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落瑶突然展现的脆弱让余欢有点慌。

    不是顾落瑶之前就表现得有多坚强多坚不可摧, 只是...

    这种感觉余欢也不上来，就是突然觉得心像是被什么了一下, 既尖锐又沉闷，既疼又闷，酸酸涩涩的, 好像还有点苦，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余欢一直知道，顾落瑶不是个坚不可摧的人，她也有脆弱的时候, 有难过的时候，有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

    但顾落瑶的脆弱很多时候只是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她会伤心会难过会情绪低落, 但难过也是淡淡的，一会儿就好。

    就像前几次，她心里不舒服的时候就会上楼跳舞，跳到筋疲力尽，跳到没有力气再去胡思乱想，跳到忘记那些烦恼。

    可这一次, 顾落瑶连舞都不想跳了, 就这么呆呆坐着，浑身被一股浓浓的失落包围，像是丢了全世界，又像是被全世界遗弃了。

    余欢能感觉到顾落瑶有多无助。

    但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

    “顾老师, 你怎么了？跟我好不好？”

    顾落瑶抱着自己的膝盖，抬着头呆呆看着余欢，眼里的情绪是余欢读不懂的，唯一能看明白的就是，她现在需要依靠。

    丝毫没有犹豫，余欢跪坐下来搂着顾落瑶，让她把头放在自己肩上，“这是怎么了啊，你这样我真的很担心。”

    “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顾落瑶蹭了蹭，怕她这样太累，搂着她一起面对镜子坐下，头靠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是不是让你感觉到有压力了？”

    “没有啊，和你在一起挺轻松的，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就是突然有这个感觉...”

    靠在余欢肩膀上，顾落瑶扭头把脸埋在了余欢颈窝，好像只要看不到脸，话就不是她的。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感觉变得都不太像我自己。你可能不知道，之前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我曾经想过，虽然我喜欢你，但是如果你要走的话，我也一定不会拦着你。”

    “我以为我不会是那种得寸进尺的人，但是现在呢，你只是忙，没时间理我，我就觉得不舒服，好像...”到这儿，顾落瑶自己都不好意思，搂着余欢把脸藏得更深，声音闷闷的，“你我都三十了，还这么矫情。”

    原来是这样啊...

    余欢恍然大悟，笑了。

    “没有啊，如果你这样算是得寸进尺，那些一天二十四时都要随时报备行程的怎么办。而且我也有错啊，确实忽略你了。”

    “不会觉得我很烦人吗？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样。”

    “不会啊。”

    余欢感觉每一次她们这样坐下来聊天，距离都会更近一步。这次也一样，感觉中间隔着的某一层薄纱又被撤掉了。

    再一见如故的人，也不可能百分之百契合，都是经过长时间磨合，才越来越合拍，越来越默契。

    两个人相处不怕有矛盾，有矛盾就调和，调和不了就好聚好散，怕只怕没有沟通，因为误会越走越远。

    相比之下，余欢还挺喜欢这种相处模式的。基本没有争吵，也没有什么红脸的时候，更没有什么大的矛盾，有问题都习惯先自己疏梳理，冷静下来慢慢想，梳理不通想不通就坐下来聊一聊，一起找到症结所在，去开它。

    跟希讲的那些情侣跌宕起伏风风火火的爱情故事相比，余欢这恋爱谈的确实不太像是她这个年龄段应该有的，但余欢喜欢这种状态，那就够了。

    侧过去跟顾落瑶面对面，余欢盯着她的眼睛非常认真地告诉她，“我没有觉得有压力，也没有觉得你烦。相反，我很高兴你能直接跟我觉得我忽视你了。你知道的，我是一个不太会主动的人，很多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出口，也不太会表达感情。如果你觉得哪里不舒服，那就直接出来，我以后肯定会注意的。”

    看着余欢做检讨一样认真严肃的表情，顾落瑶反而笑了，捏着余欢的脸往两边扯。

    “好啦，我知道了。我就是怕我要求太多，总想着让你改变，那样你会很累的。”

    “哪有人一辈子不变的，人每一天都在成长啊。如果安安一辈子都跟他现在一样，你真的要着急了。”

    “真的不会觉得我很幼稚吗？这么大还这么黏人。”顾落瑶还是有点不放心，虽然她也知道这样问出来一定会得到‘不会’的答案，但还是想问。

    就像顾落瑶的那样，她已经变得不像原来那个她了。

    可人本来就是很复杂的，谁能清楚到底哪一面才是真的自己，又或者，其实每一面都是真实的自己。

    就像余欢不太会主动表达感情，但她就真的就不想和女朋友黏糊在一起吗？

    并不是。

    “我其实...”余欢还是不好意思，低着脑袋盯着自己的腿，不敢看顾落瑶的眼睛，“其实挺高兴的。就是，你在的时候我就觉得特别，怎么，就是觉得踏实，干什么事心里都有底，有点像精神支柱的那种，但又不太像。反正就是，你在我旁边的时候，我就觉得不着急，能踏踏实实专心做事。”

    “而且...我不会啊，别的女生都很会撒娇什么的，我什么也不会，我还有点担心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嗯，是挺奇怪的。”顾落瑶煞有其事点点头，“我以为你不喜欢我。”

    “怎么会！如果不喜欢，那天晚上...”

    “哪天晚上？嗯？”

    挺正经的话题，也不知道怎么就拐到了奇奇怪怪的地方。

    余欢想走，又觉得话还没完，这个时候走下次出问题还得再一遍，不如直接把话完了。

    扭扭捏捏组织了半天语言，余欢总算把最想的那句给出来了。

    “我是个被动的人，要是你也不主动，好像也挺不好的。我不是我要一直被动下去，也不是要你一直主动，就是，我肯定也会努力克服一下，但是，就是，你可能会稍微辛苦一点，不过，就，诶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了，你能明白吗？”

    自家朋友确实不会表达，到这个时候了都前言不搭后语。

    但怎么办呢，就是喜欢啊，话不明白也喜欢，不会表达也喜欢，怎么样都喜欢。

    顾落瑶拽着余欢的手站起来，把人紧紧搂在怀里，让余欢安心，也让自己安心，“我明白啊，我都明白，我就是钻牛角尖了。谢谢你，包容这么任性这么孩子气的我，谢谢你，愿意把心里话都跟我讲，谢谢你愿意留在我身边，谢谢你愿意照顾我，谢谢你，谢谢你的一切。”

    好像很多人都喜欢把内心的想法关起来，好像觉得把这些话出来就很矫情，好像这些太肉麻了，只应该存在于电视剧里不应该在现实中。

    但爱就是要出来啊，喜欢要出来，不舒服要出来，感动更要出来，谁都不是读心专家，出来才能更好的交流。

    余欢知道自己有缺陷，但她愿意改，只要能和顾落瑶更好的在一起，她什么都愿意改。

    “我也要谢谢你呀，我什么都不懂，你也愿意教我。我这么不干脆不果断，干什么都犹犹豫豫的，要不是你有耐心，我可能...我想不到，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不知道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所以我也要谢谢你，谢谢你这么耐心陪着我成长。”

    揉揉朋友的脑袋，凑上去轻琢一口，顾落瑶笑了。

    “我们一起成长。以后啊，如果我控制不住想黏着你，不许推开我哦。”

    余欢红着脸，咬着下唇也笑，“不会，我巴不得。”

    “巴不得什么？”

    “诶呀，你知道就好了嘛。”

    “刚才是谁要克服害羞的？”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就是。

    余欢两颊滚烫，明明什么都没干，愣是羞得像是做了点什么。

    耐心是顾落瑶最不缺的东西，她的朋友害羞，一时克服不了心理障碍，她就耐心等着，等朋友勇敢迈出这一步。

    房间里静悄悄的，砰砰心跳声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抬起头，刚想话，噗嗤一声乐了。

    余欢抬手帮顾落瑶把头顶翘起来的一缕头发顺下去，也没了刚才的紧张，起码不像是要宣读结婚誓词了。

    “我喜欢的呀，喜欢你...黏我。”

    -

    视频已经剪好了，但是大半夜的不适合更新，而且顾落瑶到做到，在余欢房间赖了好久，到半夜困得不行了才回自己房间睡觉，余欢也没那个精神头去鼓捣账号。

    转天上午空下来，余欢才重新注册了一个新的账号，ID就叫‘平生一顾’，注册好以后把第一个视频发出去了。

    是试试看，不在意到底能不能成，但到底是惦记着这么回事，没办法做到毫不在意。

    平时不怎么喜欢玩手机的一个人，一会儿拿起来看一下，一会儿又拿起来看一下，一直盯着评论区和点赞数，涨一个能高兴半天。

    但半天也没涨了几个。

    顾落瑶笑余欢沉不住气，拿余欢之前自己的话噎她，“你是不是要慢慢来吗，这才第一个视频，别着急啊。要不然，我帮你联系联系人，买点推荐？”

    买什么买，又不是真的想做网红。

    余欢鼻子一皱哼一声，“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手机，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着急了。”

    “我就是在看你啊，我又没否认。”

    “别闹。”顾落瑶是能放得开了，余欢还是做不到，被她一句理所应当的话羞得不行。

    顾落瑶哈哈一笑，乐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顺手一捞把安安拽过来，弯着腰指了指余欢，“安安，这是谁啊。”

    这是个什么问题？

    妈妈这是怎么了？

    安安一脸懵，眨眨眼乖巧回答，“鱼姐姐。”

    “那鱼姐姐是什么人呀？”

    鱼姐姐就是鱼姐姐啊，还能是什么人？

    安安更懵了。

    顾落瑶一字一顿教着安安，“鱼姐姐是家人，一家人要怎么样呀？”

    “要...要关心，互相。”

    “对，要互相关心。现在鱼姐姐心情不好，你有什么办法吗？”

    心情不好？

    安安看了看余欢，又扭头看了看顾落瑶。

    没看出来不开心啊。

    但既然妈妈鱼姐姐心情不好，那鱼姐姐肯定就是不高兴了。

    安安朋友哒哒两步跑过去，扑到余欢身上紧紧抱住，“抱抱，抱抱高兴。”

    “对，抱抱就开心啦，”顾落瑶也凑上去，把两个人都抱住，“不要着急，不要不开心，一家人在一起，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余欢是又无奈又有点感动，弯腰把安安抱起来，吧唧在不点脸上亲了一下，“谢谢安安。”

    “我也要！”顾落瑶把脸凑过去。

    “别闹。”

    “mua~”安安在顾落瑶脸上亲了一下，咯咯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