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粉
宝月先去三婶家把弟接了回来,然后抱了两捆苞米杆子准备烧火。
“大姐,我帮你烧火!”宝地将自己的矮凳搬到了灶台旁边,主动开口帮忙。
有了弟的帮忙,宝月做饭顺畅了许多,将泡好的米仔细搓洗后,倒入锅中,放入半锅的水,做捞米饭。
宝月家里虽然种水稻,但大米大部分都用来交税了,所以大米仍旧是比较珍贵的主食,家里只有在干活的时候,才能偶尔吃几顿米饭。
宝月把淘米水倒进专门烀猪食的锅里,淘米水上还漂浮着些许搓洗下来的稻糠,家里是用石碾给稻米去壳的,但是米里还是会掺杂点稻糠。
稻糠和淘米水都是能让猪长肉的好东西,绝对不能浪费。
宝月弄好饭,吩咐弟继续烧火,完全没有使用童工的罪恶感,反而有点的骄傲。在稻花村,能教会3岁的弟弟烧火,绝对是一件值得吹嘘的事了。
长了芽子的土豆全都留做种子,等到天气暖了再种到地里,剩下还没长芽子的土豆也要赶紧吃完,要不然等到天气热了,土豆会烂的很快,不吃就白白浪费了。
宝月将土豆削皮切成丝,放进清水里仔细搓洗几遍,将土豆上的淀粉冲下来,用纱布过滤掉杂质,将含有淀粉的水放进木桶里,等着淀粉自然沉淀。
捞出家里仅剩的两颗酸菜,酸菜缸彻底空了,宝月把酸菜缸里里外外刷洗干净,等着娘亲回家再安排这个大缸的用处。这么大的缸在农家是绝对不会被闲置的,哪怕用漏了,也会想办法继续用。
酸菜切成丝,跟土豆丝一起下锅炒,要是能加上点下油水的五花肉,那味道简直绝了,酸菜吸足了油水,酸味跟油香混合在一起,混合成很可口的味道,十分好吃,且下饭。
农家虽然人口多,但在春天和冬天这种菜少的季节基本上都是一个菜,顶多再加个蘸酱菜,有些不讲究的人家,连一个菜都没有,只有一个蘸酱菜。
春天比冬天还难熬,因为冬天还能用白菜和萝卜做蘸酱菜,但到了春天,白菜和萝卜都被吃光了,就算没吃光,也都烂得差不多了,地里的野菜还没冒头,现在能吃的就只剩下大酱里的腌菜和咸菜疙瘩了。
捞饭已经做好了,用笊篱将米捞出来,将米汤留在锅里,放上蒸帘,用锅的余温继续加热捞好的饭。这个时候要是把饭拿出来放着,不大一会饭就凉了,所以大家都习惯性将做好的饭菜放在锅里保温。
炒菜的时间短,宝月打算等家里人都回来再弄,让大家吃点热乎的,而且新出锅的菜更香。
宝地烧完火没事可干了,就围在大姐身边来回晃悠。
被弟晃悠得烦了,宝月就取了半筐的苞米棒子,让弟把苞米粒搓下来。得了命令,宝地用自己的嫩认真地搓了起来,掉在盆外的苞米粒,也被宝地捡了起来,活计干得十分利索。
也不怪宝地黏他大姐,主要是宝地出生后就一直是被大姐带着,从就习惯跟在大姐身边,大姐给自己分配的活计也会认真完成,因为每次干完活,大姐都会夸自己是勤劳的好孩子,宝地十分享受被大姐夸奖。
王有银是个十分喜欢孩子的汉子,年轻时看见村里的娃娃总是会笑呵呵的去逗弄一下。等到自己有孩子了,那更是稀罕极了。
宝月是王有银的第一个孩子,虽是个女孩,不太得爷爷奶奶的宠,但是爹娘是真稀罕她。当时给宝月起名字的时候,王家爷爷想着就叫宝秋吧,正好是秋天生的,这名字听着还不错,跟村里那些花啊草啊啥的还能区分开。
但是王有银却不干了,这一年就三个月是秋天,他要给自家闺女娶一个更大气的名字,王家爷爷那就叫宝雪吧,秋收完了就下雪了,雪白净的,当女孩名,还好听。
王有银又觉得雪到了春天就化了,这不好,又不同意。本就没啥耐心的王家爷爷直接就撂挑子了,这起个名太费劲了,老子不伺候了。
家里就王家爷爷认字最多,王家爷爷都撂挑子了,王有银就只能自己给闺女起名了。其实王有银是有心思让镇上的先生帮着起名的,但是那时候还没分家,他要是敢花钱给闺女起名,王家奶奶能打断他的腿。想想自己彪悍的老娘,王有银还是打消了花钱取名的念头。
没了老爹的帮忙,这王有银整天苦思冥想给闺女起名,一直没想到好的名字,宝月都生下来四五天了,这名字还没起好。
彼时正是农忙,天却一天比一天短,农家人只能早出晚归去地里干活,这天正好赶上回家晚,王有银无意中望了一眼天,看见一轮明月挂在天上,登时福至心灵,给自家闺女起了个“月”作为名字。
第一个孩子的名字起完,剩下的孩子就好办了,宝日、宝星都是天上能看见的。
宝月跟弟弟和妹妹各差两岁,生完这三个孩子,高氏就一直没怀上过,王有银虽有点遗憾,但也没太往心里去,反正已经有儿有女,他已经十分满足了。
谁知道十来年过去了,高氏又怀孕了,生下个男娃娃,这下王有银又犯愁了,天上的都取完了,这儿子叫啥名呢。
高氏看不惯自家男人整天抓耳挠腮想名字那熊样,就发话“天上的起完了,那就取地上的,这样咱家也算是顶天立地了。”于是儿子就叫宝地了。
每次村里谁家生孩子了,高氏都要把自家男人给孩子起名这个事情宣扬一遍,主要就是想显摆一下自己跟孩子在男人心中很重要,让村里的女人羡慕不已。
自家娘亲那点心思,宝月是摸得透透的了。女人间的话题,总也离不开男人和孩子。
东家媳妇跟男人打架回娘家了,西家媳妇就会跟别人显摆自家男人从不打自己,南家媳妇就会跟别人显摆自己娘家哥哥多,男人要是敢动,自家哥哥能把他全家灭了,北家媳妇就会跟别人显摆自己不用回娘家,就能把男人打趴下。
反正村里的媳妇们总是能从别人身上找到幸福感,这倒算是她们一项获得幸福的重要途径了。
当然了,女人们也有不显摆的时候,那就是谈到她们婆婆的时候,这时候没有人会去显摆自家婆婆对自己多好,那纯粹是不想在女人堆里混了。
在女人们的眼中,婆婆就是恶魔,是她们人生中过不去的坎,要是哪个媳妇的婆婆过世了,她的姐妹们都会真心实意地恭喜一下,暗地里也会羡慕不已,盼望着自家婆婆也赶紧驾鹤西去。倒是不怪女人们心狠,实在是被婆婆磋磨得狠了,总得有点盼头吧。
宝月跟宝地将半筐的苞米都快搓完了,王有银才领着一家子回来了。宝月将锅里温好的水舀进脸盆里,然后放好饭桌,把米饭端出来,还为每个人舀一碗米汤,晾着。
家里猪油还有不少,宝月就稍微多放了点油,把酸菜土豆丝炒得喷香。
又冷又累了一上午,喝上一碗温热的米汤,王有银觉得自己幸福极了。与带着饥荒分家时相比,现在自己家不光攒了钱,还能时不时的吃上大米饭,这日子都快赶上神仙了。等吃了一口酸菜土豆丝,王有银又自我感动了,大闺女做饭真好吃啊,谁家不羡慕自己能养出这么好的大闺女。这一顿饭吃得王有银感慨颇深。
当然王有银这一系列的心理活动无人知晓,大家都忙着吃饭呢,谁有工夫想东想西的。
晚上的时候,淀粉沉淀得差不多了,宝月就把淀粉上层的水都倒进了猪食锅里,下层的淀粉放到盆里留着明天晾晒成干淀粉。
家里的地比较多,王有银家五口人翻了半个月可算是将地全部都翻完了,离播种还有一段时间,家里除了泡种和育苗,也没什么农活了。家里人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歇歇,养足精神头,迎接更加劳累的春播。
这半个月都是宝月在家做饭,家里剩下的土豆也都吃光了,宝月因此也弄到了三斤多的干淀粉。
家里的菜已经吃光了,就连去年晾晒的菜干也都吃光了,家里只剩下酱缸腌菜和咸菜疙瘩。此时宝月积攒下的淀粉就有用处了。
宝月将淀粉和水放到锅里,加上一点碱水慢熬成浆糊,然后将熬好的浆糊倒进盆里,等着淀粉浆糊慢慢变凉,成型。碱水是宝月用干净的草木灰提取的。
凉粉的制作相当简单,只要掌握好火候,基本上就不会失败。做好的凉粉切成块,蘸着蒜泥吃,也算是一道美味了。
在新时代飘荡的时候,宝月经常能看见大家吃凉粉,看得直流口水,这次终于可以吃上凉粉了,宝月内心还是有点忐忑的,害怕自己浪费了粮食,还没做出好味道。
不过很明显,宝月的担心是多余的,凉粉得到了家里人的一致认可,当大家得知这个东西需要土豆的时候,一致决定今年要多种土豆,要敞开肚子吃凉粉。
宝月听到大家的赞美,心里十分舒爽,觉得自己这十五年没白改造。
宝月一直觉得自己挺冤的,明明是不心掉进水里,没有不珍惜生命,却被莫名其妙拉到新时代接受改造。
现在看到家里人吃凉粉吃得这么开心,宝月又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被上天选中去改造,长了大见识。
看到家里人互相谦让着最后一块凉粉,宝月又有点心酸了。在新时代,凉粉几乎是最普通的食物了,大家吃腻了大鱼大肉,或者夏天吃不下去东西,才会去吃凉粉。
而自己的家人们却把凉粉这种东西当做大鱼大肉一样珍贵,互相谦让。农家人根本就没有苦夏一,但是大家仍旧会在夏天少吃点饭,那是因为夏天没有什么农活,夏天省下的粮食可以让大家在秋收的时候,放开肚皮吃。
宝月去厨房又切了一块凉粉,重新摆在桌子上。虽然暂时没能力让家里人过上大鱼大肉的好日子,但是起码要让家人吃凉粉吃个够,哪怕只有这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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