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黑暗中一点火光擦起，映出顾岩在烟雾缭绕中有些疲惫的脸，他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一圈烟雾动作熟练得像每天活着必备的一呼一吸。

    周咒平躺在地上望着就仓库的铁皮屋顶发呆，破了个洞，边缘是日晒雨淋的痕迹，透过洞可以看到外面被云雾遮蔽，隐隐约约的月亮。

    “打完了吗？”

    顾岩闻声看过去，在黯淡月光下，周咒脸上几块淤青特别明显，嘴角带着一点血迹，熨烫笔直的西装裤已经皱的不成样子，上身的衬衫背部和侧面都沾上了大片的灰尘，形容极其狼狈。

    “打完我就走了。”

    周咒声音淡淡，慢慢爬起来，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随即弯下腰去捡起扔在一边的西装外套，仿佛刚刚那一顿拳打脚踢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

    死尸。

    顾岩看着麻木不仁的周咒，脑海里一下子蹦出这个词语，有些人他活着就只是活着，身体在动，嘴在吃饭，鼻子在呼吸，就只是为了活着。

    顾岩吐出嘴巴里的烟雾，冲他抬了抬下巴：“你就这么回去？”

    周咒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话。

    顾岩把里剩下的烟头扔到地上踩了踩，缓缓开口道：“我查过你们的出入境记录，那孩在五六岁的时候突然就被送到了国外，最近才被接回来。而在他出国那段时间里，你为避开别人的耳目，暗中利用吴昼的身份频繁出国，不惜暴露自己真实身份也要去陪那孩。你这么在意他，就不怕以这副鸟样回去，被他问起来？”

    提到那孩，周咒黑漆漆无底洞一样的眼睛才鲜活出一丝生气，他想了想，又抬起灰溜溜的袖子抹了一把脸，把脸上的污迹和嘴角的血迹草草抹掉了，转身欲走。

    “你是打算让那孩从周家全身而退吗？”顾岩在后面叫住了他。

    周咒刚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没有话。

    “你这些年一直在故意弱化他在周家的存在，周家二房的事务整个都握在你这个外姓管家的里，与其是备受宠爱的少爷，不如是一个被曹操挟在里，当宠物一样养着的天子。他什么也做不了主，就是个没用的废人。”

    “这种事无需他来操心。”周咒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顾岩笑了：“吴昼，你也太天真”

    “这里没有吴昼。”周咒打断他。

    顾岩看了一眼他面无表情的脸，从善如流地改口：“好好好，周咒，周大管家，行了吧？”

    周咒没话，他苍白的脸上的青紫一块一块的，面色冷淡没有一点感情起伏，看起来有些诡异。

    顾岩：

    跟面瘫话是真的累！

    顾岩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自己抽出了一根就朝他扔了出去。周咒利索地抬一接，拿在里看了一眼，没有拿。

    “呵，你还真是谁都不相信啊？”

    顾岩睨了他一眼，自己把烟点了起来，爱抽不抽。

    “抽这个会有味道，他不喜欢闻。”周咒淡淡地了一句，将整包烟都扔回去了给他。

    “什么咳咳咳！”

    顾岩冷不丁被自己的一口老烟呛了个半死，匆匆接住被扔过来的烟包，缓过气来神色复杂地看向他：“其实他是你儿子吧？”

    周咒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不话。

    顾岩：

    好想把这子再打一顿！

    顾岩捏了捏拳头，强忍住想打人的冲动：“我查过当年周家二少爷的事故，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不是一场普通的车祸，据那天刚好就是夫人的预产期，那孩子刚出生，父母就死了，你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周咒不话，拿着西装的微微攥紧，漆黑冰冷的眼睛又冷几分。

    “周面瘫你太天真了，从那孩子出生在周家的那天起，他就注定是周家的人，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他们把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你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那孩子性格软弱，日后若你不在了，他以后的处境必定会更加艰难”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周咒看着他冷冷道。

    “周咒，其实我不恨你。”

    顾岩将里的烟掐灭，跳到了他面前。

    “相反，我觉得我们很像，我能帮你，当年我父亲知道危险依然继续追查真相，是他的选择，而我今天站在这里，是我的选择，我知道你向来事事亲力亲为，谁也不相信，但信我这一次怎么样？”

    周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话。

    顾岩笑了笑：“只有扳倒了周家这颗大树，它底下埋着的那些臭虫才会无所遁形，我们合作怎么样，上次合作不是挺愉快的吗，你偷偷给我透露消息，我来给他们收个尾，警民合作，互爱互助嘛，如果需要，我还可以给你申请个好市民奖，偷偷颁发，怎么样？”

    周咒：

    “对了，到上次”

    顾岩忽然想到了什么，笑嘻嘻地问道：“你们周家那位大少爷怎么样了,最近都没传出他的消息，我上次给他的那一枪，位置还挺好，伤得不轻吧，血都流一地了。”

    周咒闻言眼神闪动的了一下：“你打他哪里了？”

    “嗯？”

    顾岩看着他胸口的地方抬了抬下巴，随即遗憾道：“不过可惜，让他给跑了。不过话起来，你们周家的人命可真是硬，都伤成那样了还能跑这么快，怕不是铁做的？”

    周咒低头瞧了一眼自己胸口的位置，眉头微微皱起，脸上表情严肃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岩漫不经心地瞧了他一眼，又继续抽自己的烟。

    旧仓库里光线暗淡，两个大男人一个鼻青脸肿地站着，面无表情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一个吊儿郎当地靠坐在一堆木箱子上抽着烟，嘴里玩闹似地吐出阵阵烟雾，很快将两人笼罩成一团。

    “你想得到什么？”

    过了一会，周咒才终于开口。

    “我想得到什么？”

    顾岩闻言停了下来，像是没听明白，盯着前面漂浮的烟雾脸上出现一丝迷茫，这么多年了他想要什么，其实连自己都不知道。

    警校毕业以后，本来可以去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刑警队，自己却选择跑来这个鸟不拉屎的部门，为此甚至不惜与昔日的兄弟反目成仇。

    他没日没夜做着枯燥的工作，整天对着一堆不知道埋了多少年的老古董发呆，付出了这么多，到底想换来什么？

    两人一时寂静无话。

    眼前的烟雾逐渐驱散，顾岩下意识地抬想抽一口烟，却发现夹在指缝里的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在了地上。

    他瞧了一眼，掏出烟包抽出一根点上，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

    “我想问问他，把我爸爸带去哪了。”

    问问那个一瘸一拐地拖走他父亲的尸体，还回头朝他笑了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