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侍卫传了话, 夜羽同玄鹰,领着用麻绳捆着的黎冉和扁鹊进了来。
想来是夜羽让玄鹰解开了牢笼的束缚,换来人类捆绑用的麻绳。这两个家伙若不是知道自己惹了祸没有故意挣脱,区区一条麻绳也是捆不住他们的。
这次玄王命玄鹰听从夜羽指挥,进门开始他便一句话不,只一副“我是秉公执法”的模样,全权交给夜羽。夜羽被他这样盯着,也只好实话实,倒是与光秀所无差。
玄王问道:“那百姓们如何了?”
玄鹰拱手回答道:“属下听从夜羽的吩咐, 已经解除了「牢笼」,将他们放了。”
夜羽又补充道:“属下已命部下们进行安抚,百姓们也算深明大义, 并未埋怨。属下监管不力,恳请玄王大人给予处分。”完便跪拜下来。
玄鹰也跪拜下来, 严肃着表情道:“属下也有连带责任,甘愿一同受罚。”
“你们两个起来。”
二人对视一眼, 眼底都有讶异。他们听着话音,玄王压根就没算怪罪,虽听命起身,却还是一头雾水。
玄王看着他两个,一个是前世今生都在费心照顾光秀的他的心腹, 一个是他从疼爱的亲侄子,不过是部下们吵个架而已,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玄王怎么可能会治他们的罪。
“余原谅你们二人。”
二人惶恐,一齐低头。
“属下……”“属下……”
“——倒是扁鹊和黎冉。”玄王断了两位四灵将的发言,“你二人私下斗法,令你们的长官蒙羞,使得他们对余抱有负罪感,还牵连刚刚获救的人类进来,你们可知错?”
被点名的两个身体颤抖了一下,齐齐跪下,因为被捆着上半身不方便磕头,便都低下了头,一脸认错的表情,异口同声道:“属下知错。”
“你们两个,若是按年龄算来,光秀都该喊你们一声祖父了,还那么没羞没臊!”
二人低着头,分别往左右各一拧,谁也不看谁。
“原本你二人救治百姓有功,但是余并不算让你们功过相抵。不罚你们两个,你们各自侍奉的主人,光秀、夜羽只会面上无光,日后在领民前也毫无尊严可言了。”
扁鹊和黎冉分别抬眼看了一眼夜羽和光秀,又齐齐低下了头,表情已有后悔之意。
“就罚你二人各自救治人数追加一倍,光秀的工作也由你们二人来做。”
玄鹰撇撇嘴,这罚的也太轻了,而且摆明了是怕这个人类累着,想把他的工作分了去,找了个这么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斗胆进言道:“玄王大人,这么罚,是否也太轻了?唯恐不能服众。”
玄王道:“玄鹰,你可知,余为何命你这一路听从夜羽指挥?”
“属下不知。”
“那如果今日犯错的是你的直属部下,你可否会像夜羽这样维护下属?”
“属下定会秉公执法,绝不徇私枉法!”
“以情度法和徇私枉法虽只有毫厘之差却要看用心如何。——这就是余要你听命于夜羽的原因。”
玄鹰猛地抬起头:“……玄王大人?”
“你这几日多在百姓中走走看看,何时悟出来了,可以明白余的深意时,这二人你认为该怎么罚合适,余都依你。”
“……玄王大人,这——”
“都退下吧。”
玄鹰还有话要,但玄王已然下了逐客令了,自己也没办法反驳,脸上更不敢表现出不满来,只好就这么在心里憋着,生着闷气。
那两个就更没办法回嘴了,只好硬着头皮领命,接下这原本就不太想干的活。
发走了告状的,屋子一下子又恢复了清净。
光秀道:“玄哥哥是想让他萌生出体恤弱的包容心吧。”
“唔。因为我的缘故,这孩子从开始就十分要强。”
“因为玄哥哥的缘故?”
“他是我的侄子。从领民们就会拿他与我比肩,无论他做什么,都要符合‘不愧是玄王大人的侄子’这个评价。所以他从就鞭策自己,让自己变得强大。”
大人们不公正的期待造就了幼玄鹰心灵上的不安,同时他也深深崇拜着玄王。所以他从很的时候起就发誓,自己一定要成为幽冥界第一的武将,让自己名副其实成为“不愧是玄王大人的侄子”的武将。
那与“不愧为玄王侄子”正相符合的灵力,经过他不懈的锻炼更加出色,六岁时他便一个人在领地内巡逻,做着比成年武将们也毫不逊色的讨伐入侵魔族的工作。而那个时候的夜羽,正因为自己灵力的孱弱而努力修行中。
“玄鹰的成长经历造就了他孤高的性格,所以他没办法体会身为弱者的心情。他的部下敬畏他,钦佩他,从心底服从他,但是没有一个把他当成朋友。他亦然。”
部下如手足,领民亦是。玄王希望他今后能像包容自己的手足一样包容部下和子民,受到他们的爱戴。
“……玄哥哥,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嗯?”玄王转过头,看着忽然神情变得非常尴尬的光秀。
“他是玄哥哥的侄子,我却喊他玄鹰大哥,这样不是乱了辈分吗?怎么办?”
玄王的脸忽然凑了过来,看得光秀一阵紧张。
“你啊,原来管所有人都叫‘哥哥’吗?”
光秀眨了眨眼,重点是那里吗?这不还差了一个字嘛……
不过他的玄哥哥很少会流露出这种不依不饶的表情,比起纠正措辞的问题,现在还是先让玄哥哥安心为最优先。
光秀走到玄王身边,双手环抱搂住对方的颈子,把唇瓣压在了对方的额头上,留下一吻,一副乖巧讨好相。
“对他们只是出于礼貌,玄哥哥才是我最最重要的人。玄哥哥不喜欢,那我以后称呼他们‘先生’。”
“……算了,反正你也叫习惯了,若是突然强制你改变称呼方式,你会抱怨我冷酷无情的吧。”
似乎是带着赌气的意思,玄王低声道。
“没有,我反而会很欢喜,因为玄哥哥你在吃醋啊。”
“我有吃醋吗?”
“明明就有。”
用揶揄来回报揶揄,这是两人在成为伴侣关系后新找到的情趣。
二人就这么对视,结果是玄王的目光似逃避一样地先移开,故意冷峻个脸,装成一本正经的样子,道:“我看你心情不好,我陪你到街上散散心吧,也顺便看看我这新赚来的一座城比起莲姬的景色如何。”
光秀笑,他现在心情不错,明明就是玄哥哥吃醋现在心情不好,当然啦,光秀不会去做让对方下不来台的事,喜滋滋地应了一声,握住玄王的手,跟他一起走。
黑麒麟舒展了身子,跳上光秀肩头,再次卧在他头顶,美其名曰:护驾。
他们出来的时候,已是黄昏,西头的太阳已沉了大半,时值深秋,黄昏时吹起的风就要比午间更急一些。
但风的流速吹的云霞形成了美丽的图案,玄王驻足,仰头观看,光秀便也陪着他一起欣赏。
不光是他们,就连巡城的、负责治愈的武将们也暂时停下手中的工作,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欣赏这在幽冥界观看不到的风景。
一个老大爷见负责自己的妖看着天空发愣,便笑道:“常言道:‘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看来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哩。”
这一搭话,武将便和老大爷聊了起来,问他为何会有这种法,还告诉他,他们幽冥界由于没有太阳、星星和月亮,他们判断时间会通过风的流速变化,或者是靠一种“水时钟”来精准时间。
郑鸿和无名结束谈话,正在庙堂里踱步,就听见了对话。郑鸿很是惊讶,他原以为,城民们虽然感激救治,但是心里难免还要有一些隔阂。他们现在营造出的气氛,就好像爷爷和他的孙儿闲话家常一样,虽然从实际年龄来看,他们恰恰相反。
这时玄王和光秀也慢慢走到了庙堂,扁鹊的姐姐卫灵见了,便在一旁随扈。百姓们早已得知玄王身份,看到他来便围了上来,齐齐跪拜,不住叩谢道:“谢谢青天大老爷!谢谢青天大老爷!”
玄王不解:“青天大老爷是什么?”
光秀笑道:“‘青天’便是形容玄哥哥你体察民情,爱民如子。这‘大老爷’嘛是他们的一种敬称,像是财神他们就是‘财神老爷’,皇帝呢就是‘皇帝老爷’。”又对百姓们道:“这位是幽冥的国君,今后也将是统治你们的君王,你们当尊称一声‘玄王陛下’。”
百姓们虽改了口,但心里还是有些疑虑。有个不怕死的壮汉抬头,问道:“草民斗胆,不知我们归了您统治后,可否还像现在这样有饭吃,有工作做,能有太平日子?”
有武将正要叱咤,玄王一摆手,继而对百姓道:“这是自然。你们今后和余的子民并无差别。”
“那您的人不会吃了我们吧?”
这一人问,便听得底下窃窃私语:“是呀,是呀,听妖吃人,别哪天把我们吃了。”
玄王道:“妖修行吸取的是天地精华,倘若吸食了人血或是啖其肉,只会使修为倒退,前功尽弃。以前妖会伤人,是因为人在除妖。余记得你们人族有句俗语,‘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不是么?”
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最后也不知是谁突然了一句:“陛下若想杀我们,那是轻而易举,又何必这样费心救我们?还帮我们治病,我父亲多年的寒腿就是他们治好的,你们还在怀疑什么?我宁愿归顺陛下,也不愿去伺候那狗皇帝了!”
“对对!我儿子的哮喘也是妖给治好的,他们还给我们饭吃,还接济我们银子,这样好的君主上哪找去!”
附和声一浪接一浪,更有人认出了光秀头顶上卧着的是麒麟,百姓知道麒麟只会出现在明君身旁,更是不疑有他。最后反倒是一开始为民请命的那个人不对了。
“陛下,请您原谅草民,草民只是……只是……”
玄王张开双手,道:“你们都起来吧,余答应会庇护你们,给你们带来繁荣。”
民众得到承诺,这才肯放心散了。待他们散尽,前方不远,重新戴好面具的无名刚好出现在玄王他们视野。
光秀一愣,旋即嘴一撅,地“哼”了一声。
无名走近,对着玄王和光秀行跪拜礼:“见过玄王大人,光秀大人。”
就听光秀声嘀咕:“你不怕五雷轰顶,我还怕遭天谴呢。”
“呃?”无名没听清楚光秀念叨什么,诧异看他。
玄王道:“你起来吧。方才那为余话的人是你吧?”
无名起身,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这时光秀突然凑近,无名一滞,定定心神,道:“光秀……大人有何见教?”
“听你是因为脸毁了,才不敢示人?”
无名低头:“是。”
“烧伤?烫伤?”
“是……烧伤。”
光秀“哈”地一笑:“那正好,摘下面具,我就帮你治了吧。”作势就要去扯他面具。
无名连连后退,忙道:“这……不敢劳烦大人。”
光秀步步紧逼:“你怕我治不好?中午我为一个全身烧伤的汉子治病,都治得好,你一张脸更是不在话下。”
“人这脸伤也是在警醒人,不治也罢。”
“这话不对。人要脸,树要皮,你堂堂八尺男儿,难道脸都不要了不成?”
玄王忍不住笑了出来。无名连忙投来求助的视线,玄王却假装没看到。
无名如意算盘错了,玄王当然是站在自己爱侣这一边的。
就在无名放弃抵抗算认命之际,光秀却突然收回了手,着哈欠道:“算了,我今天也累了,等你想治的时候,再来找我吧。”
无名一愣,光秀拉住玄王的手,撒娇道:“玄哥哥,我饿了,我们回去吧。”
“好。”
无名愣愣地看着他们走出几步,光秀忽然停下,回身道:“你若想通了,千万记得来找我。”这才拉着玄王的手,一路谈笑着走了。
直到他们走远,无名才啊地回过神来,摘下面具,露出比光秀更为成熟沧桑的脸,痴痴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光秀,你果然……
郑鸿走过来,抬手在他眼前晃晃,“阎老弟,你怎么了?”
无名长叹一口气:“我只是突然体会到了当爹是什么心情。”
“啊?莫非你是看上了哪家姑娘?这感情好,是谁,我去给你媒。”
无名白他一眼,“谢了郑大人。不劳您费心。”
这人脸变就变,郑鸿搔搔头,真是丈二的和尚莫不着头脑。
“郑大人,你倘若一个男子肯为了另一个男子付出一切,这感情已是真到无可挑剔了吧?”
郑鸿的表情就像吞了一个大鸭蛋,吃吃道:“你……你该不会看上的那个人是我吧?”
“郑大人。”
“干干干什么……”
“您下次再有惊人之语时,麻烦您对着马路。”
无名唉了一声,一甩袖,迎着夕阳,走了。
郑鸿看着他的背景,跳起来道:“好你个臭子,变着法骂我老年痴呆!你!你给我回来!”
可惜他这一嗓子被风一卷,四散在空气中,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