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付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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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神秘的埃里克神父之后, 马丁神父主持的忏悔仪式也受到了戴耶姐的殷勤追捧, 尽管她早已不是街坊邻里口中那个最虔诚的姑娘。甚至有不少人信誓旦旦, 在她身后看到了蝙蝠似的影子——鉴于每每为她主持忏悔过后迪瓦斯神父愈发难看的脸色,常去玛德莱娜大教堂的信众们立即就相信了这种法。

    到后来, 人们纷纷开始劝年轻神父尽早远离这恶魔的眷属, 但每到这时, 心善的年轻人便会在他那张渐渐苍白如死人的脸上摆出天父般仁爱的微笑,对所有人发誓绝不放弃任何一位主的信徒。

    他将这当做一场战役, 对幽灵的战役。

    “蜜萝姐, 无意冒犯, 但您究竟算固执到什么时候?”依旧是在那处新建的祈祷室里, 蜜萝轻车熟路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就听隔帘后传来迪瓦斯貌似沉痛的叹息, 还有些许恰到好处的焦虑作为点睛之笔, “要知道,恶魔的眷属绝不是一个安全的身份。”

    “我不是已被那圣洁的天使驯服了吗?”少女瞥了一眼角落的阴影, 半真半假地笑道。

    没错,由于蜜萝唯独在姐姐面前乖顺无害,原本针对戴耶一家所有人的流言不知何时开始发生微妙的转变:黑发少女的身份由被诱捕的牺牲品一路滑向更为可怖的恶魔眷属,克莉丝汀却成了天主降下的恩赐, 被巴黎的信众们交口称赞——就像从前的蜜萝那样。少女猜想后者大概是巴黎歌剧院与夏尼家共同的手笔。

    “这对你和她都有好处。”不久之后, 大爵爷菲利普难得纡尊降贵来到蜜萝门可罗雀的花店前,额头明显的横纹将他整个人都衬得强势冷漠,“不论你因何举止放荡, 有这传闻,人们看在克莉丝汀的份上,至少不会把你送上火刑架;而克莉丝汀,歌剧院即将上演的新剧正好需要女主角‘天使临凡’的传闻做噱头。”

    蜜萝惊奇地发现,从前那个风流绅士的贵族老爷在这时候几乎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大家长式的威严;而拉乌尔揽着克莉丝汀站在他身后,两张年轻秀美的面容上都写满愧疚不安的神情。

    “不劳您费心,夏尼先生,”少女用柔和的目光将躲在他身后的情侣安抚了一遍,接着却不太客气地答道,“我向来以为,与其为某些无知者的判决发愁,还不如多研究一会儿新口味的蛋糕。”

    菲利普看上去像是对蜜萝如今的态度早有预料,确认不会横生波折,就干脆利落地带着一对儿情侣离去——红伶姐和夏尼家家主都是事务繁忙的存在,而唯一一位正处于假期中的拉乌尔子爵也没有在花店久坐的理由。

    于是,自蜜萝归来后生意便每况愈下的花店里眨眼间就只剩她一人。下一刻,一道蝙蝠似的人影从店门顶部悄无声息地滑进店里,眨眼间便与少女原本的影子融为一体。那人影将亚裔少女娇的身躯整个揽进怀里,炽热的鼻息自上而下斜斜在蜜萝后颈,在那处皮肤上激起一片细的疙瘩。

    “你真算把我送上火刑架吗,埃里克?”蜜萝叹了口气,也不回头,从手边的花束里随手抽出一枝扔向角落。下一刻,店外两扇宽阔的单面玻璃门便自行合拢落锁,而某人已经极不安分地扯下情人随大流的厚冬衣,胸腹紧贴她只隔着一层单衣的脊背,从脖颈处急迫地啃咬起来。

    “这儿有谁能把你送上火刑架……”埃里克含糊地应了一句,便从少女后颈一路吻向前胸——相比从前,添了些莫名的凶狠急躁,却在下行过程中逐渐放缓,直到彻底停在肚脐上方。少女身上仅剩的一件单衣刚开始亲吻时就已被男人蛮横地撕破了,肚脐以下一截白玉般的肌肤与那片神秘的芳草地相连——这本是极诱人的景致,大片细细密密整齐排布,幽光闪烁的墨蓝色鱼鳞却不合时宜地在埃里克脑海之中徘徊。

    “对不起,蜜萝,姐姐……对不起……”埃里克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他僵硬了一会儿,双手环住蜜萝柔韧的腰肢,同时改用脸颊贴上那巧的肚脐,跪在少女脚边语无伦次地细声呢喃。

    “没关系,我亲爱的星辰。”腰腹间淡淡的痒意令蜜萝忍不住轻笑出声,少女分明还是人类模样,眼波流转间,却轻松将埃里克拖进那个波光粼粼的美梦里。

    “给姐姐的曲子还没作成么?”少女丰润的指掌在埃里克头顶安慰式地轻抚了几下,漫不经心地问道,随即保持着双腿并拢的姿势向前弯腰,一手轻扣埃里克头颅,另一手则从男人后颈一路缓缓摩挲到尾椎——依旧是过于轻柔的力道,却像是鹰身女妖在珍重地检视自己爪下的猎物。

    埃里克紧贴着少女温软的娇躯,却理所当然感觉不到半分暖意——而他反而愈发固执地不肯远离,一双金色的眼眸亮过盛夏正午时的煌煌日光。

    “我试过了,这几天我一直试着回忆她……可是不行,我完全没办法……”过了好一会儿,埃里克才断断续续地呜咽起来,“我……每当我想提笔,或者根本不想提笔,只是坐到我的管风琴前,或者清清嗓子,脑海里就全是你在湖水里摆着尾巴的模样……我……我恐怕以后作曲时只听得进你的声音,也只看得见你的身影……”

    “怎么办,蜜萝,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三分委屈,七分炽热,埃里克孩子般细细的哽咽闹得蜜萝也不得不温柔了眉眼。

    她停下那危险的摩挲,想了想,低头在男人稀疏的发顶烙下无限温存的一吻,唇齿间吐露的言语温柔又残酷:“我亲爱的星辰,请相信,我任何时候都愿与你一同做梦——但是埃里克,我不许你永远活在梦里,更不许你只爱那梦中的幻影。”

    “你知道吗,埃里克?镜子是除时光之外最忠实、最公平的存在。”少女馥郁的吐息轻轻摩擦着埃里克粗糙的耳廓,语气是久违的郑重恳切,而精致的面容自身化海妖以来唯一一次殊无浮艳。

    “而我也像镜子。人们给我什么,我就忠实地反映出什么。”她轻声道,“比如我的创造者,她给了我责任和希望,我在到这儿来之前,就一直把它们背在肩上。”

    “比如我出身的那地方,那里有许多人将我奉为神灵的化身,同你相遇之前,我也就像尊高踞云端的神灵般俯瞰这地上的山河。”

    “再比如你,埃里克,我的星辰。”到这里,少女忽然缓缓笑开来,“在我遇见的所有人当中,唯有你始终如此郑重地爱我,因此我也将回报你最纯粹的爱意——只是在这之前,就像你的,我得确认,那不是出于他人强加的使命;或者,我得先学着在空荡荡的镜子里装上真正属于自己的一颗心,至少也不能像现在这样轻易被他人的情绪改变。”

    “这对镜像这种天生具有依附性的存在而言是很不容易的事情——相比之下,只为你维持一个甜美的幻梦是多简单的事情呀。”蜜萝稍稍拉开距离,让谈话内容回到正题,“但是我的星辰,你真该瞧瞧自己的眼睛——直到此刻,它仍在对我:‘不要敷衍,不要欺骗’呢。”

    埃里克怔怔地瞧着蜜萝带笑的眼,一时默然——这几日他实在怕极了情人不在的孤冷与音乐艺术的阻绝,却同样无法自欺欺人自己能满足于少女高妙的欺骗与敷衍。

    “那么,马丁那个蠢物也是你学习计划的一环么?”最后,他只好继续把头埋在情人平坦的腹上,闷闷地问道。

    “我还以为你真的死守约定,最近不算再关注我了呢。”蜜萝先笑着调侃了一句,才对埃里克大大方方地点头,“是呀,而且他是相当重要的一环。毕竟,虽然我们都恨不得自己始终一帆风顺,但瞧瞧历史书,再瞧瞧身边,有哪个人从没感受过非善意的情绪?那家伙算是难得消极品质丰富,又不是特别危险的存在。”

    “你怎么会……”怎么会没感受过非善意的情绪?埃里克还未问完,少女就坦率地给出了答案。

    “起这个我还真有些后悔。”她叹息一声,倒也没有太过惆怅的模样,“我那时候才到这儿,一心以为这儿真像那些长辈们描述的和平时期那样美好——在挺长一段时间里。我看重的人也的确都对我挺好,直到有天不心看走了眼。那时候我特别失望——不过不是对那两个人失望,毕竟我出身那个世界,她们那点儿手段都能算是单纯无害了;我只是觉得这个地方根本不像长辈们得那么美好。”

    “所以从那时候起,我给自己悄悄添了个限制,平常也就浅浅地尝些不恼人的情绪——现在想想我可真有先见之明。要不这么干,可能等不到遇见你就变成个破坏力极强的疯子甚至妓/女也不定?”

    埃里克没有追问为什么现在又选择敞开心扉——他心知肚明,那是个能叫自己落泪的答案。

    只是,当初害怕会令陷入疯狂的举动,换到现在是否依旧要冒难以承受的风险?

    蜜萝看懂了埃里克的疑惑——她现在已经很少像许久以前那样总是发生错误的会意了。少女领着埃里克走进店铺后与之相连的卧室,双腿在扑进床那一刻便化作墨蓝的鱼尾在埃里克眼前顽皮地晃荡。

    “我是很容易被人们的情绪影响,但这种影响并非不分先后、深浅——就像你们寻常人类一样,愈是我所熟悉、重视的,在镜面上刻下的印痕就愈重愈深——当我的镜子上已有了足够深刻的留痕,其余那些风吹水过的痕迹就不足为惧了。”少女在床上转了个身,精致的面孔凑到他眼前,又浮现出那种冶艳的笑意,“实话,我不想待在逼仄的地下或者地上哪片固定的水域——再是精细的装饰、再是宽广的囚笼都不可以。所以我的星辰呀,如果你执意沉浸幻梦,我就很难成为你期盼的模样了哟。”

    “蜜萝,你觉得我能败其余所有人和你向往的种种风景,独占你那面镜子吗?”埃里克目光忍不住又跟着那片魂牵梦萦的墨蓝来回了片刻,才将注意力重新落到少女脸上,低声苦笑。

    可我一直以来最深刻的憧憬,就是像那场荒诞之梦中一般,与你一同将这世上的风景看遍。接着,埃里克发现情人沉默地望向自己,眼里明明白白写着这一句话。男人心中一烫,许多承诺与盟誓争先恐后想要冲破唇舌的藩篱。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能?”可少女已然开口,她仍身披海妖轻浮的碧蓝色长发,含笑的眉眼却是从未有过的清纯灿烂,像原野上惊鸿一瞥的无名花,轻盈地落进埃里克心底最幽暗的所在,“不准,你在我的镜子里比全世界都重要呢?”

    作者有话要:  啊,熬了一夜,本章各种推倒重来也是很心累了……

    不过!脑洞自嗨终于达到最高点,接下来就该让我家女儿彻底浪上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