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哗啦啦——
天上的雨像盆子里倒不完的水一样,倾泻而下,没完没了。
老汉披着蓑衣在路上疾行着,草鞋踢踢踏踏地踩着泥泞的道,飞溅起的混着水的泥点子沾满了糙麻布织的裤腿。
这好几天都是日头高挂,老天爷转眼就变了脸,这在外头的人都淋成了落汤鸡,老汉骂骂咧咧地在雨中跑着,看到同行跑过的几个伙子这才觉得心里头宽慰了些。
仿佛别人和自己一个落魄样自己就不吃亏了一样。
“前面,前面”
几个年轻人加快脚步冲进了前面的一个破茶寮,老汉也跟着冲了进去。
“哎呀,这雨下得可真是大”
“是呀,倒豆子似的!”
“这可怎么办”
几人抱怨着进了茶寮,才发现里面早就坐了一个人。老汉跟在后面一看,躲雨成功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没了。
“老丈人,你好啊!”早就在里面的年轻人正坐懒懒散散地靠在桌子上磕瓜子喝茶,看到老汉便越过人群朝他打了声招呼。
“哼!”老汉不高兴地瞥了他一眼,不欲搭理他。
年轻人无甚介意,笑眯眯拍了拍旁边长条凳子上的蓑衣:“老丈人你先用!”
老汉终于正眼瞧了他。
旁边的人惊奇道:“嘿,张生,你去哪里寻的蓑衣!”
张生道:“当然是自己带的。”
“自己带的?”
老汉质疑着便走过来就拿起了蓑衣。
他当然不相信这子的话,这子平日里游好闲地,农活也不干,就知道拿着两本破书来捣鼓,当初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唯一的女儿哄得团团转,哭着喊着要嫁给他。
老汉讨厌他都讨厌进骨缝里了,如今寻了个会便想在众人面前踩他一踩。
“咦?”老汉左右翻了一番,发现真是女儿的艺。
张生笑道:“怎么?老丈人你还怕里面长了虫子不成,放心,我刚穿过,好着呢!”
老汉把蓑衣一扔,大声道:“怎么大伙都没带就你带了!”
旁人也应和起来:“对呀,这大伙出门时太阳毒辣的不得了,你怎么还带蓑衣?”
张生朝他们故作神秘地笑了笑:“自然是知道有雨才带的。”
“你少吹牛逼了!”老汉骂道:“这龙王爷的心思你还能猜了不成,怕不是知道要下雨了特地来这臭显摆的!”
“老丈人这你就冤枉我了。”张生委屈地摊摊,“这雨才下了不到一柱香,这茶寮离我家可有差不多两柱香,这我可怎么赶得及啊?”
“就是就是,老汉你就别找茬子了”
旁边几个伙子拉开长条椅子坐了下来,一人殷勤地给张生倒茶,:“嘿嘿,张哥,这龙王爷的心思你是怎么猜的啊,有什么门道来大伙听听?”
这张生生得面白斯文,坐在一群黝黑的庄稼汉子中间格外显眼,加上他眼角眉梢里藏的一丝狡黠精明,更像是掉进了土鸡堆里的风凰,大家看他眼光都是不一样的。
除了老汉还顽强地带着有色眼镜,他总觉得这人脚够不着地面,这人飞上天了迟早是要掉下来玩完的。
张生伸出两根长指在桌面上的一堆吃剩下的瓜子壳里拨弄了几下,弄出了个奇形怪状的圆盘子出来。
“这是啥?”
众人纷纷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看着像个磨盘?”
“我看像斗笠。”
“月亮,肯定是月亮,这十五的月亮就是这么圆溜的!”
张生等他们一头雾水,吵得面红耳赤了才开口道:“都别争了,你们这些乡巴佬,这是星盘!”
“我就是盘子嘛!”刚刚猜磨盘的汉子得意地吼了一嗓子。
张生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什么盘子,能一样吗!”
“这咋不一样了,都是圆的”
“这可是星盘图,用处大着呢!”
“有啥用处?!”几人来了兴致,拉着凳子又凑近了些,不远处的老汉也不动声色地凑过来听了一耳朵。
“就是用这个东西告诉我要下雨的。”
“这”几人听了面面相觑,都不相信,“这难道东西还会话不成!?”
“不懂了吧。”张生得意一笑,长指飞舞地又拨弄了几下,圆盘改变了形状,他开始解释起来:“太阴居中偏下,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宿占位,北起玄武之像。这玄武神兽啊主水雨,吾由此观之,明日午后必下雨,所以才特地带了蓑衣出门。”
“哦”
几人异口同声,虽然听不明白,但是觉得好有道理,尤其是用上了神兽,感觉特别高级。
“不愧是世间最聪明之人!”几人纷纷赞叹不已。
“不敢不敢”
“先生既然有如此神,为何不效力于我朝,将这一身本事用于为人民谋福祉?”
角落里传出一声清冽低沉男音众人一看,那里不知何时来了两个人。
话的正是个细皮白面的青年男子,他坐着,旁边站着一个魁梧汉子,握着布条包着的长条,从形态可以看出是一柄长刀。
虽然两人都着跟众人一样的粗布麻衣,但真正出身富贵的人就算不穿龙袍也像太子,更何况眼前的公子话有底气,举投足都散发着大人物的气质。
老汉在山沟沟里大半辈子,没见活这样的人物,当即退到一旁给他跪下了。旁边几个后生看着也纷纷跟着跪了。
张生上下扫了他一眼,不卑不亢地朝他拱行礼,想遇到同辈的人一样,甚至都没站起来。
“大胆!”公子身旁的壮汉一声暴喝:“见到我家公子还不跪下行礼。”
地上跪着的几个人顿时吓得一抖索。
张生笑了笑:“你我既非长官下属,又非亲族长辈,何故我要行这三拜九叩的大礼。”
“你”汉子欲拔刀,被公子止住了。
“退下。”公子笑了笑:“先生乃是当世能人,风骨自热硬挺,实在世让人敬佩。”
“多谢公子夸奖。”张生抓起一把剥好的瓜子塞进嘴里,随意散漫。
“先生有此才能当真不考虑为朝廷效劳?”
“我这都是雕虫技,哄哄山野愚民尚可,上不得台面”
“天尚且是技,那对先生来什么才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