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天地为谁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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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姨好点了吗?”

    陈辞的声音自从电话那头传来, 有些含糊,有些低哑。

    简冰“嗯”了一声, 关上热水开关, 将灌好的热水瓶拎起来,“她就是太累了,加上受了点刺激……”她停顿了下,转移话题道,“你在干嘛?”

    “训练,”陈辞想了想,又加了句, “听歌。”

    简冰撇嘴:“到底是在训练, 还是在听歌?”

    手机那头没了人声,悉悉索索似乎是插拔电线的声音。

    几秒钟之后, 她听到了熟悉的旋律。

    是那首《兄弟》:

    КтознаетзаконБытия,

    有谁了解万物的法则?

    Помогбымненайтиответ.

    请帮帮我寻找到答案。

    Жестокоошибсяя:

    我犯下了弥天大错,

    Отсмертилекарстванет.

    却找不到弥补良药。

    ……

    她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手里的暖水瓶也沉重了不少。清澈的童声一遍遍唱着歌, 回旋往复, 如泣如诉。

    “陈辞哥哥,”简冰突然开口道,“你想去看看姐姐吗?”

    这久违的称呼让陈辞呆了好一会儿,才犹疑道,“可以吗?”

    简冰不话,依着母亲现在的身体状况, 当然是不应该继续刺激她的。

    但是……

    陈辞那头的歌曲没播完,她不由自主,也跟着哼唱。

    Неплачь,непечалься,старшийбрат!

    不要哭泣,不要悲伤,我的哥哥!

    Неты одинвиноват.

    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Дорогаунас одна,

    我们都只有一条路,

    Искупим винудодна.

    赎尽我们的罪孽。

    Мненевчем тебяупрекнуть.

    我从不曾责怪过你,

    ……

    她不懂俄语,这首歌的歌词,却硬背了下来。

    发音含糊,像是六月沉甸甸的雷雨云。

    陈辞却被安慰到了,他靠着墙壁,听得出神,仿佛有云雀在眼前飞翔。

    ***

    简欣的在医院住了两天就出院了,一是本来身体也没什么大碍,二是不放心还在老家的舒雪。

    ——有了趋声反应之后,大女儿的身体确实是一点一点在慢慢变好,有时候甚至还会冲人微笑一下。

    这样的关键时刻,她怎能缺席?

    至于简冰,简欣无奈地把头转向窗外,看着林立的水泥楼宇,逼仄的湛蓝天空。

    不知不知,她竟错过了那么多,蓦然回首,才猛然发现女儿业已长得比舒雪出事那年更高更有主意了。

    她甚至,忘了女儿是几号的生日。

    临出院,被丈夫提醒,才倏然想起自己是在四月生的她。

    简冰对这个倒是无所谓,主动订了蛋糕,拎到病房里,还邀请了隔壁的病友。

    这么多人齐唱生日歌,简欣再大的怒火,也发不出来了。

    更何况,简冰答应请长假陪她回南方去休息一阵子。

    她的女儿,比她想象的更加坚韧,也更加勇敢。

    该攻击时毫不手软,该退让时恭谦有礼。

    至于何时开始的成长,何时开始的蜕变,她不得而知。

    但简欣还是满怀忧虑,尤其在女儿捧着手机莫名微笑的时候。

    ***

    回到家乡,简冰的作息一下子就松弛了下来。

    早上准时起床,散步或早跑,再去医院把母亲换回来,帮姐姐洗漱、擦身……每隔两天,和简欣交换一下日夜班。

    舒雪现在不但有基本的趋声反应,还隐约能认得一点儿人了。

    简欣不在的时候,她便拉着姐姐自己的训练和比赛,陈辞和霍斌的糗事,章雨天那可怕的过敏脸……

    偶尔,还开视频与陈辞聊天。

    姐妹俩头挨着头,冲着镜头傻乐的样子,激得陈辞当场就红了眼眶。

    病房成了她的家,她的训练室,她的倾诉空间。

    孟彬远还是常来的,只是愈来愈沉默,有时甚至看着口口吃东西的舒雪面红耳赤,忐忑如情窦初开的男生。

    趁着舒雪熟睡,他悄悄问简冰:“你,雪醒了之后,会不会讨厌我?觉得我趁虚而入?”

    简冰被逗得哈哈大笑,指着舒雪道:“彬哥,姐姐现在这个状态,难道不是已经醒了?她听到雷声,都喜欢往你怀里躲,觉得我没用呢!”

    孟彬远这才有些放心,过了几天,再一次忧虑,“你之前的那些,会不会……是身体自然反应?”

    简冰拉长视线,“自然反应都喜欢你,那不就是本能,你赚大发好了吗?”

    孟彬远总算安心了。

    简欣其实有留意到女儿的秘密——有时回到家,会看到简冰来不及收起的冰鞋;有时赶到医院,隔着窗户能看到女儿在病床前做漂亮的陆地模拟旋转……

    话到了嘴边,她就想起简冰的那些指责。

    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明白我们想要什么吗?

    短短两个月时间,长长的两个月时间。

    母女俩都在妥协,用她们自己的独有的方式,心翼翼地呵护这得来不易的数月和平。

    ***

    简冰回B市那天,正是骄阳如火的六月一日。

    医院旁的幼儿园锣鼓喧天,朋友们扮得花枝招展,仿佛一株株矮矮的彩色圣诞树。

    孟彬远送她去的机场,临要告别,他无不感慨地:“冰冰,你真的长大了。”

    简冰接过行李箱,颇为自信地点头:“毕竟都19岁了,再过两年,就要开始奔三了。”

    孟彬远噎住,咳得脸颊都红了。

    待到飞机起飞,简冰靠着座椅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天高水远,遥隔重山。

    终于,要再见面了。

    下了飞机之后,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在接机的人群里看到了陈辞。

    他个子本来就高,还戴了顶棒球帽,拿着牌子站在围栏外,帅气到有女生偷拍。

    简冰跑着过去,扑过去亲。

    陈辞吓了一跳,往她身后看了半天,又回头瞧了好一会儿,声道:“叔叔阿姨……”

    简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把行李留给他,空着手就往外走。

    陈辞拉着大箱子,拎着一看就是女生用的背包跟在后面,瞬间就变得有些狼狈。

    上了车,陈辞飞快地摇上车窗,既不系安全带,也不急着开车。

    简冰笑嘻嘻地看他:“干嘛还不走?”

    陈辞没应声,微微朝着副驾驶座附过身来。

    女孩嘴角还带着笑,眼睛却先闭上了。

    他无奈:“女孩要矜持一点。”

    “废话那么多,”简冰睁开眼睛,带着笑意嘟囔,“哥哥你到底行不行?”

    但凡是男人,就对“行不行”很介意!

    陈辞甚至都没等她把话完,便吻了下去。

    唇瓣厮磨,舌头长驱直入,手也紧扣着她肩膀。

    六十多个日夜,1459个时,87540分钟……

    他的女孩,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