狱中的魔鬼的力量。”
“真够没准谱的。”
敖卢斡忍俊不禁:“朕认为宋朝不会趁乱渔利,宋主不是见利忘义的人,先帝那样坑害他,他还不是协助辽国,没坐地起价。嗯……我相信他,恐怕三军不能信服。”
丞相忽然眼睛一亮:“陛下,若要让三军信服,让辽宋之间不生嫌隙,臣有一计。”
敖卢斡惊喜道:“国老请讲。”
“派人求购他们的火器。”耶律丞相严肃又快活的:“原先不卖就是普通的不卖,现在不卖就会加重与金朝勾结的嫌疑,我想宋主不会愿意。况且金军手中有他们的火器,辽军手里再有,也不碍事了。”
敖卢斡连连点头:“好啊好啊,丞相真是大才,。耶律珍哥,你出使宋营,求购他们的火器,要最好的。”
耶律珍哥;“陛下有旨,臣不敢辞。但宋朝此前一直拒绝交易一等火器,最多只到二等。这次要是再拒绝,又该如何?”
丞相摆摆手:“想那么多干什么,先去问了再。”
敖卢斡觉得可行,反正现在撤兵也不亏,继续练兵,过个三五年再来。
“遵命。”
……
宋朝海军攻占金朝的港口时,未遭遇明显抵抗——又被大炮吓住,又缺乏远距离攻击的技能。等到海军上岸之后的第三天,遭遇金国的反扑,有些股军队陷入巷战,这才显示出谁更能征善战。
海军除了训练之外,官盐管够,鱼虾带来的蛋白质足够,水果吃的也多,比内陆的士兵更黑,也更健壮。唯独琼州的羊长得瘦枯干,比起金国的肥羊差得很远。
韩世忠正快活的举着有一大块肉的羊棒骨,像是举着他惯用的大斧,游走在军营之中,和其他受伤挂彩、奋力杀敌的军中袍泽充满激情又十分暴躁的谈起巷战和守城战中的表现。
一次战争让很多人互相改观,在战争中表现出的胆魄,与在训练时的姿态截然不同。
被砍了两刀的战友捧着羊肉汤,委委屈屈:“下船在陆地上觉得头昏眼花,这能怪我吗?大伙都这样,唯独我晕的时间长了点。”
韩世忠:“呸。砍得斧头都顿了。”
“你别呸我,下次就是我救你。”
另一位都头试图个圆场:“韩都头听了么?咱们老大人喝醉了漏嘴,咱们海军命名时,本来想叫定风波,可是三个字又多了点。官家引用诗句,‘封侯非本意,但愿海波平’,衙门里的官爷把书都快翻烂了,也没找到这是哪位古代名将所做诗句,都怀疑是官家自己做的诗,假托古人之名。”
韩世忠郁闷道:“平海,定海,镇海都好,现在只叫海军,听着就势单力孤。”这帮文官就是闲的,天天吵吵,吵吵到现在,海军连个正经名字都没定下来。唉。
海军指挥使快活的召集军官们:“官家有旨,现在准备收兵,满载而归。”不论是金银铜铁、好马还是牛羊,或者是粮食,用最有价值的东西把船装满。
……
耶律珍哥出使宋军大营,求购火器,比他想象中的还顺利,因为运费不高,拿到的报价也很低廉,很良心。回去路上都忍不住琢磨:“怎么会这样顺利?该不会以次充好吧?”
短短三十里路,见了辽主将实情据实禀报,连自己的怀疑都了。
敖卢斡展开书信仔细看了一遍,宋主的字体总是那么熟悉,确实是亲笔信。将信将疑:“宋主焉能做这些事。”
丞相也觉得狐疑:“宋朝爱若珍宝的火器,每年耗费巨资研制的火器,焉能这样轻而易举的卖给我们。莫非他是为了表示诚意,还击金国的谣言么?”
敖卢斡欣然:“我们难得御驾亲征,收兵之前必要会晤一次,到那时,我亲自抽取十枚炮弹轰炸山林,就是烟花爆竹助兴。”不就是三千贯的成本嘛,不算什么。我就想看看能不能轰平那座山头,据如果没有那座山挡着,金朝的气运会锐减!
丞相坚持认真富国强兵,也忍不住迷信一会:“这位高僧能通晓过去未来,应该是真的。”
宋军大营中,林玄礼快乐的吃血肠就冷面,只有血肠没有酸菜。就算地处东北,大缸腌制的酸菜也保存不到夏季。也没有酸甜口的辣白菜,但可以搞一碗酸甜口的冷面,架在大锅上的手动压面机把荞麦面压成型,煮熟捞出后冷水淘洗。旁边还有一碗用糖醋加蒜、牛肉汤、冰块调制的冷面汤,汤上飘着黄瓜丝香菜和芝麻,以及梨子片,只缺一点辣椒面。
这配方不新奇,冷淘面是大宋最普遍的食物,配各种汤,但在东北吃起来感觉更棒。
因为是赐宴,群臣只好跟着官家嗦面,凉飕飕的有点牙疼。
“童贯,你也坐下一起吃。快吃,一会冰块化完该热了。”
童贯谢恩:“多谢官家恩典。”
饭后,太子心不在焉的想着太子妃,他想要求先行离开,太子妃快要生育了,又想到马上就要收兵回朝,自己先行离开有点太归心似箭,恐怕为人嘲笑。
官员们讲了讲风土人情有关的笑话,轻松惬意。
林玄礼眉飞色舞道:“辽国来买火器,这可太好了。他们不必自己造,只要找我来买就好。大宋的火器,真可谓物美价廉。”
[希望辽国牢记‘造不如买’的道理,他节省成本,而我能控制他们的军事实力。辽金太不一样了,实力差距巨大,金国的军费之中,每年只能拿出五十万贯来造武器,研究了火器就没钱造铠甲和兵器,所以粘罕走上的‘穷’途末路。辽国不一样,不仅能拿出百万贯造武器,还能格外再掏出百万贯研制火器,有我在前面引路,研究也有方向。]
[六哥:机智的礼子啊~研究不起的不卖给他,有钱研究的就卖给他,让他省时省力,你可太聪明了。]
……
准备二次和谈,围困黄龙府的军队都撤离了,斡鲁补重新回到都城中,颇为庆幸。“幸好两国联军来得早。若是…悔之晚矣!”倘若他们等我诛杀几个叛逆之后,再大举入侵,到那时只要他们挑拨离间,一定引得其他人忧心忡忡。
皇后道:“属实来得巧。来的好巧。早不来晚不来,偏在此时来了。”
斡鲁补沉闷的抬眼看了她一眼,失笑道:“是天赐良机。”可能是这些算谋反的诸王勾结外敌,比养匪自重更高一层,勾结敌国以彰显他们的作用。但没法追查,现在只能遵循誓言,直到辽国衰弱为止。
皇后捻动数珠,深深的叹息:“总是赵官家稳坐钓鱼台。”
斡鲁补微微颔首:“这六个州,要么谈,要么。他会还回来,这六个州狭不便统治,反而是我容易收服。赵官家有意对南边、西边用兵,宋朝虽强,也不能三面作战,必要稳定东北。辽国么,敖卢斡已经找回了他爹丢的颜面,足够了。谁在乎天祚帝究竟是怎么死的。”
需要时拿出来当个借口,不需要时就装聋作哑当没这回事。我没下毒,天祚帝就是高兴过度,死于酒色。
……
六月初一,是宋辽两国准备皇帝会晤的大日子,今天也是交易火器的日子。
[农历的六一也可以算是儿童节!去见朋友。]
[交易火器这种事,当然要大佬亲自出马。炮弹和墨镜是一家,希望今天驿卒能到。]
驿卒到的很快,带来了一包墨镜、一沓精美的象牙柄缂丝团扇、太子妃的预产期、已经回去的梁红玉的国内游记报告、关于被押送回去的李进的调查报告,皇城司的工作报告。
赵森站起来想话又坐下,坐下几秒钟又站起来:“叔叔,还有十天时间,我可能得提前启程。”
“嘿嘿嘿,好,今天下午会晤之后你就启程。回去陪着吕妙善,宫里很久没有新生儿了……生男生女都一样,都能令百官安心。”
赵森莫名其妙的红了眼圈:“是,多谢叔叔。呜…我要有孩子了。”
林玄礼也很激动。可爱的崽~不用亲自吃苦受累也可以抱过来玩的宝宝~多生几个!
本来想来个热情的拥抱,可惜夏天穿着软甲,闻起来都是酸溜溜的。林玄礼按着他的肩膀:“回去之后先沐浴更衣,再和太子妃亲近。身上这味儿。”
赵森红着脸躲开。
叔侄二人对着激动了一会,分别看奏本和写作业。难以置信:“三法司都是光吃饭不干活的吗?李进这些年在地方上当巡按御史,弹劾的官吏没有五百也有三百,就没有挟私报复的?他就没有收受贿赂,接受请托的?谁敢他两袖清风,清正廉明,就盯着老子一个恶心?直娘贼,恨不得锤爆这厮的鸟头。拟旨贬为庶人,永不录用!告诉他,人人都劝谏,唯独他的不算人话!”
赶忙看了王繁英的信恢复心情,随即沐浴更衣,软甲穿在雪白圆领袍里,修修胡子,去见敖卢斡。
童贯做惊呆状:“官家这几日不修边幅,潇洒豪迈。猛然间精致起来,真如天神下凡。郎君也是一样,分明是一对神仙降临凡尘。”
官家十分受用:“得好!有眼光。”
群臣就只好写诗:《是贵公子、是神仙、是官家》《目送我拿英姿不凡的官家去见辽主》《要问官家有多俊》《大观六年六月一日黄龙府外记录官家出门会客》《记录官家和辽主的第二次见面,官家还是那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会面的选址很巧妙,砍光了一片树林,改为平原,设下亭和茶座让两位皇帝促膝长谈。二百步外还有官道供火器交易,又能炮轰山头。宋辽两军早已在附近安排了两万余人布防,也派探马盯着金国动向,他们都很安分。
敖卢斡看见赵官家带着两个人策马走来,隐隐有些激动。
林玄礼见他长成一个健壮的青年:“久违了!陛下!你如今的样子和行为,胜过天祚帝十倍。有你这样的明主,真是大辽的福气。”
敖卢斡表面上冷静的笑了笑:“官家谬赞,我亲政的时日尚短,恐怕担当不起。”
“你我兄弟之国,称呼上何必如此生疏。”
“哈哈哈哈正是如此。赵世叔,请。”
二人翻身下马,热情的握住对方的手,又互相赞美对方是明君仁君文武双全,夸了几百字。
林玄礼带的是的童贯和史官,敖卢斡带来的是丞相和史官。
落座喝酒,欣赏着火器的交接,交换一下金国计划议和中双方的底线。
敖卢斡忽然:“我还不曾亲眼见过火器的威力,反正现在已是大胜,不妨放几枚火炮,作为娱乐。”
林玄礼鼓掌:“好。妙极了!恰好我带了墨镜来。”茶色玻璃制作的眼镜,纯金花丝框架,一种虽然没啥用又特别沉但是挺好玩的东西。
二人戴着墨镜喝着酒,看着炮火轰平了一个山头。
俩史官就站在旁边奋笔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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