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冤书
“啊?!”鹿红鳞惊呼一声,忙往后缩了缩,道:“何,何罗妹妹,你别这样,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我不是你别逗我!”
何罗见她此刻听什么信什么的样子,暗自笑出了声来,:“你怎么不能啊?你可以是的,我和西厢都可以,你当然也可以咯。”
鹿红鳞一下子楞住了,她‘嗯’了一声,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忙半恼半羞地打了一下何罗的肩膀,嗔怒道:“骗子!这种玩笑都敢开!”
“是你自己先造谣我和西厢的,我只不过是倒打一耙而已,才没你卑鄙!”
“我,我那也不是故意的。谁让你们,那么那么让人误会,我当然会误会”
见鹿红鳞又气又委屈,何罗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音来。她的笑声惊扰到了路人,晴好在外面咽下最后一口饼,:“神医大人,不要乱笑,否则别人还以为我们马车上有个神经病。”
“胡八道!我的马车上怎么会有病入?明明只有一个脑洞大开的歪歪患者而已。”
何罗听到外面晴好:“神医大人,我们到楼外楼门口了。这里的人多,你别出言不逊,心又被各种病人给围住了!”
何罗听到了楼外楼三个字就知道晴好所关心的不是她会被患者围堵,而是楼外楼里那勾人馋虫的各样酥饼点心。
某孩醉翁之意不在酒,何罗便也装醉,:“那好那好,我声。你去买些酥来,喏,去吧,仔细的选,选好的。他那边的酥油鲍螺好吃极了,一定要让他当常现做出来,时间不是问题,我在这儿等你。”
何罗递给晴好一个钱袋,晴好接过后便跳下马车跑了过去。
鹿红鳞透过窗缝看到晴好走远了,这才忍不住笑了笑,:“何罗妹妹以后一定是个好母亲,对待孩子这般好。”
在鹿红鳞看来,何罗就是为了让晴好去玩儿,这才给他那么多时间。可这个拉不下面子的傻妹妹,却还偏偏要绞尽脑汁的找理由。
“你想多了,我是真的想吃酥油鲍螺。”何罗一脸满不在乎地狡辩着,似乎她不承认,别人就不知道她心里的九九似的。
她顿了顿,听见外面的叫卖声,半阖眼睛,:“红鳞姐姐,你之前认识西厢?”
“嗯。”鹿红鳞回忆道:“再一次踏青中见过,那时候她还是名门贵女,官眷嫡女。”
当年的崔莺娘,可比现下风光多了。
当年,崔氏一门也算是人才辈出。外有崔大人这样的高官大臣,内有崔夫人那样的名门闺秀的主母。崔莺娘的双胞胎哥哥崔应也极有出息,是西方茶马道官吏属,供职礼部。崔莺娘本人当年被规格姐们戏称为‘足不出户天下知’。
她酷爱读书,浑身书卷气息。当年崔氏遭难时,男子处斩女子充妓。所有人都以为崔姐会自杀以保清白,但她居然没有,在所有亲人死后,她一个人,以自己的一身贱骨,撑起了整个崔氏的平反之路!
这其中的渊源,三言两语道不清的(心情不好,找个配角开虐!):
那年,茶马道齐家遭受重创,货物被劫,人马损失。齐家一怒之下,一纸诉状状告当朝枢密使,罪名列了一大堆,为的就是将之拉下马来——齐家为何会这般行事?还不是因为齐家的无妄之灾乃崔大人的笔?
崔白崖面对这些罪证,不诉半点冤屈,不做一丝垂死之挣。他只道条条确凿,一点也没冤枉了他。他:‘吾枢密院枢密使崔白崖,犯此大罪,罪无可恕。吾认,吾愧,吾愿一人承担罪责,万望圣上念吾此前半生,未抚帝意,宽吾家室。’
于是,崔白崖被投入了大牢,崔氏满门被投入大牢,等候发落。
此事本不是什么大事,但问题就出在这茶马道齐家上。齐家是连接天朝和大漠各个部落的重要枢纽,地位虽然属于商户,但权力却极其的大。天朝能人多,舍的下一个枢密使,却不能于齐家交恶。
朝野上下都知道圣上的打算,却独独留了一个崔应不知。
崔应四处奔走,半月内便消瘦下来,但任然得不到任何宽恕。御前有旨,枢密使陷害茶马道齐家,妄图破坏天朝外交,其心可诛!刑部、吏部尚书纷纷谏言不可轻饶,甚至就连他苦苦哀求过的上司礼部尚书,也在他走后秘密谏言要处死崔白崖!
崔应对此毫不知情,还在四处奔走关系。他知道父亲此事有错,但这样的错,却罪不至死。更何况,此事乃当今圣上亲口吩咐下来的,父亲莫敢不从!
可天地昭然,人心难鉴。茶马道受损未能达到预期效果,齐家没有垮,反而迅速重整旗鼓,在边境占据了更重要的两条商道。这下,齐家便成了天朝商贸得罪不起的势力。
天子授意,不得不从。东窗事发,被推出来背黑锅的不可能是圣上,所以只能由崔白崖一人扛上着诛满门的罪!
事发第二个月,圣上下旨,崔氏男丁处斩,旁系流放,女眷充为官妓。从此,各大官员府门外没了一个焦急的少年郎,因为他已投身死牢。
三日后,行刑正要开始,却爆出了一个崔氏惊天大事,甚至惊动了当今圣上——崔白崖之子崔应,茶马道官吏属,居然就是他的双胞胎妹妹崔莺娘!
原来当年崔夫人分娩时,所生虽然的确是双胞胎,但崔应却被早早选去充当了天子暗卫。一来显示圣上对崔氏之信任,而来为了抵着崔氏越发的如日中天。崔莺娘被迫从一人分饰两角,梳起云鬓,戴上银冠,她便是崔家嫡子崔应。施点粉黛,霞帔加身,她便成了崔莺娘。
圣上恩典,崔应弱冠之年便能回归崔府,封为伯爵。
可偏偏天意弄人,崔应还未即弱冠便身死大内——护了当今圣上,一箭穿心而死。
又过不久,茶马道世间便酿发了。所谓天子颜面高于蝼蚁之命大抵如此,崔应拼死为崔氏赚得的救命之恩在颜面和利益面前一文不值。崔家落得个满门抄斩,崔莺娘被‘宽恕死罪’,不必发配地方,而是准许留在京师,尘缘阁里,了此余生。
行刑那天,崔莺娘被特赐准许观刑。
暴雨倾盆,万巷人空。崔氏一门,女眷上囚车,刻妓纹身,男丁被推上菜市口处斩,数百人的血竟抵不过大雨瓢泼。崔莺娘一袭白衣站在大雨中,面前是亲眷叔伯,他们的头顶悬着晃晃铡刀!
崔氏灭门,崔莺娘整日跪在尘缘阁外,高举‘冤书’。来往恩客无一人敢接——朝野上下无人不知崔氏冤屈,但在帝王之前,任何冤屈都显得那么渺,那么不值一提。
“崔氏满门宣上,枢密使崔白崖吾之父,草民崔应吾兄,中书郎崔白裘吾叔,工部左郎中崔辕吾堂兄,签书枢密院事崔黔吾堂弟崔氏一门,除违逆不肖女崔莺娘,共十八人述职当朝。兢兢业业,夙兴夜寐,未敢逆圣上之颜。
茶马道一朝事发,个中缘由天地昭然。然朝中六部,三部共陈崔氏其罪。思索再三,唯有一解,朝中百人,无一耳清目明者耳!吾父之昧,葬吾全族;吾心之怒,溢于言表。
读我冤书,勿垂点泪。天乎容此,帝者愧非。何罪良家,不知其将。愿惩吾身,诉吾冤屈!”
冤书陈述非冤,反倒是怨。满纸皆是妇人怨,愚昧荒唐不可攀。
崔莺娘跪在尘缘阁前第七天,有人看到她的‘冤书’不知被谁踩踏,掉进泥污里,脏了,破了。
礼部与‘崔应’打过交道的官员再未踏入尘缘阁那条街道,那段时间,夜夜灯火通明如白昼的青楼楚馆尘缘阁竟冷清下来。
再然后,忽然有一日傍晚,尘缘阁又如同往日一般热闹。崔莺娘就像一个闹剧一般消失不见,有人听闻崔莺娘此后三日未出现在尘缘阁内,于是所有官员不再有忌惮,纷纷踏进了尘缘阁的门槛。
消失了三日的崔莺娘,实则和她哥哥当年一般,被人带进了大内深宫,面见了当朝圣上。
金銮殿上,一张崭新的‘冤书’,只字不改地出现在了圣上面前。
“堂下崔氏女,可知为何召你?”
崔莺娘扔下冤书,道:“灭口,或者心生愧疚。”
圣上给了崔莺娘两条路:一是为皇家所用,成为刺探西方各部落的谍者。二,则是受赐一笔财物,从此隐姓埋名前往他乡异地,永世不得回京城。
崔莺娘答应了,第一个。
“谍者,从吾父未竟之事。收茶马道齐家入朝,灭夷戎之患,诉崔氏之冤。”
从此,尘缘阁里又多了一个花名莺娘的女子。她在学会传递消息的同时练就粗鄙,在忍受仇恨的同时放浪形骸。她消磨掉满身书卷气,换下书架上的诗词古籍,放上了民间俗话。
从此,她不再是崔氏嫡女崔莺娘,而是尘缘阁官妓,莺娘。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