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第 10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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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坛——皇宫中最高的地方,慧生身穿一袭隆重袈裟盘腿坐在天坛中央,闭目合十?,嘴里无声念着经文?,周身肃穆神圣,让人免去纷纷扰扰,灵魂仿佛都得到洗礼。

    围绕他而坐了九圈和尚,由里到外?皆以九的倍数递增,九九归一,里一下一下地敲着木鱼。

    超度——引迷茫游魂入六道轮回,超脱畜牲道、饿鬼道、地狱道,投天道、人道、阿修罗道,业力?向善,不贪欲,不嗔恨,不邪见。

    沈文?宣在天坛下面与大臣们站在一起,一身便服与周身暗红官服显得格格不入,最前面站着皇帝与三位皇子,崇信帝每在青铜鼎内插一柱香后面的人都要跟着拜一拜,直至插满三柱香为止。

    大年夜死去的王公贵族和普通百姓都不少,这会儿举行一次大型祭奠也?算是安抚民意,同时去去新一年的晦气,辞旧迎新。

    很不幸,沈文?宣又被皇帝拉来当?壮丁了,瞥了一眼周边暗戳戳瞅过来的视线,不得不感叹一句这皇帝还真会扯动人的神经。

    “沈公子,”旁边站着的一干瘦老头偷偷用气声叫道,笑得一脸褶子,“在下礼部尚书邵有?礼,幸会幸会。”

    噢,七皇子的外?家,沈文?宣扯弯嘴角:“幸会。”

    看了一眼最前面的七皇子,这家伙天天到他家报道,中午和晚上自?觉去给乞丐分粥饭,还学会了主?持秩序,堂堂一皇子低下身段至此,来往的百姓不禁心生敬意,最重要的是在大臣眼中有?了些许声望,介于二皇子残害四皇子一事?,已经有?些人重新选择站队。

    崇信帝祭奠完本可以走了,留下众大臣在此静坐,但他没走,转身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文?宣一眼,开口道:

    “再过两日就是科举会试,在此之前还有?羌国使团要来京城,大大事?务皆需礼部来操办,但礼部只有?邵尚书一人打理,朕恐生纰漏,特准沈家商号沈文?宣任礼部侍郎,协同邵尚书处理日常大事?务。”

    话一完顷刻引起全场轰然,私语声不断。

    沈文?宣倒是淡定,皇帝打定主?意让他站在七皇子一方,又不刻意隐瞒他的存在,一是

    想敲打过分倾向二皇子一脉的大臣,打压二皇子,提醒还有?他这个皇帝还好好地坐在龙椅上,二是掐灭一些大臣的歪心思,他沈文?宣终究是臣,而非君,纵是参与到这朝堂王储之争中来,也?是不配坐到那位置上的。

    只是沈文?宣心里有?些微妙,把他划到七皇子的范围当?个官做看起来正?常,只要不傻就能查到沈家商号的财力?雄厚,配得上七皇子周身谋士的位置,但这皇帝哪来的自?信确定他一定会按照他设好的步子扶持老七,难道也?想看看老七到底能不能笼络人心?

    若是这一点,那这皇帝恐怕不仅是拿七皇子当?成制衡二皇子的工具,而是真的在考验七皇子为君的潜质。

    顶着各路人马的视线,沈文?宣走出行列躬身就要喊一声“多谢皇上”,突然听前面的二皇子喊道:“不可,他一百姓,无才?无德,凭什?么?能担任礼部侍郎这样?的正?三品大员,这对?朝堂上的其他大臣不公平!”

    沈文?宣直起身瞥他一眼,又看向皇帝,却见皇帝正?嘴角带笑地看着他,丝毫没有?旨意被质疑的恼怒。

    沈文?宣一下子就懂了,这是等着他自?己来扳回一局,呵,沈文?宣禁不住笑一声,同样?不着急,就站在那装作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不回应也?不反击。

    真是笑话,搞得他想要做礼部侍郎似的,这皇帝还真是普却信。

    李栀躬身拱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话,疑惑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场面顿时有?几分安静和尴尬,崇信帝嘴角的笑也?慢慢冷了下来,瞪着沈文?宣见他悠闲自?得地怎么?也?不接茬儿,心中恼火,余光瞪向老七。

    李钰冷得一抖,面对?父皇和二皇兄两人的目光不自?觉压力?山大,硬着头皮出列回道:“儿、儿臣觉得父皇选人自?有?父皇的道理,肯定是看中沈文?宣的某些品质才?任命他为礼部侍郎,我们这些做臣子听着就行了——”

    “你——”李栀心中一凌,不可置信地瞪向他,“你什?么?意思?是觉得我反驳父皇旨意是为居心不良?”

    李钰:“我、我可不是这个意思,这都是你自?己的。”

    好子,才?蹦哒了几天就敢这样?公然暗讽他!李栀气急,刚要开口就被崇信帝打断:“行了!这是在天坛,你们在这儿闹成何体?统!”

    他本来就没想闹,这不是被你们逼着话的嘛,李钰偷偷翻过一个白眼,退回去好生站着,李栀心中怒急,将头偏至一旁忍火,他不甘心,父皇这明晃晃的偏心是做给谁看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抬眸看向他这一阵营的几个大臣,用眼神示意他们开口劝谏。

    父皇执意推老七上位,他偏不随他所愿。

    赫丞垂眸当?做没看到,左右一个礼部侍郎罢了,有?什?么?打紧的,在这儿大做文?章反而会引起皇帝反感,之后的打压也?会变得更加猛烈。

    其余几个大臣见赫丞相不动,他们便也?不动,对?二皇子眼中愈来愈盛的怒火集体?装瞎,到底,二皇子能到如今的地位靠的终究是背后的赫家,他们这些在官场上混得久的人精最是清楚权柄到底握在谁的里。

    正?当?此事?就此定下,出乎所有?人预料,傅侯爷突然出列道:“皇上,臣亦认为沈文?宣不配担任礼部侍郎,首先他是商籍,我朝历法明文?规定士农工商,商乃贱籍,终生不得入仕,其次他一无大功德,二无品学,三无有?德之士引荐,如此平庸之人就如此草率地担任三品侍郎,管制其下六司三十?六人,臣以为恐难服众。”

    二皇子有?些惊讶,傅家向来以忠臣示人,纵是府中出了一位二皇子妃,傅侯爷也?从未表现出站队的倾向,此时傅家独子却公然支持二皇子,很难不让人怀疑其实?傅家已经做好了选择。

    傅侯爷快速瞥了一眼皇帝的脸色,脚冰凉,彦睿突然站出去也?是他未想到的。

    沈文?宣来了兴致,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位傅家侯爷,越看眸中的光越冷,别人反驳也?就算了,可若是这子反驳,他还真要道几句:

    “傅家侯爷的脑子怕是不大灵光啊,这规矩都是人定的,偶尔破破规矩来个特例有?甚打紧?再有?你的德,呵,侯爷怕是对?沈某不太了解,我沈家乐善好施的名声在这京城中可是出了名的,不信侯爷可以去大街

    上随便抓个人打听打听,至于才?,西水红三四本书侯爷也?有?拜读?若没读过,本质庸才?一枚,何必上赶着让人认蠢。”

    傅彦睿:“你——”

    “最后有?德之士,”沈文?宣一把拍在邵尚书后背,吓得他一抖,“礼部尚书,二品大臣,精通古今礼法,温良俭让,博采众长,乃皇上最信任的宠臣,邵大人,你可举荐在下?”

    “啊?举、举,自?然举,臣相信皇上的眼光。”邵尚书抹抹额头上的汗,这皇上宠臣委实?过了。

    傅彦睿:“强词夺理!”

    “嘘——”沈文?宣食指抵唇,逼近他一步,“缘乃天定,该是我的东西你抢不到。”

    一语双关,傅彦睿抿紧唇眼底赤红,指狠狠掐进肉中恨不得掐出血来。

    “此事?就此定下,不容有?异。”崇信帝拧眉道,眼神带着凉意看了一眼二皇子和傅侯爷,甩袖离开了。

    “恭送皇上。”

    沈文?宣悠哉悠哉地退开,盘腿坐在一侧的蒲团上陪着那群和尚静坐,其余大臣也?慢慢坐了过来,傅彦睿还想追到他面前多几句,却被父亲猛得抓住拽到一旁。

    “你怎么?回事?!”傅侯爷压低声音,火几乎要从嗓子里喷出来了,“这事?又不关乎傅家,你突然跳出来给谁看?你老实?,是不是二皇子私下里吩咐你的?”

    “不是,”傅彦睿梗着脖子回道,“是我自?己要做的,我就是看不惯他做礼部侍郎。”

    “你你脑子怎么?这么?糊涂!”

    傅彦睿:“糊涂的不是我,是父亲,难道父亲还看不清吗?无论?父亲愿不愿意承认,在甄儿嫁到二皇子府上的那一刻,我们就是跟二皇子是一条线上的人,若今后二皇子大厦将倾,你难道要弃甄儿于不顾独善其身吗?”

    傅侯爷愣住,一时回答不上来。

    傅彦睿转身离开,坐在沈文?宣对?侧的蒲团上,两人隔着八丈远的过道,却仍能闻见其中隐约的味儿。

    沈文?宣随意转了几圈无名指上的戒指,突然感觉除了对?面那一道强烈的视线外?,还有?两道目光落在他身上,抬眸一看,正?好与慧寂对?上眼,他正?坐在九圈的最外?围,而他旁边

    就是慧真,双合十?,对?着他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这么?巧?

    沈文?宣摸着鼻子笑了一声,收回视线又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等到了中午该用饭的时候起身下了天坛,正?好做法事?的和尚要换一轮,慧寂拉着慧真颠儿颠儿地跑下去,直冲沈文?宣的背影。

    慧生是住持,要在原位坐上一整天,他睁开眼定定地看向慧寂跑去的方向,落在沈文?宣身上停顿了很久。

    “恶龙相,紫气冲天,矛盾至极。”他轻声了一句,拧眉间又想起几个月之前他敲坏的木鱼,暗道福祸相倚,造化在天。

    侍立在圈外?的几十?和尚中突然有?一个稍矮的和尚动了动,暗暗摸了摸藏在袖中的长针,眼中藏着黑沉的恨意,此次祭奠要举行三日,每日辰时死皇帝都要来祭一柱香,总会有?会身旁的秦沐突然紧抓住他的,迟翼一抖,下意识地甩开,秦沐强硬地将他心里的长针夺过来隐入自?己袖中。

    “爹爹。”

    秦沐轻声呵斥:“闭嘴。”

    他的儿子他最清楚,爱憎分明,有?仇必报,但他们此次来只是为了收回迟蓟的尸身,旁的事?他们现在做不得,也?做不了。

    为了招待僧人,礼部特意把一处幽静的宫殿设为斋堂,以供僧人吃饭就寝,下午的时候各大臣还要一边在天坛静坐祈福一边处理政务,而且祭奠这几天不能吃荤腥,索性饭食和僧人安排在了一处,省得来回奔波。

    邵尚书端着自?己的饭食过来,他本想和沈文?宣同坐一桌,今后他们二人就是同僚,而且都是支持七皇子的人,在皇帝面前那么?夸他肯定是知己,相生相惜,理应多培养培养感情,但腰刚弯下一点儿就被人给撞开了,好险差点把饭也?给掀了。

    “哪个不长眼的——”邵尚书正?想骂,但看清楚人后默默将话又咽了回去,笑呵呵道:“原来是高僧啊,您坐您坐,我去旁边。”

    笑得勉勉强强地走开,不舍地瞅着沈文?宣坐下开饭。

    慧寂可没觉得自?己做的有?何不妥,朝不远处的慧真招招:“师兄快来快来,我找到座了。”

    “那你的饭可找着了?”慧真无语吐槽一句,一个托

    盘承受了它不该承受的两份斋饭,慧真插在他们俩中间递给慧寂一双筷子。

    沈文?宣安静喝一口碗里的汤,道:“有?点儿挤。”

    慧寂:“我不挤。”

    慧真:“忍着。”

    沈文?宣:“”若不是看你们俩有?点儿功力?我忍!

    “焦焦咧?”慧寂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往沈文?宣前后瞅,“他今天没跟着你啊?”

    沈文?宣拿汤的一顿,沉默了一会儿,道:“嗯,他这段时间都不会跟着我。”

    慧真:“为何?”

    “无事?。”沈文?宣没了胃口,放下了中的筷子。

    宫中人多眼杂,他不方便细,只道:“若两位大师得了闲就为我俩祈个福吧,来京城之后点儿有?点儿背。”

    慧寂不懂,怎么?就点背了?张口还要再问,慧真一把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多吃饭少话,自?己看了几眼周围,悄摸蘸了点儿茶杯内茶水,在桌上悄悄写下一个“迟”字。

    沈文?宣瞥了一眼,水写的字很快就不见了:“大师知道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

    “这些都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何况寺里还来了两张新面孔,你托付我们照顾的那个不点也?是个懂事?的孩子。”慧真食指又在刚才?字干得地方点了两下。

    两张新面孔?迟家?迟家父子在相国寺?沈文?宣眼眸一转,他派去护卫的人自?从将这两人跟丢之后便一直在找,周围几个村子里他安的明桩暗桩无数,都快把地皮给掀了,本以为这条路会断掉,没想到人竟然去了相国寺。

    吏部尚书的儿子,迟家父子,还有?闻哥儿,足够了。

    “这次祭奠那两个新人可有?来?”沈文?宣问道,中的茶杯转了转。

    慧真:“来了,是要给死在京城的亲人上柱香。”

    沈文?宣了然地点点头:“多谢大师提点。”

    “本僧是念在沈公子的人品,不是大奸大恶的人,沈公子不会妄造杀孽。”慧真笑道,掏出帕子熟练地给吃的满嘴饭粒的慧寂擦了擦嘴。

    能为了万里之外?的西南游走在京城各权贵间的人,值得人帮他一把,何况他知道慧生收的那封信,里面还藏着诸多隐情,西南不仅是那位将军一个人

    的错。

    沈文?宣笑了:“大师,我劝你好好走僧人的路子,莫要牵扯过多尘世,否则我怕你圆不了寂。”

    “人性最是复杂,岂是一时的善善恶恶就能分个明明白白的,他人是豺狼虎豹妄图搅动乱世,与世人共沉沦,哪怕脚下是森森白骨,你怎知我上没有?无辜者的血?又怎知我上的血都是为了后世盛明所屠?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一样?,何况我还有?一个不能动的禁区。”

    慧真愣住,待反应过来时沈文?宣已经出了斋堂。

    慢悠悠地回天坛刚好与迎面过来的傅彦睿擦肩而过,沈文?宣眉头一挑:“站住。”

    傅彦睿脚步一顿,转过身时那眼中明晃晃的厌恶就要满溢出来。

    沈文?宣不禁一笑,声音透着冷:“傅侯爷,你好像觊觎我家夫郎觊觎得很熟练啊。”

    “觊觎又如何?趁人之危的卑鄙人有?什?么?资格和我这句话,”傅彦睿前顶一步,“商人,私生子,西南贱民,你每一个身份都上不得台面,我劝你识相点,莫要跟我争。”

    “不对?,他如今在太后身边,你半点儿近不了身,何况过去的一切都需要掩盖以及抹掉,你和他的婚约还作数吗?他何时是你的了?”

    如冰如刃如刀,沈文?宣嘴角弧度不变,傅彦睿却笑了一声,心情很好地转身离开了。

    一直在天坛底下转圈的言起看着沈文?宣的表情捏了一把中的汗,凑近声叫道:“公子?”

    “无事?,”沈文?宣盯着他走远的背影眼神嗜血,“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言起:“听王沐泽传进来的信儿,我们这边自?然没有?问题,傅侯爷那边也?准备好了。”

    他禁不住嘴角的弧度扩大笑了几声,鬼鸣一般透着嘶哑,沈文?宣:“那你紧张什?么??我们等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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